井嘴巴里还在嚼着棒棒糖,香甜的糖液顺着喉管咽下去,接着在她的眨巴眨巴的眼睛里,苍蓝色头发的少女被告高抛起然后落下。
物理学的老师会讲述一个小球是怎么从手上抛出然后落回地面,那个她的新邻居的身体就遵循着前不久刚刚上过的物理课上所讲的那样。
抛起,又落下,回应地球的伟力。
咬合肌因为少女注意力的高度集中而放弃了继续蠕动。美树的身体重重的落在地面上,公车的急促刹车声透过鼓膜重重的敲打在井的耳蜗上,这几乎让少女有些晕眩。
她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就像当初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被按倒在地上侮辱一样。
学姐的反应比她快得多,一个健步就冲上去。她像是体操运动员,又像是拯救公主的骑士、保卫地球的勇者,她在井的糖棍悬在半空中还没落下的时刻就跑到了美树的身边。
“没事吧?”学姐这么说着,带着令人安心的笑容,就像当初对自己一样。
井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看。她拉着心,小跑过去。
妹妹的反应应该比自己好很多吧?可她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呢?
她的脑袋好不容易灵光了一把,可能是长时间的发呆之后,这时候的井思路特别清晰。
井的头发随着身体的转动偏过一个弧度。
她发现妹妹的眼神根本没有盯着车祸现场,却是皱着眉头,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气息。
她那微有阴翳的眼睛看向一个房屋的屋顶。
井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似乎有半截尾巴一闪而逝,像是野猫的毛发。
井看的不是十分清楚。
“心,有什么东西吗?”井问道。
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心随即和姐姐一同在美树身旁蹲下。
井蹲到美树身旁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昏迷不醒。
井皱了皱眉头,她的直觉告诉她还有什么没有注意到。
“美树她,是魔法少女了吧?”井这么问。
显而易见的,她提问的目标是学姐。
“啊,是的,应该是了。”学姐这么回答,但眉宇中带着些许不确定的神采。
躺在地上的少女沉静安稳。
井她们今天看到了美树的真正的面貌。
井听说过朋友间是藏不住秘密的,但是没想到美树的真实一面暴露的这么快。
一会儿活泼的像个孩子,一会儿又悲伤如同怨妇,现在又沉静得像是公主。
她静默地立在那里,想是为什么哀悼。
作为一个感情迟钝的白痴的她无法理解今天美树为什么那么开心,又为什么那么悲伤。
但是她知道,美树为什么这么沉默,简直如同一具尸体。
死亡才是这个样子的。
“我没有看到她的灵魂宝石。”学姐一直在美树身上摸索,井在一旁还觉得有点奇怪,但这么一下子就明白了。
“没有灵魂宝石?”井回忆着,某些思绪和记忆随着血液向脑部供给而显露出来。
智慧是什么?智慧并不是单纯的用智商可以替代的一个词语。在很多时候,智慧表现在解决问题的快速与果决。
长时间的经验与记忆的积累同样可以造成这个结果。
还有就是,你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东西。那么在某些时候,其他人所不知道的信息就可以成为你的“智慧”。
在心、小圆与学姐的眼中,井还是那么呆萌,井自己也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使。
可是现在她直到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东西——或者说其他人所不放在心上的东西。
心的眼中一闪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有些不确定。
“不会是掉到下水道里了吧?”井问道。
“啊,好像是这么回事。”学姐想起来有这么回事。
周围的人群已经有围观者拨打了救护车的电话号码。
她们可不能让医院的人来检查美树为什么没有醒过来。
必须快一点。
作为一个魔法少女不应该长时间保持昏迷。
学姐苦苦思索,眉头皱成一团。
“学姐,”井突然出声,“你还记得我说的吧?”
“嗯?”学姐看了看井。
“作为魔法少女的我们,已经不是人类了。”井这次说出这种话已经不会再那么敏感了。
不是人类就不是人类吧,反正自己的小伙伴都不当人了。
何况自己还有个脑袋好使的妹妹。
“我们真正的灵魂储存在灵魂宝石里面,”井徐徐道来,“当灵魂宝石离我们一段距离的时候就会……”
她没说完,话只说了半截便看向昏迷的美树。
可心和学姐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心比学姐的反应还要快一些,她刚说完魔法少女不是人类的事实,心就已经想到了真相。
井沉默了半晌。
“嗯?”她看到心和学姐并没有什么异状。她本来已经做好了面前几人不可置信或是无比震惊的准备。
可甚至小圆都没有太过惊讶,只是脸上的担忧又多了一层。
心和学姐不必说,魔法少女是不是人类对于他们并无区别。
而就小圆来说,她虽很惊讶,但显然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现在不如她的朋友重要。
看来井白担心了一场。至少就现在来说,井是这么觉得的。
在她转过身之后,她的视线不能察觉的地方,心掐住自己的手心,学姐揪住自己的头发几乎要将它扯下来。
“那么现在又能怎么办呢?”学姐说着,强忍住某种冲动,将手背在背后。
“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灵魂宝石被冲到了哪个角落。”她的声音有有些弱,好像在掩盖什么。
井这才动脑筋想了想。
这才发现一切都得靠自己,她的转的不快的中枢神经才注意到刚刚她的讲解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她甚至远远地能听到救护车急促的鸣笛声。
必须得做些什么。
“我先离开一会儿。”井对着心说道。
心回头望着井,在两秒钟的短暂沉默后问道:“不会有事吧?”
“没事,不会用什么太大的魔法。”井说着,踮起脚尖摸了摸心的头。
她似乎是认为这样能够让自己的妹妹安心一些。
学姐走到美树身边,低下头,不让心看到自己的眼睛。
她一直都把井的话语当成玩笑。她一直不认为那是真的,所谓的“魔法少女的真实”不过是编造的谎言。
但谎言已是事实,她的心中几乎要显现出某种破坏的冲动,鹅黄的宝石在丝丝地浸黑。
可她明显不能那么做,她的理智告诉他这是错误而切不可行的。可这些都抑制不了她的冲动。
“既然已经是怪物了,为什么还要假惺惺的做这些看似正确的行为呢?”
她急促的喘着粗气。
突然间,某个人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学姐,”心说道,“请不要让我做出为难的事。”
巴麻美瞬间瘫倒在地上,双手勉强撑住自己不要坐下去。心和井其实长得有七分相像,她在看到心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责任。
自己是个怪物也没什么。
因为自己还有一个怪物学妹,那个娇小的井肯定对成为魔女的我无法下手吧。
巴麻美不能容忍自己置这个救了自己的学妹于不顾。她在是魔法少女以前,首先是一名学姐,是井的学姐,小圆的学姐,美树的学姐。
“啊,好的,心同学。”学姐这么说道。
井快步跑到旁边无人的店铺里。
这地儿有些黑,这雨伞很好地盖住了今天游戏热辣的太阳,在强光的对比之下,这个小店显得出奇的黑,琳琅满目的商品在黑暗之中无法显露出他们应有的光泽。
店铺的老板已经出去看热闹去了,现在里面空无一人。
“我将放出白鸽,白鸽于是消失在视线之外,但会带回绿色的橄榄枝。”她徐徐念到,手中由阳光凝聚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身影在时间的推移下迅速凝实,它开始扭动,像是从光做的壳中钻出一个洞,然后抖了抖羽毛,羽翼轻颤,像是蝉鸣又像是虫嘶。光像是落羽从那个小家伙的身上抖下来。
小家伙愈长愈大,一开始像一只笨拙的幺蛾。它并不遵从鸟类的生长情况,似乎是介于**的虫类和卵生的鸟类之间。它没有化茧,也没有断翼。它逐渐的长大,羽翼肉眼可见的丰满起来。透明的羽毛纤毫毕现,一根根都有如活物。
轻舞飞扬,它在少女的手中来回晃了几圈,滚来滚去,叽叽喳喳的啼鸣,口中也不是鸟类的发音,而是和少女一般,说着能够诲明万物的奇怪语言。
它回头望了往它的主人,然后展开翅膀,在阳光照射不到的书店的阴影之中落下一片片光华织成的羽毛。
小家伙在接触到阳光的一瞬间就无影无踪。
它本来就是有阳光做成,它躲进阳光里面如同蝙蝠栖身于黑暗之中。
并没有再过许久的时间,几乎是出去的瞬间它就折返回来,或许用原子钟可以测出那几不可见的微小时间差。
那光羽做的鸟一声清啼,然后冲进了少女的身体里。
少女在念咒语的时候就闭着眼,她一直保持着双手脱出的姿势,像是在放生某种鸟类。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眼里光华微动,却在霎时间炽烈如阳光。
她冲出店铺,嘴里一刻不停。
“风,予我以足靴。”
她在刹那间的速度便超过了汽车,好在这个时候没人注意到她。
她如踏青云。悟空的筋斗云一个跟斗就可以载它十万八千里。少女的速度快到会让他人联想到神话人物。
井风一般飞驰而过。
可她又在某个不为人注意的地方突兀停住。剧烈的停顿,惯性几乎在她身上得不到应有的体现。
她走到某个井盖旁边。
蹲下来,井的模样如同对着草坪研究蚂蚁的熊孩子,一只一只地数蚂蚁。在路人的眼中,井只是在神神叨叨的犯中二病。
但她这个时候显然没在做这种事情。
“我所渴求之物必有神明踏浪送来,
他将拿着三叉戟,
水与浪是他的玩物,
刀山险恶将由河浪冲垮。”
随着咒文倾吐,她面前的井盖开始发出隆隆的响声,震颤不已。那像是下面有成群的老鼠想要逃脱,将井盖顶得凸起。
可金属制作的沉重的井盖终究抵抗不过那水流冲击所带来的巨大压力,轰隆一声打开,却又没有直冲半空的情景。
水流上浮,重开井盖以后就停在那里,似乎有什么约束了他们。
水流下隐隐勾勒出一个壮硕的、仿佛远古踏浪而来的巨人的身影。
不过那是错觉罢了。
水流在一阵翻滚之后,那显得并不干净的下水道的水终于翻出一个海蓝色的宝石。
井长舒一口气,拿起宝石赶忙离开。
路人的奇怪眼神已经被她无视掉。
在转身时,眼角似乎有瞥到一个像是小猫的白色影子。
定睛一看,还是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