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
一处荒芜的空地上，威尔将十字长剑双手举于身前，面对着林希然或挥或刺的攻势作出滴水不漏的防御。
半响，他倒转剑身，以柄为锤使用半剑技猛地砸在了林希然手中长剑的受力薄弱之处。
面对这猝不及防的一记重击，林希然只觉得虎口一阵酸痛发麻，手中的长剑已经不可控制地跌落在了地上。
“怎么退步这么大？应该不是麻药的作用才对，你像是把之前的剑招全忘了一样。”
威尔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
“抱歉，这几天确实疏忽了。”
林希然捡起地上的长剑，有些低落地道歉了起来。
那些刻在希记忆中的剑技，自己虽然能顺着感觉粗略地使唤一下，但却全然做不到像本人一样炉火纯青。为了能在贫民窟中保证自己和道尔的安全，同时也希冀着未来能够有机会出人头地，希在剑技的修炼上可是倾注了十分的心血，完全不是林希然这种只是承接了记忆的半吊子能比的。
哪怕在挥剑的时候能够感受到一些刻在骨子里的肌肉反应，但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协调这种反应与自己意识之间的关系，从而形成合理的出招。
不过都要想办法学魔法了，谁还想在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技巧上面下功夫啊？
林希然心中有些不岔地想着，下意识地撇了撇嘴。
“唉...”
注意到了林希然的反应，威尔不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也不清楚对方到底出了些什么事情，只是总觉得眼前的少女跟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形象有些对不上号。
难道这些都是她所说的那个“值钱东西”引起的变化？
“如果状态不好，那今天就先到这吧。”
说着，威尔抱着他的长剑坐到了地上，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吗？”
见他这幅模样，林希然也忍不住坐到了他的身边，关切地问了一句。
这个背景不明而又剑术高超的沧桑男人，在希的记忆里两人的关系几乎宛如父女一般。从小被母亲抚养成人、加之下午才被对方从救离险境，林希然便也不由得受到了这股情愫的影响，对威尔有了股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赖托斯帮最近逼得有些紧迫了起来，看样子是想撕破以前的约定。照他们的意思来看，如果治安团不加入他们，那下场就是一个死字。如果找不出是什么原因刺激了赖托斯帮以致于他们要这样不管不顾地抹消掉治安团的存在，那贫民窟以后就连这样一点难能可贵的秩序恐怕都要没了。”
威尔的目光随着话语看向了集市的方向。从他们练剑的这处荒地看去，仍然能看到那片人群汇集而成的一团黑影。
而对于他的话语，林希然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赖托斯帮，便是整个曼彻斯贫民窟内最为庞大的一个恶霸势力。当初威尔靠着他个人的勇武和好几个血性青年的牺牲，一口气杀退了对方数倍于己的打手，才让这个臭名昭著的帮派不得不选择了妥协。
而这可笑的妥协便是，治安团巡视的地方，帮派不能作恶。治安团看不到的地方，则一切依旧。
很无奈，却也已经是威尔所能做到的极致。贫民窟内愿意奋起抗争的人实在太少，以至于治安团长久以来都无法形成足够大的规模，只能以十数人的力量维持起有限而珍贵的秩序。
“希。”
“嗯？”
有些愣神的林希然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一只宽厚的大手轻抚上了自己的脑袋，随后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这辈子已经做不了什么实事了。但你不一样，你还有希望冲破这片混乱无望的泥淖。”
说着，威尔收回了他的手，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脸，叹了口气道：
“作为一个成年人，我本不该对你说这些话...但你要记住，这个世间有很多事情它们本不该是这样的。这些人，他们本不该如此的麻木，如此的绝望。就像下午的那些渣滓，他们该死吗？该死，他们的确是渣滓没错，人遭受的苦难不能成为堕落和对他人施暴泄欲的理由，更遑论他们施暴的对象跟他们自己本就处在同一境遇、同一阵线。”
“但是我们的愤怒，我们的力量，不该着落在这些受苦受难以致于互相倾轧的底层身上。有能力的人，该冲出这片局狭的地界，去找寻高处的原因。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足以撼动本质的关键所在。”
林希然偏过头去，发现威尔脏污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被泪水清出了两道痕迹。
不自禁地，她伸出了手去，用指尖拭了拭对方的泪痕。
她本不是一个如此主动的人。是受到了希的影响吗？她不知道。
“抱歉...忘了我刚刚说的吧。这些东西原本就不该是你一个孩子所应当负担的。”
威尔握住了林希然的手，紧紧地抓了抓，随后又放松了开来。
“我没办法作出什么承诺，威尔叔叔。但...”
林希然拿起她的长剑，从地上站起身来，随后轻轻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可不是孩子了。”
说完，她不愿再看威尔那落魄的神情，转身离开了此地。
“嗨...”
回去的路上，林希然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几天的拾荒生活，要说没有触动，那是骗人的。比起人性处在困境时展露出来的恶，她看到的更多的，还是人们为了生存苦苦挣扎的苦痛。
要说她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乐观，是因为穿越者的身份，是因为那道神秘的纹章，是因为即将突破的魔法之路，那么那些普通人呢？光是想象着要在这种没有任何光明的地方度过一生，林希然便感觉到一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直涌上胸膛。
也正因如此，哪怕知道吸取那些肉块中的元素之力，不会对肉本身的价值产生影响，但林希然在那样做的时候仍然产生了深深的负罪感。哪怕窃取的是他们完全用不上的东西，她也感到于心不忍。
“我真的能改变些什么吗...”
轻声低语着，林希然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随后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前生所在的世界，虽然社会平和，绝大部分的人都不至于为基本的温饱发愁，但人们精神上的戾气仍然强烈得难以言说。太多的人在网络上发泄着自己的不满，用无法理喻的观念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话语，而在遭遇那些东西的时候，她只是沉默地看着。
林希然不知道发声有什么意义，也不清楚一个人到底能改变些什么，甚至很多时候她都会怀疑自己的观念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也许一旦她发声了，她又会变成另一个人眼里的小丑，她的言论又会变成另一个人口中的笑谈，一如自己看那些荒诞的人们一样。
所以她遁入了自己笔下的世界，用没有路人欣赏的情节自我打动着，在一本又一本题材的小说中试图构筑着自己理想中的世界。
而眼下，她身处截然不同的世界，不再需要依靠自己的笔自我陶醉。
她可以获得真正的...力量。
“呼...”
林希然再次长长地吐了口气，将拳头放松了下来。
如果真的拥有那种力量的话，她大抵还是会做些什么的吧。
也罢，终究还只是个连入门都算不上的菜鸟，现在想这些还是太早了吧。
这样想着，林希然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随后突然在草丛间的一块碎镜前停住了脚步。看着镜子碎片中的人像，她忍不住用劲擦了擦脸，随后蹲下身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枯毛躁和脏乱污渍所影响却仍带着一丝秀丽的白金色长发，白皙的肌肤虽然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暗沉憔悴，但仍然可以看出底子里显露出的那抹细腻，再加上一双狭长的淡金色眸子，希本身可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而因为自己毫无代入感和警惕感的行为，却差点让这具身体遭到难以想象的亵渎。
“是啊，现在可是女孩子了...”
林希然苦笑着从地上撑起身子，想到道尔对她的评价——大大咧咧。
大大咧咧也没什么不好，但别的很多时候，确实该注意一下了。否则下一次再遭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难道还能祈祷第二个威尔来救她吗？
心里进行完短暂的自我检讨后，等林希然回到了熟悉的棚屋时，却看到了一道奇怪的身影。
“是谁？！”
她马上将长剑斜举于身前厉喝道。
“诶呦！”
那道身影被吓得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摔得他痛呼出声。
林希然死死地盯着对方的侧脸，一时间觉得有些熟悉。她仔细思索了一番，想起来似乎是扎根在这附近的一个老人。
“姑...咳、咳！姑娘，平时跟着你的那个小男孩是不是出去了。”
那老人见林希然举着长剑，慌忙从地上支起身来，用嘶哑的声音冲着她问道。
“唉？嗯...是的，怎么了吗？”
林希然仍有些警惕地望着对方，只是手中的长剑剑势略微收了一收。
“那你去那边看看吧，就在两个巷子过后、入街的那个岔口那儿，他好像在被人打喔！”
什么？！
林希然左右望了望，果然没发现道尔的身影。而算算时间，自己在外面耽搁了那么久，他也早该回到家中才对。
这样想着，她一时间也顾不上其它许多想法，迈开修长的双腿便朝着老人指引的方向狂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