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开始吗？”
此刻，两人正身体紧贴着坐在那张小小的床铺上，林希然已经尴尬地把头扭向了一边。
对方仍是一幅慵懒的语气，一边说着话，还一边带着一股气流往她的耳边吹拂。
然而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道尔躺在诊所中的那番模样，林希然实在没有心情跟她开什么玩笑。
“...你叫什么名字？”
沉默了片刻后，她转移话题道。
“艾缇丝。”
似乎也失去了捉弄她的兴致，自称艾缇丝的女人懒洋洋地回答道，却也没有打算从床上离开。
“那，艾缇丝。”
林希然稍微把身子坐正，咬了咬唇后问道：
“我们有办法恢复自由吗？”
“不太可能。”
艾缇丝直截了当地在她的心中泼了盆冷水。
“律识会是不允许将法师作为奴隶贩卖的行为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如果真有法师被抓为了奴隶，那就会面临难以想象的监禁和管控。”
听完她的话，林希然感觉一股无力感和窒息感涌了上来，浑身都有些发软了起来。
不甘，还有愤怒。
这种愤怒，与其说是对温西尔本身，倒不如说是对这个动辄让人跌入地狱的世界而产生的。
明明马上就要开始崭新的人生了。
道尔...
这真是一个该死的世界，不是吗？
她死死地攥着拳头，牙关紧咬着，像是要把口中的牙齿全部咬碎一般。
林希然沉浸在愤怒和混杂的思绪中，也没再继续说话。
气氛便就这样沉默了下来，艾缇丝也继续回去看起了她的书。而原本也喜欢看书的林希然此刻也没有那份心情，一个人坐在床上发起了呆。
狭小的房间内，便只剩下了书页摩擦的沙沙声。
在沉默中过了不知道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走道上响起。
“嗨，拉缇雅姐姐，餐点到了哟。”
一个语气有些轻浮、看起来跟道尔年纪相仿的金发绿瞳少年出现在了栅栏外。
“嗯？白金也醒了吗，刚好，肚子应该也饿了吧。”
注意到了坐在床上的林希然，少年微微愣了愣，随后轻笑着说道。
白金？
还有这种邻家少年打招呼般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不明所以间，对方已经打开了栅栏，而艾缇丝也一语不发地向外走去。林希然见状，只好从床上走了下来，紧跟着她离开了房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尔文。对你的新名字还满意吗，白金？一开始可能会有点不习惯，不过慢慢就好了。”
路上，那名少年扭头对着她热情地搭起话来。
新名字？
林希然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艾缇丝会被叫作“拉缇雅”了。这种被随意剥夺姓名的事情，在她原本就糟糕的心情上更增添了一份恶心，也就没有任何兴致去搭理艾尔文的话语。
而看到她沉默的样子，艾尔文也没有露出任何不满，转而对艾缇丝说道：
“拉缇雅姐姐，出发的日子定下来了哦，就在后天，后天呢！到时候还是由我来照顾你们，路上还请多多关照咯。”
“后天吗。”
艾缇丝似乎对与艾尔文交谈这件事没什么抵触，仍是一幅慵懒而随意的语调说道。
“是呢。嗨，也不知道谁能有幸拍下拉缇雅姐姐这样的大美人呢？我以后的妻子，要是能有姐姐一小半的魅力啊，我可就满足咯。”
“嗯哼？那不如你把我买下来吧。要是被艾尔文买下来的话，我倒觉得好像没那么难以接受了呢。”
艾缇丝轻笑着说道，轻描淡写的口吻中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魅惑。
“那、那我可得不吃不喝地工作一辈子才有希望吧！”
艾尔文有些脸红地偏过头去，语气支吾地说道。
真见鬼...
跟在他一旁的林希然稍微偏了偏头，就发现这家伙的裤子上面隐约地支棱了起来，让她不由得觉得有些滑稽。
不过在旁边听了会儿，她发现这个叫艾尔文的少年似乎也不那么令人讨厌，倒是有种意外的亲和力。
很快，艾尔文带着两人来到了一个布置着很多木质长桌的宽阔房间内，可以看到各色各样的人群正坐在桌子上进食着，两侧还有身着鳞皮甲胄的卫兵看守着。
将她们安排在一个角落无人的长桌上后，艾尔文又说了几句嘱咐的话，跟着便离开了这个房间。
一碗炖着碎肉和球茎菜的浓汤，一块拳头大小的焦黄烤肉，和一块看起来应该是洋秆粉做成的黄面包。看清自己的食物后，林希然不禁有些心情复杂地咋了咋舌。
这是奴隶的待遇吗？
跟拾荒者相比，简直就是身处天堂。
如果有的选择，她估计九成九的贫民窟住民都愿意放弃那所谓的自由，来当一回这样的奴隶。
心里胡思乱想着，坐在她身前的艾缇丝已经动作优雅地用面包垫着手撕下了一块烤肉，随后蘸着浓汤吃了起来。
“你看起来很疑惑。”
细细地咀嚼完了之后，艾缇丝开口道。
“我只是觉得...”
迟疑了一会儿，林希然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不管是艾尔文也好，还是吃的东西也好。奴隶的状况，跟我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样。”
“那你认知中的奴隶，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她想到自己从课本上看到的所有关于奴隶制度的描述，以及各色文娱作品里展现出来的，有关“奴隶”的一切，思考了片刻后说道：
“奴隶不该是有上顿没下顿，只能吃一些垃圾般的残羹冷炙，然后饱受折磨和打骂，就算死了也没人当一回事的消耗品吗？”
说着，她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在别的桌子上进食的人看起来基本都精神饱满，衣着也算整洁得体，完全看不出自己心目中奴隶的痕迹。
“噗嗤。”
艾缇丝轻笑了一下，随后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你说的这种奴隶，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呃...当然是用来，干苦力什么的吧。”
“苦力？”
艾缇丝的头歪了歪，一只手在空中随意地甩动了起来，“有什么苦力会需要吃不饱饭还随时会死掉的人去做呢？要是有这种定位的商品的话，那些贩奴商会连运输和管理的成本都赚不回来吧？”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
“而且，谁会那么无聊去买一堆一无是处的普通人回来当消耗品呢？大点的农场或者加工厂，基本都聘请了专门的工作法师来维持。而小规模的个体户，也都会买些炼金产品来帮助作业，再加上奴隶法的保护...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么荒...奇怪的认知的？”
艾缇丝似乎原本想用“荒谬”这个词，可能是觉得有点伤人，马上又改口道。
小丑竟是我自己？
林希然被她说得无言以对，才发现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个世界。
等心情复杂地用完了这穿越后最为丰盛的一餐饭后，她便和艾缇丝一起在艾尔文的带领下重新回到了那个狭小的监禁房间之中。
“艾缇丝，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看着一回房间就站在书柜前的艾缇丝，左右无事的林希然忍不住向她开口问道。
听到她的话，刚把手抵在一本书的书脊上准备将其抽出的艾缇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穿过国境线逃来古拉德的时候受了伤，不巧被喀兰什的队伍碰到了。”
逃？
注意到对方使用的字眼，不过林希然也知道有些事情在别人没有主动提及的时候最好不要深究，于是只能压下心中的好奇。
“我们就没有办法反抗了么。”
林希然颓然地瘫倒在床上，一只手搭在额头，双眼涣散无神地看着这个房间的木质天花板。
“所谓的自由就那么重要么？我看这里的挺多人都蛮接受奴隶的身份，甚至还有不少已经被转卖过两次三次的货色。仔细想想，这其实就是一份变相的工作也说不定？”
这女人是什么熬毒鸡汤的大厨吗？还是说根本就是这个商会安插在我身边进行PUA的工作人员？
她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已经选好一本书翻看了起来的艾缇丝，再次叹了口气，随后转身闭上了双眼。
想起前生看过的那些女性被拐卖到山区的新闻，其中详细的文字描述每每都让她一阵窒息和压抑，却没想到有一天相似的事情也要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如果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难道又要选择用死亡来回避这一切吗？
可是，不甘心啊...
这段意外开启的崭新人生，还没能好好地看清楚这个可恶的世界，就要这样放弃掉了吗？
正当她紧咬着唇，脑海中思绪万千的时候，后背上突然被什么坚挺而又充满弹性的东西紧贴了上来。
“...艾缇丝？”
林希然猛地睁开眼睛，马上又感觉到一双手环抱在了自己的腰间。
“如果有机会重获自由，你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与这样的世界为敌吗？”
她的声音一反之前的慵懒和淡漠，冰冷的语气中透出一股直达骨髓的寒意。
林希然沉默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在贫民窟中挣扎的人们，威尔在她面前流泪的样子...以及道尔在看诊台上面目全非的模样。
“我一定会想办法改变些什么。一切阻碍我的，都是敌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放在枕边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我明白了。”
身后的艾缇丝动了动身子，林希然感觉自己背上的压迫感愈发强烈了起来。不仅如此，一条修长而富有弹性的大腿也跟着缠在了她的下半身上。
？！
“嗯，你抱起来真舒服。”
原本严肃的气氛荡然无存，林希然只感觉她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就这样，她与艾缇丝同一张床上渡过了成为奴隶后的第一个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