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长，到底是...”
因为所在的包厢十分靠前，所以没跑多久车头的位置就出现在了几人的眼前。而始一靠近，艾尔文便急促地朝着车头的方向嚷嚷了起来。只是他的话才刚说了一半，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骇进了肚子里。
车头前的走道上，鲜血、内脏和残肢在有些昏暗的灯源下形成了一幅仿佛惊悚油画般极具冲击力的场景。
“天呐！！”
艾尔文吓得瘫坐在了地上，空气中马上弥漫起一股刺鼻的异味。
“恶...”
林希然也没有心思去嘲笑这位一个照面就吓得尿了裤子的家伙，因为她自己也已经抖得有点迈不开步子了。
而艾缇丝，却像是对这可怖的场景视若不见一般。素来优雅而干净的她，就那样毫不在意地踏着一地的血腥，朝着车头内走去。
如果她不是个疯子，那就是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只是片刻的犹豫，林希然就紧跟着艾缇丝的步伐向着车头内跑去。
“你、你们....！？”
身后传来艾尔文不可置信的叫喊声，她却没有心思再去理会。
是重获自由，还是继续当一个任人鱼肉的商品，抑或是在未知的恐怖中化为一地残尸，恐怕一切都取决于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了。
......
“该死的，畜牲...”
恩永看着眼前血肉正在不断蠕动、重组的恶心巨像，用痛苦而低沉的语气骂了一句。
原本牢固的车头已经被破开了一个大洞，扭曲的不成样子。他虽然已经刻意将大部分的尸鬼带出车外战斗，却还是没能保住车头上那些人的性命。
有没有人能来...
可恶！难道要在这种地方搭上性命吗！
恩永的整个下半身都被眼前的超大型尸鬼给打碎了，如今只能勉强用精神力压制住伤势，苟活着一口气。
但如果没有可靠的援军赶来救助，等待他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而看着那个被他打得残缺不堪的巨型尸鬼再次蠕动起了身子，恩永心中几乎快要被绝望和恐惧所溢满。
“救...救命...”
嘴里几乎是下意识地吐露出这几个字。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他猛地扭过头去，一个有着紫黑色长发的美艳女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而对方的脖颈上，那个本该不起眼的黑色项圈，在眼下却显得极为刺眼。
他再次看了眼那个快要从地上站起来了的丑陋尸块，也没有心思去想为何身旁的这个奴隶会如此的淡然，咬了咬牙便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了一张晶石材质的卡片。
“想要活命...就趁现在把这玩意儿杀了。”
恩永吃力地将卡片丢在了女人的脚边，随后剧烈地喘息了起来。
虽然不是没想过这个奴隶会不会在取掉禁源项圈之后直接跑掉甚至是选择对自己动手，但无论如何都比这样躺着等死要强。
至少，那个丑陋的尸块也许会把攻击的目标放在她而不是自己身上。
女人动作轻柔地拿起那张晶石卡，全然没有奴隶即将重获自由时该有的那种激动。她将卡片与自己的项圈触碰，一道道电路般复杂而规律的光纹在两样东西上亮起。半响，项圈分为了两截，从她的肩膀上滑落在地。
“既然目的达成了，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自己解决了，魔麟。维持这样一个玩意儿可不轻松。”
那个尸块身上的一张扭曲脸庞突然张开了嘴，用嘶哑刺耳的声音说道。
“别忘了，你对我们的承诺。”
话音落下，那原本还在挣扎着站起来的巨大尸块瞬间土崩瓦解，在一阵哗啦的声响中化为一地的血浆和烂肉。
而原本紧张地盯着艾缇丝的恩永，在尸鬼突然开口后，原本升起一丝希望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别...”
求饶的话还来不及出口，一阵紫黑色的火焰燃起，顷刻间便将恩永化为了一地灰烬。
林希然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艾缇丝身上正散发着一股与平日里的优雅从容截然不同的气质——阴冷，而又暴戾。
一如同那天晚上，她语气冰冷地说出的那句话。
林希然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突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只是相处了几日的“同伴”，到底会怎么对待自己。
“有空在那边胡思乱想，还不如先过来把脖子上的狗圈摘掉。”
艾缇丝转过身来，右手的中指跟食指之间夹着那张钥匙卡，冲着她诱惑似地晃了晃。听到这一如既往的熟悉语调，林希然忍不住松了口气，赶忙小跑了过去。
随着项圈脱落，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从身体中涌现。黑暗中的景象也变得清晰，那些活跃于天地间、带来各式各样不同反馈的元素，在林希然的感官中显得那么的可爱。
自由了！
不用当奴隶了！
她强忍着没叫出声来。
“接下来...就是善后时间了。”
说着，地上燃起的黑炎朝着艾缇丝手中汇集而去，形成了一把体态修长的长刀。而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林希然发现艾尔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正一脸惶恐地看着向他缓步走去的艾缇丝。
“拉缇雅姐姐，我、我...”
他的声音发颤，几乎被吓得快要哭出声来。
“我知道，你也只是个尽着自己本分工作的普通人罢了。”
艾缇丝说着，叹了口气。
“可惜，我不叫拉缇雅。”
话音落下，紫黑的长刀贯穿了艾尔文那颗长相秀气的头颅，紧接着便把他的身体燃烧殆尽。
林希然忍不住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见艾缇丝收起了手上的元素兵器，正朝着列车走去后，她也连忙跟了上去。
“觉得他不该死么？”
轻盈地跃上车头后，艾缇丝突然向她问道。
“没什么该不该的。我们原本也不该被当成商品。”
林希然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虽然对艾尔文没什么恶感，甚至在几天的接触中能从对方的身上看到几丝道尔的影子，但她也不可能为了这个身份上的敌对者而跟给予自己自由的艾缇丝产生矛盾。
回到了残破的驾驶室中，艾缇丝翻找了一阵，随后从操作台的某处拆下来一块硕大的晶体面板。
“这是？”
“车上的导航器。唔...果然被加密了，后台一定植入有追踪序列，如果不能破解的话就没办法带着这东西跑路了。”
艾缇丝思考了片刻，将手中的导航器对着四周转了一圈，似乎在辨认着方向。接着，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只见晶石面板上亮起一道强烈的光芒，随后在一阵“滋滋”的异响中黯淡了下去。
艾缇丝皱了皱眉，在林希然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手里的导航器在操控台上“砰砰砰”地砸了起来。过了半响，她才终于停下了这种粗暴的行为，把晶石面板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后有些遗憾地说道：
“好吧，现在它只能...当一个地图来用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力破万巧吗？虽然这万巧好像没被破成。
林希然有些无语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术业有专攻，不丢人。”
难得的，艾缇丝的嘴微微嘟了起来，露出了一个颇为少女的郁闷表情。等到在车厢里找了些食物后，两人便在夜色中离开了‘黑之牙’号。
......
“列车上的其它人会怎么样？”
一个狭小的洞窟中，林希然看着眼前的篝火，声音带着些倦意地问道。
经过这一系列折腾，本来就被打断了休息的她也极为疲惫了。但是心情还未平复，她也不想就这样直接睡过去。
这小半个晚上，林希然又一次见到了生命被轻易蹂躏践踏的场景。
作为一个被各种想象力丰厚的文娱作品洗礼过的现代人，林希然自认为对穿越这件事已经很能够适应了。然而当她真的直面死亡和血腥时，才真切地意识到小说里的爽感和现实中的骨感之间的差别。
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有血有肉的世界，而不是被套路化的剧情铺砌好的穿越者的舞台。在这种力量至上的地方，生命的渺小和卑微是任何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人都无法感同身受的。
“兴许都死光了吧。”
听到林希然的问题，艾缇丝眨巴了一下眼睛，杵着下巴说道。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接下来吗？大概得想办法回到皇都曼彻斯吧。”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嗯。”
林希然点了点头，突然又有些茫然了起来。
只是几天时间，当她再想起道尔时，竟觉得好像没那么在乎了。
真的还有必要再去找他吗？成了那幅模样，应该早就死了吧。
这样的念头如过电般在脑海中闪过，林希然一时间惶然了起来。那是她在每次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卑劣之处时都会有的感觉。
承认吧，林希然，你远比你自己想象的要自私、冷血得多。
但说到底，她真的有必要作为“希”、作为道尔的支柱而活吗？
一旁的艾缇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半响，她开口道：
“睡吧。”
“啊？”
正在沉思着的林希然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当一个人真的累了，很多事情是想不清楚的。”
也许吧。
想了想，林希然背对着艾缇丝躺下身来，决定照对方提议的那般，先睡一觉再说。
“艾缇丝。”
“嗯？”
“谢谢你。”
“没什么，兴趣使然罢了。”
兴趣使然么。
她不禁想起上一个帮助过自己的人—— “恰好路过，坚持原则行事罢了。”
这些人的从容和洒脱，到底是因为实力使然，还是说性格所注定的呢？她又到底有没有机会，活成这种样子呢。
在脑海内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时，气氛就这样沉默了下来。
等到眼皮终于开始发沉，林希然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似乎从始至终，她都没向艾缇丝提过自己的名字。
而艾缇丝也从未主动问起。
她还真的是...对什么东西都看得那么淡然呢。
“艾缇丝。”
“嗯？”
“我的名字叫...林希。”
她对“林希然”这个名字，产生了一股由衷的厌恶。不，更准确地说，她厌恶的应该是自己本身才对。
明明记忆中存在一个比她优秀得多的女孩，林希然却始终无法从中获得丝毫共鸣，反而只能在对比之下感到一股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压力。
“林希吗？嗯，念起来还蛮舒服的。”
念起来蛮舒服的？
听到这从未听过的形容，林希然的嘴角不禁抽了抽。
“林希。”
“...怎么了？”
“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你的精神力一直散乱着，我想不感受到你的情绪都不行。”
“唉？”
林希然转过身去，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艾缇丝。而对方在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此刻正伸出一只手朝着她的额头轻轻抚去。
“如果你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又感到无比痛苦，那一定是这个世界的某处出了问题。与其自我厌恶，不如想办法变强，然后把你的愤怒朝着真正有错的人宣泄出来。就像你那晚对我说的那样，不是吗？”
——“我一定会想办法改变些什么。一切阻碍我的，都是敌人。”
想到那晚坚定的话语，林希然忍不住紧紧地咬了咬唇。
“你身上有一股让人舒服的纯净气质，就像是...从未被这个混乱的世界所沾染一样。所以...”
艾缇丝将下巴抵在了她的耳边，一股温润的气息让林希然忍不住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不要被这个世界击垮。”
话音落下，那股困意再也抑制不住，让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