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我愣了好久好久才反应过来,当然就算我反应过来了,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才好。
据说是在很早以前,她父亲就一直在一些纠纷中周旋,可是他向来隐藏的很完美,所以和政敌们僵持了好多年,直到他的一个情妇背叛他,把重要的证据公布了出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低头盯着桌面,双手捧着茶杯。
桌子我俩已经收拾干净了,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看来今晚的促膝长谈是躲不掉了。
“善恶有报。我知道这是他活该,这种人,留着也只是祸害。”
看着她那咬牙切齿的样子,我回忆起了与她父亲首次交谈的场景,在那个混浊不堪的别墅中,那个男人给我的印象是狡猾与笨拙并存。
作为一个政客,相当难缠,作为一个父亲,非常失败。
我记得非常清楚,那个时候那种明知道是个圈套却不得不跳进去的无奈感,我真的是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她告诉我在她高中毕业后她父亲就变了,不仅和那些情妇们渐渐保持了距离,还花了大价钱将她送入一所还算过得去的大学接受教育,连原本只是做作样子的慈善事业也开始尽心尽力的去参与了。
“他是个人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尽数利用身边的一切,毫无感情,狡猾又冷血。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那东西突然良心发现时,我也依旧保持着嗤之以鼻的态度,可是呢,从那以来的那么长时间里,无论我如何咒骂他无视他,他对我的态度却再也没有回到过从前那样,有时候我也会想,难道狗真的能改了吃屎吗?”
“……”
恩……不难理解,如果是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恐怕任谁都会感到困惑吧。能够做出改变是好事,虽然可能已经有些晚了。
不过,这种事可不是能够笑着说出来的啊,她的语气就好像是在描述着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似的。
“该说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吗?”她看着自己的手心,语气平淡却又略带点悔恨:“我发现自己和他真的是越来越像了,不管是阴险狡诈的部分,还是冷血无情的部分,简直和他如出一辙。”
她的苦恼,我隐隐约约有些理解了。
也许她始终都不愿意承认,自己还是爱着这个父亲的吧?在那段迷惘的青葱年华中,支撑着她的,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对于她父亲的憎恶,而这些几乎构成了她全部的憎恶,竟然轻而易举的就消散了。
果然,她还是个孩子啊。
“有时候,当你看着那两个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的人,你会在他们身上很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影子。于是你就会明白,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是自然法则妥协的产物。”我搭上她的肩膀,缓缓的组织着语言:“生活的本质就是不断的妥协。”
她好像有些生气,皱起眉头死死的瞪着我。
“你还在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熊孩子看吗?”
要我说,能够说出这种话就确确实实的有了一些成长,但是同时,也意味着她仍然只是个孩子,只是不熊了。
可是,就算能够抓住些许她纠结的源头,我仍然不清楚这五年来她都经历了些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
“……抱歉。”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出声道了歉。
“学习委员干嘛要道歉啊?”她苦笑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况下如果我给她一个拥抱是不是比较好呢?就像过去她所做的那样。
“唉,结果到最后我才明白,其实我根本从来就一无所有啊。”她叹息着。
被剥夺了王位的女王,等待着她们的永远都是最悲惨的下场。我突然意识到,现在的她所需要的恐怕并不是什么半吊子的安慰,而是一个寂静的倾听者。
晚风萧瑟,老旧的玻璃窗咔哒咔哒的抗议着自己的过劳,好像什么时候破碎了都不奇怪似的。这所公寓至今已经有好多个年头了,听房东说过这是从他爷爷那一代传下来的,这也是为什么这里的房租如此便宜的原因。
另外,她果然住了下来。
倒不是说觉得麻烦,只是自从我住在这里后,从来都没有邀请过别人来家里做过客,更别说过夜了。
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窝中突然有了闯入者,让我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最明显的地方就在于我的床了,它并没有大到足够两个人并排躺着,但是我家又不存在其他可以睡觉的地方,所以只能将就了。而且,我还有种谈话仍然没有结束的预感。
分摊着一床被子,感受着身后温暖而又熟悉的气息,在这个连呼吸声都听的一清二楚的距离下,我再次钦佩起了她的行动力。
这点倒让我稍微有些放心了。
像这样共度良宵,其实也已经并不是第一次了。
“诶嘿嘿,我稍微想起了些以前的事呢。”看起来她也和我想到一块了,那怀念的语气中还透着些许的腼腆。
“啊,我也是呢。”我表示赞同,同时又补充了一句:“那个时候真的是太幼稚了。”
“幼稚啊……。”她适时的停顿了一下,这提起了我那已经略微有些昏睡了的精神,于是我翻身面对着她,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她缓缓坐了起来,幽幽的俯视着我,声音清澈而通透,仿佛能够穿透浓厚的迷雾一样,沁人心脾,余音袅袅:“那么,我想问一问现在已经长大了的学习委员。”
被窗帘所遮挡的月光只能隐隐约约的照亮她的些许身影,我看不到她的表情究竟为何。
“如果我现在再次邀请你一起离开的话,你还会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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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次生日派对中,她最终还是一直拖到了晚上才离开阁楼,至于她究竟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对我来说至今仍然是个迷。
在那之后,我俩的关系突然变得有些微妙了。
就我这边的情况来说,光是处理着各种各样的事物就花去了我很多的精力,葬礼的准备,遗产的继承,保险金的交付,我被迫去面对那些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来说举步维艰的现实。不过,她父亲是个说话算话的人,真的不遗余力的帮了我很多忙。就算再怎么不看好他,我也不至于不懂得感恩。
当我最终安定下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在这期间,我虽然偶尔会到学校露个面,但是总是中途就匆匆离开,和她打个照面是常态,可是却没有深入的对话交流,更多的时候也只是相互点头示意而已。不知不觉间,身边的其他人纷纷穿起了冬装,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今年也快到头了。
重新回到学校,身边的人看我的眼神中总是充满了同情。
看来这群家伙真的是闲疯了,居然还有空关心一个和自己素不相识的人。你看,她就不一样,她对待我依旧和过去一样。
受极端天气影响,近两年的冬天比以往还要寒冷,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这种日子去屋顶上吹风吧?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反正在春天到来之前,我都没打算再去那个地方。
结果,失去了唯一的交谈场所的我们,理所当然的有些疏远了。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寒假开始的前一天。
我清楚的记得当时,她好多天都没来上学,大家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虽然试着联系过她,可是却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我便将这件事暂时放到了脑后。
虽然名义上是寒假,可是高考应届生的寒假和小学生的相比自然是截然不同的。前后加起来总共也就不过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而已,反正也只是让大家回家陪家人一块过完年而已,不过对于我来说,这是人生中第一个独自度过的新年。
我父母并没有什么亲戚,虽然在遗产分配时并没有产生纠纷让我很欣慰,但是,面对这份无处排解的孤独,我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他们留下来的钱足够我上完大学了,当然是以省吃俭用为前提的。也就是说高中毕业后我最好找些地方做做兼职。
唉,现在担心这些也没用,能不能考上大学还两说呐。
我只收拾了最低限度的书本与习题,轻装上阵,从我家到学校的距离并不近,步行往返各需要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所以我将自己武装到了牙齿,唯一暴露在寒风中的部位只有眼睛而已。
结果,当我快要到达家门口时,一个同样臃肿的身影朝我奔来。她的身份不难猜测,毕竟我能够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大概也只有那个家伙了。
“呀~学习委员,好久不见。”高高举起的右手和开朗的口气透露着她的心情。其实我也一样挺开心的。
不过话说回来 ,真亏她在那么远的距离下都能认出我来啊。
“这外边还是挺冷的呢~就不邀请我进去喝杯茶么?”说罢,她装出了颤抖不堪的样子。
“明明和我一样穿的像头熊,说冷谁信啊?”不过我还是笑着将她领入了屋子。
像这样同她插科打诨也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所以我本以为这次也只不过是闲谈,并没有更深层的思考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结果接下来的展开,却着实的令我瞠目结舌。
绒线帽和围巾包裹下的脸,居然肿了起来,嘴角还沾着淡淡的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我急忙出声询问,抓着她肩膀的手下意识的用尽了全力。
“冷静点,学习委员。”她的表情还是很平淡,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焦虑,反倒是她在安抚着我。
“总……总之你先坐这等我一下。”
我匆匆翻出了才买没多久医药箱,真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她苦笑:“学习委员……你太小题大做了……”
我咆哮:“是你太不走心了!”
面对面坐在椅子上,我一边帮她擦着酒精,一边也冷静了下来,该不会她身上其他地方也有伤吧?
“你肯定能给我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对吧?”
“当然,我就是为此而来的嘛”。她咧开嘴再次笑了出来,但是却因为疼痛而扭曲了起来。
打开暖气,室内的温度总算是提升到了舒适的程度,我准备了两杯开水用来暖身子。在我们脱下外套后我突然注意到,她的身材好像胖了一些……不,等等?
想到她曾半开玩笑的对我说,她是吃不胖的体质……我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首先呢,这是那渣滓打的。”她指着自己的脸,比起痛苦的回忆,她叙述起来的感觉倒更像是在和朋友描述旅行时的喜悦。
“哎呀~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够在现实中体会到被一拳打飞的感觉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还能笑得出来。
“那么?他为什么要打你啊?”
“啊,那个啊。”她好像突然才想起起来似的,淡淡的说:“大概是因为我说我要把孩子生下来吧。”
“!!!”
啊啊,不好的预感又一次应验了。
虽然没有照镜子,但我可以确信,我现在的表情肯定相当狰狞。
据她所说,当她父亲发现了她所隐瞒的这件事后,愤怒的程度虽然严重,不过还远远不到打人的程度。真正激怒对方的是她的那些辛辣的嘲讽。
真亏她敢把那种话对着自己的父亲说出口啊。
她的表情充满愉悦:“你是不知道啊,呵呵,当他听说我要把这件事公布于众的时候,他那表情啊……啊哈哈哈!真是太逗了!!哈哈哈哈哈哈!!啊~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一边说,一边还擦着眼角。
这已经不再是熊孩子的恶作剧了。
我情不自禁的拍案而起。
“你竟然还笑得出来?!?!我XX都想揍你一顿了!!!!!”
“诶?……诶??!?”她好像吓得不轻,可是那副傻掉的表情告诉了我,她还没明白我生气的理由。
大概,这个理由也和她父亲是一样的吧。
“这可不是那些超市里摆着的廉价玩具,玩坏了想扔就扔!你根本不明白创造一个生命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
“哈啊?~~那你就明白吗?!”她终于反应了过来,有些凶恶的反驳了。
“我只要比你更明白就够了!”
她还什么都不懂,只是个小屁孩而已,但是这次的恶作剧真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孕育一个新的生命,带他来到这个世上,就必须给予他无限的爱,教他认知这个世界,负责照顾他的生活,呵护着他长大成人,不在争吵过后抛弃他,不在烦闷之时冷落他,更不能在对方需要自己的时候相隔千里之外!这些你都考虑过吗?!”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抓起了她的衣襟,和她面对面互瞪着。
“你以为我说要把孩子生下来只是随便说说的吗!!??!我都——”
“你懂个锤子!”我生硬的打断了她的辩驳,继续咆哮着:“你永远都只关心你自己!你以为生孩子是去菜市场买菜吗?!生下来之后呢?你怎么养他?你有经济能力吗?你明明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竟然还敢妄想去养育一个新的生命!?什么都不考虑就这么轻率的……你、你别给我藐视生命啊啊!!!!!!”
吼完,我把她丢回了椅子上。
如同连珠炮般不间断的提问与怒嚎,似乎终于起到了效果。
她终于沉默了。
回想起来,自出生到现在我似乎还从来都没有愤怒到这个地步过。
如果不是她已经挨过打了,我说不定刚刚也直接动手了……
“……那你倒是说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啊!我也……呜……啊啊啊啊……”
“……”
她就这样蜷缩在椅子上,双手掩面,像个孩子一样,自暴自弃般的哭了起来。
唉……
没想到真的把她弄哭了啊。
认识她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泪水呢。
……
也许我的反应真的有些过度了吧。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不可能还这么没心没肺,她一定也曾恐惧过,挣扎过。她并不是笨蛋,也许有些事她也有着她自己的考量。
反倒是我,明明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由着自己的傲慢狠狠的责骂她,恐怕是有些不大合适。
但这次我是绝对不会道歉的。
有些话必须让她明白,刻骨铭心的。
所以,在她镇定下来之前,我只是坐在对面默默的捧着茶杯而已,不知不觉间,原本滚烫的水都变得冰凉了。
不多久,她擦干眼角,郑重的看向了我,只说了一句话:
“学习委员,带我离开这里吧。”
去年高考过后我利用暑假时间拿到了驾照,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
所以这其实才是她来找我的真正原因吧。
继续留在这里她父亲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其实我倒并不担心那个男人会做出什么危害她的事,但是我也觉得她俩现在可能需要一些空间。
作为顺带,我询问了一下她的男友,她告诉我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见到那家伙了。
哼,这倒也理所当然。
不过,看起来她是铁了心的要把孩子生下来了啊……这也就意味着如果答应她的话,我们就得一直逃亡八九个月的时间,而且最终还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医院。
那么,我所能做的以及该做的事似乎就只剩下……
“钱的话你不用担心。”也许是看到了我的沉默,她急忙补充了这么一句:“而且,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就把你抽烟的事告……”
“好啊。”
“诶?”
她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作为挚友,又怎么能不支持她呢?
………
看得出来她其实很早以前就有了离家出走的想法,并且早就制订了完美又详尽的逃脱计划,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出她父亲的一辆爱车的钥匙。
我们是趁着当晚月黑风高的时间动的手,位置是他父亲另一栋别墅的车库。我不懂车,但是就算是这样的我也能明白,那优美的流线型车身究竟意味着什么,而且,它不光没有操纵杆,驾驶座还在右边。
将行李全都堆在后座上,我们上了车。
坐在驾驶席,我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抿着嘴眉头微蹙,也许她心中还是有一些犹豫的吧。
这时,她也将视线转向了我。现在的话确实还有回头的机会,可我没有和她搭话,因为我说的任何话都有可能影响到她的判断。
不知道她从我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最终她还是下定了决心。
“走吧……”
“哦。”发动车辆,我踏下了油门。
“提前提醒你一下,我已经有好久都没碰过汽车了,而且这车的操作方式对我来说有些反人类。”
也就是说有可能发生任何事故。可惜的是她并没有在意:
“无所谓,反正全都是贪污来的东西,别心疼,撞坏了就坏了吧。”
我可不是在担心车啊……算了。
临近春节,到了这个时间点还在街上晃荡的人,除了我们外应该是不存在的,毕竟室外温度已经不是人类可以适应的了的程度了。
这对于开着不熟悉的车的我来说非常合适。
由于车内开着暖气,所以我们并没有感到有多寒冷,良好的隔音效果使得我们听不到一点噪声,目之所及只有光秃秃的路面,还是稍微有些寂寥的。
天空中乌云密布,连月光也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我提心吊胆的驾驶着,生怕出什么岔子。毕竟,仅靠那寥寥无几的昏暗路灯,根本照不亮前方的道路。
就在刚刚我们离开了市区,四周的环境也从密密麻麻的楼房逐渐变成了荒地。多年来城市虽然在不停的建设,可是随着市中心的转移,被丢弃的地区也越来越多,这些无人居住的矮房孤零零的矗立在这里,只能等待着被岁月侵蚀的命运。
我们没有走高速公路,而是选择从省道离开这里。
车载广播断断续续的播报着天气,大意是说近两天会有小到中雪,看这天上的光景应该是挺准确的。
可能是受够了这令人烦躁的广播吧,她粗鲁的翻开柜子,拿出了摆在最上面的那盘CD,看都没看就塞进了播放器。
很快的,悠扬的歌声静静的扩散开来,这是一张上世纪九十年代爱尔兰某乐团的专辑,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他们,但是专辑中最富盛名的曲子,也就是这一首《Daily Growing》,我曾有幸在学校的广播里听过。
当时广播站很罕见的没有像往常那样播放那些没品的流行歌曲,当这段干净的旋律和那充满磁性的嗓音传出来的时候,我立刻就沉沦了。
可是这张专辑出现在这辆车里,总让我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真不知道假如现在她知晓了这些歌词的含义,心里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偷偷撇了她一眼,发现她正在一脸不耐烦的扫视着手中的CD盒。
我记得她是带的有随身听的,不过她并没有选择戴着耳机沉入自己的世界里。
是在顾及我,怕我无聊吗?
不,她应该没有想那么多吧。
时间已经相当晚了,可是距离出城还有一段的距离,我没打算疲劳驾驶,也许找个合适的地方停车休息是个不错的选择。
“喂,那是什么?”她突然指着右前方问道。
我放慢速度,看了看那个方向。可是由于太过黑暗,我只能够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所以,除了那是一栋有些大的建筑物外,其他什么都看不明白。
以这附近废屋的标准来看,这玩意确实有些大过头了。
将汽车开下公路,一阵颠簸过后,我们来到了建筑物前,在车灯的照耀下我们终于看到了它的全貌。
“……这就是传说中的教堂么?”
“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你家连管家都有却没见过教堂吗?”
“我家有管家和我见没见过教堂有什么联系吗?”
……
不管怎么说,这栋欧式建筑与周边的环境是如此的格格不入,目之所及能看到不少十字架型的装饰物,再从规模上来判断,这八成就是一个教堂没跑了。当然很显然,这里已经很久都没人使用过了。
我们谁都不愿离开温暖的车内,所以就这么将车停在了门前。
“不过真没想到,我们城市附近居然还有着这种东西。”
都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代遗留下来的东西了,再说了,就连门口的柱子都全部断裂了,实在是看不出哪里有留下什么神圣的气息。
只有颓废而已。
“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她没好气的说:“反正咱俩谁都不信仰上帝。”
由于开着暖气过夜不通风,我们便从行李中翻出睡袋,打开了天窗。虽然放平了座椅,可是在狭小的空间中实在是没有什么舒适度可言。一想到过后可能会有一小段时间都得这么度过,心中就难免有些郁闷。
要睡着看来是非常困难了。
就算透过小小的窗口,看到的也只有漆黑一片的夜幕,心情上就更加阴沉了。
“学习委员。”结果自然就发展成了一场卧谈会,而她也率先向我搭了话:“你的那本书我打开看了,那个……抱歉。”
明白了她的顾虑后,我不禁扶额叹息,明明这家伙平日里总是那么没心没肺的,怎么一直都在一些不必要的小事上这么认真呢?我都已经说过了,把那本书送给她了嘛。
“没什么。我不在意。”
“嗯,那就好……”
“那,然后呢?”
“唔……怎么说呢?”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那确实是本精选啊……”
“……”
啊~我懂。
可以想象,如果是那种厚度的话,作为绘本而言,故事恐怕没有多少,毕竟价值全都跑到画面和纸质上了。
“不过……故事本身却都是完整版的……”
……我不知道这里“完整版”的定义是什么,额……至少应该很长吧。
她说,她重新读了一遍《海的女儿》,发现有好多好多内容是自己先前所不知道的。这很正常,一般情况下我们所接触到的童话故事大都只剩下了主干剧情,原作者所使用的语言及表达手法则往往都不被看重。
据我所知,在完整版里,当王子被邻国公主的美貌所折服时,竟然恬不知耻的声称对方就是拯救自己的人;再比如,小美人鱼的姐姐们为了换到能够拯救她的尖刀,剪去了自己漂亮的长发;还比如,小美人鱼的祖母在海中远远的遥望着她时,满头的白发都落光了……
“你曾经告诉过我你对于这个故事的看法,当时我还无法理解你的意思,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了……”
她的语气有些悲伤。
老实说,我已经不太记得当时自己都说过什么话了,结果只能给她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应:
“是嘛……”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继续说着:“人鱼生活在海中,就算流泪了也不会暴露吧?”
“不,很遗憾,首先人鱼本身就是虚构的生物,其次,大部分海洋生物都没有泪腺。”虽然我知道这种说法很扫兴,但是,我只会说这种话。
她应该也知道的很清楚才对。
“……也就是说她们连悲伤都无法表达吗?”
“……”
故事中,人鱼的歌声非常美妙,她们总会通过唱歌来表达感情,无论是快乐还是忧伤,可是人鱼公主却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在化成泡沫消散的时候,她的悲恋是否会传达给她深爱着的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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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啊。”
我的声音虽然平淡,但是却充满坚定。
坐起身来和她面对面,两人的鼻子都快撞在一起了。
五年来我无数次的自问,那个时候的做法真的是正确的吗?从根本上考虑的话,两个女高中生想跑是不可能跑太远的,所以虽然很对不起她,但是当时我内心的想法是陪她闹一段时间,等她冷静下来就送她回去。
在那个乌云散去的黎明,当她背对着朝阳冲我微笑时,我突然明白了,她早就知道了我的打算,却一直都没有说破。看着她那虚无缥缈的笑容,我甚至有一种她就会这么化成泡沫消失的错觉。
最终,那场为期不满一周的旅行,就在她父亲的追击下结束了。看着那辆加长车渐渐消失在地平线,我终于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中。
自那以后,她就从我的世界中消失的一干二净。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正确选项,因为无论选择了哪一边,最终你都会后悔不已。
这次她的突然出现,让我觉得这可能是个补偿的好机会,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五年过去了,我也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女孩了。
可是她却轻轻的笑了。
“哈哈……学习委员,我只是开个玩笑啦,别这么认真嘛。”说完,她就重新躺了下来:“早点睡吧,已经很晚了呐。”
说实话,我很诧异。难道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点吗?无奈,我也只能躺了回来。
还是先睡吧,至少她已经重新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以后的时间还很长。
这样安慰自己后,感受着她那微弱的心跳声,我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结果我又错了。
有时候我真的非常憎恨这个愚蠢的自己…………
清晨,满怀希望的睁开双眼,却发现她并不在我身边,就连整个屋子里都没有第二个人的气息。如果不是垃圾袋中的蛋糕盒,我不禁会怀疑昨晚发生的事会不会只是一场耀眼的梦。
昨晚没有询问她的联系方式真是一个败笔,我甚至连她现在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的挎包自然是被带走了的,桌上只剩下了一本《安徒生童话精选》和一只小海豚做伴。我也试着翻开书本查找,结果里面也并没有什么字条或者笔记,一如她当年所承诺的一样,保存的干干净净完好无损。
就这样,她再一次从我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于是。
久违的,我在周末出了趟远门。
我想试着找一找她,所以便坐上公交车,回到了故乡的城市。
大学毕业后我就在当地定了居,回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久都没有回老家去看看了,毕竟那里也没有什么等待着自己的人在。
为了打发公交车上无聊的时间,我带上了这本童话书。可是实际坐下来后却发现这并没什么卵用,一目十行的看完整本只花了我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无奈,我只好瞑闭双目开始养神。直到外面的声音变得嘈杂了起来后,恍惚间,我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对于一个正处于发展时期的城市来说,足够发生许多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可以看到,破旧的小平房变少了,崭新的住宅区变多了;颠簸的水泥路变少了,平坦的沥青路变多了;嘈杂的小摊位变少了,高档的大饭店变多了;恐怕连常住人口都涨了不少吧,虽然这可能只是因为我习惯了安静的环境而产生的错觉就是了,看着街道上的人群来来往往,摩肩接踵,热闹非凡的气氛扑面而来。
我并没有打算漫无目的的找,一位贪了那么多的高官,以闲人们的脾性,肯定早就将相关信息传的满大街都是了。
所以我决定去一趟图书馆,查一查这一周内的报纸,首先要入手一些最低限度的情报才行。
当然了,我平时从来都没有关心过这些新闻,毕竟和我都没什么关系,翻看这些报纸提炼出有效信息的过程让我感到有些烦躁。
事件的大概流程和她告诉我的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在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女性提供了决定性的证据后,政府直接将其罢免,深入调查后,竟然发现他曾多次与黑恶势力有所来往,牵扯到了不少要案甚至命案,再加上由于贪污金额过于巨大,很快就被判了死刑。一时间后续报道中全都是她父亲的负面新闻,就是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是无伤大雅的添油加醋呢。
出于好奇,我继续翻了翻更早一些的报纸,甚至还能在里面找到不少称赞她父亲慈善行为的报道。对比起来,新闻言辞中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暴露的淋漓尽致。
可是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过后,我随便找了个地方解决了午饭,便直奔路边的一个网咖,在这种地方获取信息更加的简单粗暴,不得不感慨一下信息时代的便捷。
这么看来,这位高官落马的事闹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随便搜索一些关键词便能够得到很多信息。人们争议的焦点除了惊人的巨额腐败资金外,主要就在于处罚的内容。有人觉得死刑有些过头了,也有人觉得他突然开始搞慈善就是为了将来判刑的时候能减轻触发所以死刑没商量,还有一些人则装模作样的批判起了法律,说执行力不够,因为近年来无数的高官落马,判死刑的不计其数,最终真正处死的却寥寥无几。
抛去这些没有营养的信息,去搜索有关该贪官家人的内容,结果热度最高的新闻让我狠狠的吃了一惊。
她居然已经失踪半个多月了?!
由于身为重要证人,警方早就已经派人搜索了,但是目前还是毫无进展,监狱中她的父亲则表示什么都不知道,看着他那一副淡定的态度,一时间各种各样的阴谋论层出不穷,可是我却突然有了一种感觉,他好像并没有撒谎。
话说回来,昨天晚上我竟然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和她相处了一整夜,要是我平日里有关注点新闻的话……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无济于事。
要说唯一可能知道她下落的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位老管家了。
按照她告诉我的话来看,老管家陪她度过了她的整个童年。
可是接下来的搜索就遇到了困难,好像在那个男人被捕以前,就已经把家里那些能解雇的人全都解雇掉了,而且人民群众们也都不怎么关心那些无关人员的去向。
没办法,下一个目的地……
……就决定是她的大学好了。
可以想象,警方一定不会放过任何线索的,他们应该早就把学校里的相关信息调查了个遍,就算我过去了估计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我还是想去看看,那里毕竟是她的母校。
过了正午,气温逐步降低,重新回到公车上,我再一次无所事事的望向了窗外,由于今天是周末,整个城市倒也算是人声鼎沸,可是,仅仅是隔了一层窗户,就让我有了种与世隔绝的感觉。这一车人都在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嗯,素质很高,没有高声喧哗的人打扰。
就好像高中的时候,每个人也都是埋头做着自己的事,就算是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的人,终究也只是稍微能称得上是熟人而已。
结果我们每个人都不过是一座孤岛,虽然可以远远的眺望其他的岛屿,但是永远也不可能靠在一起。
回想起来,第一次与她相遇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季节……
…………
她的大学就在市内,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三流大学,没有什么亮点,普普通通。
其实我并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这里应该并不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警方的手段比我要高明得多,他们都什么都没有发现,我又何德何能呢?
但我还是尽可能的试着打听了有关她的消息。
结果比我想象中的更令人失望。毕竟她已经毕业近两年了,和她同一届的学生们都各奔东西,甚至连不少教师也都退休的退休离职的离职,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最终打听到的内容也就只有她做了两年多的学生会主席,而且手段不错这件事而已,而且也仅此而已。
以她的交际能力来看,能做到这一点似乎并不难理解。她一直都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孩,无论身处何方,都很容易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埋没她的才华。
至少……本该是这样的。
这一天在收获甚微的情况下结束了,我随便找了个便宜的旅馆住了下来。照这么看来,还是尽早和公司请个假比较好,很有可能明天一整天也依然是这个样子毫无进展,毕竟,现如今线索彻底断了,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原来在这个世上,要寻找一个人是如此的艰难。
躺在狭小而有充满异味的床上,我死死的盯着充斥在视野中黑暗,丝毫没有睡意。这五年来,和她之间产生的隔阂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我对于她的认知依然还停留在高中时期。
老实说,五年前逃亡结束后,我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的觉悟了。我知道她内心深处一定在记恨着我,但同时又隐隐约约的期望着她能够理解我,能够原谅我。五年来我一直过着麻木不仁的生活,这次她的突然出现,在震惊之余,我所感受到的更多的是喜悦,而在她再一次消失之后,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是一个多么恶劣的人渣。
也许这就是她所说的“残酷”吧?
以此为跳板,我在脑中开始堆砌起她的内心想法。
我一直以为她很坚强,无论选择了哪条路,都能够坚定不移的走下去,然而这些都只不过是表象而已,她的所有恶作剧,无论多么的过分,甚至是那些伤害了自己和身边那些关心着她的人的行径,也都只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而已。
保护着那颗幼小而又孤独的心。
可是,也许有人会喜欢孤独,但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忍受孤独。
我们能做的,只有习惯而已。
………………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昨天晚上我的身体终究是没能得到充分的休息,或者应该说,我根本就没有自己昨晚睡着了的记忆。印象中昨天晚上自己满脑子都充斥着过去和她的点点滴滴,直到天明。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因为这就意味着,如果我此行不能找到一个能够接受的结果的话,恐怕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会维持着这样的心境的吧。
最终,我决定再往高中的学校跑一趟。
思前想后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过去她常去的地方看看,希望能够碰到一些她过去的“朋友”,运气好的话,我也许能够从他们那了解到不少我所不了解的有关她的事。而要找到那些人,我首先想到的地方,就是学校。
然而高中和大学终究还是有些区别的,特别是在小城市里。
五年的时间并不能够在建筑上刻下特别明显的痕迹,至少现在整个学园和我记忆中的样子相比几乎毫无改变,无论是灰蒙蒙的石灰墙面还是乱糟糟的草坪花坛,甚至就连教学楼中教师们那抑扬顿挫令人不快的授课声都和五年前如出一辙。虽说现在是周末,但是高中就没有不上课的日子。
“你好,请问你是这里的老师吗?我是一名毕业生……”
我拉住了一名路过的大妈,报上了姓名。不过她只是推了推眼镜,皱着眉头说了句:“有事去找校长,我很忙。”
就匆匆离开了。
哦唔,看这架势,我大概预见到后续的展开了。
“那个,请问……”
“又来?你们烦不烦啊?”
……
果然。
“不好意思,我想问……”
结果这个人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快速离开了。
额……
照这个发展来看,估计校领导那边也没什么好结果,我不打算再去硬碰了。
这些人的态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冷漠,我也理解自己作为一个无关人员,是不可能像警方那样能够轻松得到配合的,可我好歹也是这里的毕业生,他们居然连句唏嘘的客套话都没有,这让我有些郁闷,难道是把我当成记者了?
……算了,这也是早就该意料到的结果,没有什么好失望的。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尝试着去找了找当年送我去医院的那位教导主任。好消息是,他依然在学校任职,而且升职为副校长了,学校墙壁上甚至都挂的有他的肖像。
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然而坏消息是,他连对我的记忆都已经有些模糊了,更不用说她的事了。
…………
下一个地点是当年的那个网吧,我记得她是那里的熟客,至少那里的老板应该是挺了解她的。
虽说那里我只去过一次,但是由于印象实在是太过于深刻,我甚至都还记得网吧的霓虹灯招牌上第几个灯管坏了,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有没有重新装修过了。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一步一步的缓慢前进,少去了当晚的紧张与急促,声明一下,我走这么慢可不是为了能有闲情逸致去欣赏沿途的风景与变化,我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老实说,我现在已经不抱希望了,要是那里还是没有消息,我打算就这么回去了。
我已经尽力了,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我从来都不认为适时放弃有什么不好的。
哪怕内心深处还是存在芥蒂,我也会强迫自己去接受,毕竟,生活的本质就是不断的妥协。
这是我的信条。
没过多久我就到达了目的地,这段路程并不算长。过了这么多年,这间网吧的改变也不小。过去只有一间小小的破屋子,现如今这栋三层高的楼竟然全都成了他们的店面,而且现在这里也不再仅仅是一间网吧了,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不少年轻人正坐在一起吃着快餐,而那数目庞大的各种电脑则被搬到了二楼,环境自然也是优美了很多的,至少和过去相比已经相当的正规了。
然而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大面积的改装只意味着一件事,而且当我爬上楼梯来到柜台前时,眼前的场景也证实了我的猜想——当年身为老板的大叔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年轻的男女正边聊天边打发时间。
简单的打过招呼后,面对着眼前满面桃花的小丫头,我仍然不死心,出声询问道:
“我想请问一下,这里是什么时候改装的?我记得五年前不是这样的啊。”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后,眼前的小丫头嗲声嗲气的回答了:“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很清楚欸~”
不知道这语气是不是在故意惹我不快,我皱了皱眉头,换了一个问题。
“那么,你们这里干的时间最长的人是谁?”
其实要是我站在他们的立场上,面对突然出现的有点想要砸场子的奇怪家伙,还不一定能够像他们这样继续保持着职业微笑呢。
然而他们也只是笑了笑而已,并没有回答我。
…………
看来,是到此为止了啊。
结果并没有拖到第三天嘛,我本来还想着要给公司请个假的,看来是杞人忧天了。
轻轻叹了口气,我转过身准备离开,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竟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了突破口。
眼前从楼梯间方向走过来一个小伙子,离老远就高举着攥在手中的钥匙扣,一副准备丢出去的样子。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敏锐的注意到了钥匙扣上的一个颜色格格不入的物体,便急忙回过了头。
只见小伙子将钥匙丢给了柜台后的一个年轻人,对方出手稳稳的将其接住。
“谢了!”
“不客气。还老位置?”
小伙子点了点头,匆匆的进入了电脑房。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快步走回了柜台前,冲着刚刚接过钥匙的家伙搭话了。
“你好,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看到我又走了回来,三人的脸色顿时有些颤抖,不过很快便恢复了营业式的笑容。
“怎么了?”年轻人问道。
我仔细打量起了眼前的人,从外观来看,对方大概和我的年纪不相上下,黑色的背头和皮夹克给人一种整洁干练的印象,脸上不快的表情倒是有一些桀骜不驯。
我大概是认得这家伙的,虽说外观和衣着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但是人的性格可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在看到他的表情的瞬间我就确信了我的猜测。
“能否打听一下,你钥匙环上的海豚是哪里来的吗?”
……
虽说天无绝人之路,可是真的是万万没想到,我竟然会在这里找到这个自己非常想要忘却,却又至关重要的角色。
“原来如此,你是学习委员啊。”
他淡淡的说道,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似的,丝毫没有吃惊的样子。
我俩现在正坐在一楼的快餐厅中,做好了促膝长谈的准备,他点了一杯咖啡,而我实在是不想和他喝一样的东西,便叫了份可乐。
“学习委员也是你叫的?”
我下意识的摆出了恶劣的态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当然清楚以现在自己的立场绝对不可以这么强硬,但是面对这家伙我实在是很难心平气和的交谈。
以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打从心底的厌恶这家伙,现在知道了原因后,我越发的讨厌他了。
特别是在看到他钥匙环上的海豚之后。
事到如今我已经十分清楚的了解了这三只小海豚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然而其中一只竟然就在她曾经的男朋友那里。
结果我其实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丑恶。
听到我的话,他只是嗤笑了一声,便推进了话题。
“那么,你来找我是想问什么?她的下落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他一副想要看好戏的表情开了嘲讽。
嗯,看来他对我也没什么好印象,礼尚往来,不错不错。
“呵呵,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喽?”如果他知道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在这里嘲讽我了,要说为什么我会明白这一点的话,那是因为如果我站在他的立场上,也会说出相同的话来。两人手中的小海豚也能证明。不过我至少还是要虚张声势一下的:“那么我换个问题,你知道老管家现在在哪吗?”
你也好不到哪去,我带着嘲讽的笑容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哼哼,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让我想想,这句话应该可以理解为,他也找过老管家,但是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吧?
哦?~我还以为他已经抛弃了她,难道现在又反悔了吗?
但是这又如何?我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从她父亲对他和我之间态度的不同上就可以看出来,如果我去找老管家的话,一定会得到不同的答案,我有这个自信。
“你还是告诉我把,也许我能问出点什么来。”不觉间我的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优越感油然而生。
可是他丝毫不为之所动,只是眯起双眼,轻轻的哼了一声:“就凭你?”
怎么了?你有什么好不屑的?虽然我不怎么样,但是你也好不到哪去不是吗?当年害得她和父亲彻底决裂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又是谁在那之后拍屁股走人一直杳无音信的?
“至少要比你强。”
“吼~我怎么看不出来?”
“我再怎么冷血,也不会比你这个人渣还要差劲!”
“人渣?”听闻此言,他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便扶着额头笑了起来:“啊啊~是这么回事啊。哈哈哈,真是好笑……”他的另一只手则不断的拍打着桌面,就好像这辈子都没听到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原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说,什么?
他的这句话让我的心仿佛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这是我最害怕听到的话,却偏偏从我最害怕的人那里听到了。
这家伙对我了如指掌,而我对面前的人却一无所知。
她从来都没有和我详细介绍过她男朋友,但是却向他详细的介绍了我。
这个时候我被迫再一次回想起了初次与她见面时她所过说的话——
学习委员,你和我们并不一样吧?
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甚至连将来也一样。我一直都在害怕被人戳穿这一点,也许在她看来,我俩之间关系并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样,所以我便用尽一切办法强迫自己忽视这个问题,从五年前直到现在。
她不是送给我了一直小海豚吗?
她不是选择和我一起逃走了吗?
她不是回来为我庆祝生日了吗?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一切都只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吧?因为,我不是完完全全无法理解她内心的想法吗?
“你……你可别忘了!”
可恶!快停下啊!不能再说下去了!
“五年前她是选择我来带她离开的,而你那个时候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啊啊,太难看了,太不像样了,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恶自己过,甚至比父母去世的那一晚,在医院里泣不成声时还要厌恶。
对方当然没有理由放过这个把柄,他一脸得意的回答了:“那是因为你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而且那个时候我还不会开车。”
不行,要赶快平复下来,越是激动就越是正中他下怀。
我深吸了几口气,强忍下了想要把手中的可乐泼到他脸上的冲动。
“对不起,我的态度太恶劣了。”我低下了头:“我恳求你,希望你能能告诉我老管家的去向,我必须去。”
我尽可能的用真诚的目光注视着他,而他也收起了嘲笑,同样认真的注视着我的眼睛。
这是一场博弈,而我的筹码就是我的心。
短暂的估价很快就结束了,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就好像是彻底的泄了气一样。
“那老爷子现在独自在公园里经营着一间小店,现在临近正午,我建议你吃过午饭再去找他,他一般不会突然离开的。”
说着,他还为我指明了那个公园的方向。
哦?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易的搞起了优惠活动,也许这家伙并没有那么的坏?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趟总算是没有白跑,轻声道了谢后,我匆忙的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现在我真的是一刻也不想再耽搁了。
“真是的,你这家伙到底哪里好了……”
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的这句低语完好无损的传入了我的耳中。
“你说什么?”这句话实在是太过于出人意料了,与其说是为了确认,倒不如说是想要当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所以我反问了一次。
而对方也如我所料的那样表示了:“没什么,你快点去吧。”
我不认为他真的只是自言自语,那句话很明显是说给我听的,这都已经不是什么优惠活动了,简直是出血大甩卖啊。
“啊对了,还有。这个你拿着吧。”
说罢,他拿出钥匙环,取下上面的挂饰,递给了我。
一连串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而我却看着他手中的淡蓝色小海豚,迟迟没有伸手。
眼前的这一只已经经过岁月的洗礼,变得有些脏兮兮的了。但这并不是我迟疑的理由,只是……
天呐……
“怎么了?你不是赶时间吗?”他有些不快的催促着我。
没办法,我还是伸出了手。
他赋予了这只海豚新的内涵,而我也确确实实的收到了。
“不管怎样,都实在是太感谢了……”
我深深的鞠了一躬,将挂饰用力攥在胸前,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
到了公园,我懞了。
一言蔽之,到处都是人。
虽然现在已经过了正午,但是我并没有吃午饭的打算,我的内心此刻十分的激动, 就好像只要见到了老管家就一定能找到她似的。
然而目之所及,多到泛滥地步的人群充斥在每一个角落。这其实已经能够称得上是某种自然灾害了吧?强忍着烦躁的心情,我四处搜寻着。不过话说回来,我其实很难想象那样的一位一身燕尾服的典雅绅士站在柜台后给人卖香烟和零食的样子。
小店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因为偌大的公园里就只有那一家而已。而且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毕竟到了那个年纪后,岁月已经很难再在他们脸上刻下什么痕迹了。
当然,他不可能还穿的那么正式。针织帽,老花镜,旧毛衣和一本旧书,那一身打扮就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老头子而已。
“您好,请问您、还记得我吗?”我走上前去,做了自我介绍。
听到声音后,他将视线从书本转移到了我身上,腾出一只手扶了扶眼镜。看起来他并没有得一些常见的老年病,嗯,身体硬朗是好事。
“啊,是你啊。”他的声音依然和五年前一样,沧桑中透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寂静:“我就想着你应该快要找过来了。”
这句话让我十分高兴,因为有所准备就意味着他果然知道一些内幕,搞不好他连昨晚她突然来找我的事也知道呢。
他打开了小店的后门招呼我进去坐坐,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便走进了这个不到十平米见方的建筑物内。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烟斗,默默地点燃,眺望起了公园中的喧嚣,好似在整理记忆。我不确定是否要出声打破眼前别有风味的景致,便静静的等待着老爷子率先开口。
结果他的下一句话就直接泼了我一头冷水。
“我也不知道那丫头现在在哪。”
“……哈啊?”
不不不,确实,并没有人能够保证老管家就一定知道她的踪迹,我早该做好心理准备的,嗯,没错…………就有鬼了!你可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啊!连你都不知道的话我到底要去哪里才能找得到她啊?!一个人要是存心想要藏起来的话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找到的啊!
这下线索是真的彻彻底底的断绝了,我有些崩溃,然而就在我打算发作的时候,一个年幼的男孩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甜甜的说道:
“老爷爷,我想买根棒棒糖!”
老爷子马上站起来,和蔼的笑了:“真了不起,自己一个人来买的吗?来,拿好啊。”
“老爷爷,我,我只买一个啊?”
“没事没事,另一个是爷爷给你的奖励哦。”一边说着,他还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
好一副祥和温馨的景象,着实叫人赏心悦目,我心里的怒火也被压了下去。
目送小男孩回到了不远处母亲的身旁,老爷子冲着他们招了招手,然后坐了回来,淡淡的重新编织起了语言。
“我和那小子的老爹是挚友,可以说是看着那小子长大的。”他吐出的烟圈在空气中渐渐消散,连同话音一起。
这里的那小子所指的,应该是她的父亲吧?
据他所说,她父亲年轻时的经历几乎和她如出一辙,也许是因为这一点吧,她完美的继承了她父亲的一切,无论是任性刁钻的部分,还是单纯善良的部分。
我差点没一口气噎过去,说她单纯善良我信,但是,那只老狐狸?你耍我啊。
“我知道这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但确实是事实。他们父女俩啊,就是太固执了……”
他亲眼看着她父亲一步一步的走上不归路却没能够拉他一把,而且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也渐渐走上相似的道路,可是站在他的立场,他没有办法做任何事,这份苦恼一直持续到我的出现。
“你不知道当大小姐把你带回来为你庆生的时候,我究竟有多高兴,大小姐她终于有了真正的朋友了!”
“……”
可是却事与愿违,我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大概,也包括她的。
我无话可说,只是憎恨着我自己。
估计是看到我低下了头一言不发,老爷子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他从柜台下面翻出了一个铁盒子。
那是一个朴素而陈旧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本精致又华丽的厚皮书,就像是出现在奇幻故事中的古朴的魔法书似的,棕铜色的外皮上遍布着金属制的镂空花纹,正中间还带着一道造型奇特的数字密码锁。
我有些奇怪,静静的等待着老爷子的解释。
“大小姐上大学后是独居在那小子名下的一栋出租屋中的,偶尔去探望她的时候,总是能见到她十分的爱惜这本书。”
老爷子轻轻的抚摸着书的封面,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当中。
“前不久,也就是大小姐失踪将近一个星期左右的时候,这本书连同盒子一起邮寄到了我住的地方,我一直都没有打开过,现在,我把她交给你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
一般来讲,这玩意必须得交给警方不是吗?给我算怎么回事啊?可是……
“只有你才能找到大小姐。”他再一次扶了扶镜框,抽了口烟斗:“这也一定是那小子的意思。”
…………
啊啊,就算是这样的我,你们也仍然抱有期望是吗?
那么,就算是这样的我,也必须要回应了不是吗?
最终我坐上了回家的车。
今天收获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搞的我精神都有些恍惚了。我急需一个安静的场所来帮助自己整理思路,家里自然是最理想的。可是这段路程需要大概四个小时的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了,我解决完午饭后,下午时间已经过半,不知道到家会是什么时候。
再加上,公车上人满为患,和来时不同,我身后有两个熊孩子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相当烦人!
顿时有种全世界都在和自己做对的感觉。
重新翻出那本书,看着那四位数字的密码,我再一次陷入了沉思,无论是她的生日,她父亲的生日,甚至是我自己的生日都不正确,这下我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难道只能暴力性的破解了吗?
可是我不知道暴力破解后里面的内容会不会受损,而且除此之外,我总有种不能那样做的感觉。
考虑到这本书的严密性,八成就是她的日记了,可是我却完全无法揣摩她内心的想法,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样的四位数字可以作为密码。
以老爷子的性格来看,他应该并不会刻意的说出些玄乎其玄的话来,既然能够信誓旦旦的说出只有我才能找到她这种话来,以他对那家伙和我的了解,他判断我一定能够明白密码是多少,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我也只能相信他的判断了。
或者应该说,这真的是我最后的一丝希望了,因为我又一次,彻彻底底的走投无路了,而且还是在终点线的几公分之前。
…………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像这个样子身心俱疲的一头扎在床上和平时上班的日子相比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明明今天是周末,我却完全没有得到应有休息。虽然现在想要好好的睡个觉,可是肚子却饿的非常难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叫个外卖的心思都没有,更别提到厨房做点吃的了。
“唉,简直是遭罪啊。”
好死不死的,偏偏在这种时候响起了敲门声。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去开门。
“你好,我们是警察,想问一问有关你朋友的事,希望你能配合。”说着,门外的两人纷纷从怀中拿出证件展示给我看。
喂喂,我又没见过真的警察证,就算给我看了我也无法分辨真假啊。
总之,我还是招待两人进了屋子,本打算沏两杯茶的,但是他们委婉的拒绝,并自顾自的说起了话。
总结一下就是,他们梳理了她的人际关系网,排查了这么久的时间,终于查到了我的存在,所以就立刻前来调查了,不过很可惜,昨天碰巧我不在家。
看他们这种调查效率,估计警局也并没有多重视她失踪的事啊。
过后就是一些惯例的询问了,但很可惜,我无法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试着回顾了前天晚上的经历,奇怪的地地方还真不少,可是连我都想不明白的内容,这些局外人就更不可能懂了吧?再说,我也不想把这些只属于我们两人的秘密公布出去。
两位警察中较为年长的那位,用锐利的目光瞪着我,就像是把我当成了嫌疑人一样。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坚称什么都不知道。这时,他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一改之前认真谨慎的态度,语气也变得轻佻了起来:“啊对了。你知道么?我们在她的住所中发现了大量的安眠药呢,那根本不可能是正常使用的量啊。”
…………
……真是够了,你告诉我这种事是想表达什么啊?
理论上这应该是不能对一般人透露的调查情报才对吧,他身后较为年轻的那位立刻露出了责难的表情,但好像也不好说些什么。
老实说,这招相当有效。不愧是警察,确实专业。
虽然一瞬间我确实陷入了混乱,但是一想到自己被一个外人这么小看,反倒激起了我的对抗意识。
“哈哈,你真会开玩笑,她可不是那么软弱的人啊。”我笑道。
“真的是这样吗?你们不是有五年都没见过了么?”
“我相信她。”
“……”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可能也意识到继续问下去只是徒劳了吧。于是就留下了一句还会再来的话便悻悻的离去了。
是啊,她怎么可能会去自杀呢?呆在她身边总是充满着惊喜,每次都把身边的人耍的团团转,丝毫不在乎自己给别人添了多少麻烦,脸上一直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虽然偶尔也有些小伤感,但总体来说,她其实就是惊喜本身。没准她现在就躲在这附近的某个角落,等待着良机突然蹦出来,指责我昨天没有陪她过生日,要求我补偿呢。
不如说,请快点出来吧,捉迷藏也该结束了吧?快出来吓我一跳啊?我不是都说了嘛?一起逃亡的话随时奉陪啊?事到如今还客气什么啊?你不是高傲的女王吗?你知道我是个死脑筋,只会死读书毫无感性可言,所以请把话说明白啊!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啊?
求你了…请快点出来吧……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我还没有向你道歉呢,别这么一声不响的就消失掉啊……
…………
只要低下头,就可以看到桌上摆着的三只海豚和两本书。这就是她所留下来的所有东西了。几乎是无意识的,我再次翻开了那本童话,读起了那篇她最喜欢的《海的女儿》。
如果我前天晚上态度在强硬一些,是不是结局会有些不同呢?比如直接询问她的真意,也许她不想回答,但如果我一直死缠烂打的话呢?再往早了说,如果五年前我没有背叛她,而是真心实意的带她浪迹天涯的话呢?我们现在又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可以想象如果真的那样了的话,肯定会比现在过的更加辛苦,但是至少我俩都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孤身一人啊,这样不就足够了吗?
但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是我一次又一次的辜负了她的内心,所以,不断的在后悔和痛苦中挣扎,是我罪有应得吧?
人鱼公主直到最后也没能杀掉王子,虽说深爱着王子是主要原因,但我一直在想,就算她真的用王子的血液换回了自己的鱼尾,却也无法换回自己已经失去的声音了。已经踏出了脚步再也无法回头。她知道就算自己回到了海中,就算继续每天都在海洋中畅游,在花园中种花,祖母和姐姐们的头发,以及无法开口的自己也都会永远的提醒着她不要忘记过去,苛责着她的内心,她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无忧无虑的过活了。
所以就像这样,抱着对王子无限的爱,把自己的生命永远的定格在海中,对她来说其实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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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散去了,满天星斗渐渐隐去,东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冬季的清晨寒冷非凡,明明已经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可是目之所及却还是一片毫无生机的灰蒙蒙景象。
我们的汽车抛锚在了公路上,一时半会是动不了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目前唯一的做法,就只有等待着路过的好心人了。
不过我知道其实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接她回去了。
靠在车上,我静静的点燃了一根香烟,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抽烟了,这久违的味道有助于让我的心情趋于平静。她开心的在附近跑来跑去,像个孩子一样。
“是大海啊!!学习委员,快看啊!!!!!大海!!!哦!!!!!~~~~~~~~~~~~~~”
是啊,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大海旁边,能够站在海边看到日出着实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澎湃的海浪声中还混杂着些许海鸟的叫声,我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风景,心中确实有一种忍不住想要大声叫喊的冲动。
不管怎么说,最后能够欣赏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不枉此行了。
“把这里作为旅途的终点真的太好了,这种站在世界尽头的感觉,实在是无法用言语表达啊!”
出乎我的意料,她居然已经察觉到了我的所作所为。
我本来还在犹豫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告诉她,她才不会生气,现在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她平静的甚至都有些不自然了。
“这样好吗?”预防万一,我还是问了一句。
“当然好了!”她坐在护栏上,淡淡的冲我笑了。
太阳虽然只露出了一小部分,但是耀眼的阳光就已经直射了过来,令我几乎睁不开眼睛。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她的身体笼罩上了一层奇妙的光辉,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美,就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因为,我的王子已经选择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