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落在西边的地平线上。我来到了一个山脚下。过了这个山头,就能到达中午看到的那座城市了。一路跋涉,身上的衣服被树枝以及带刺的灌木野草挂破了好几个口子,手臂上腿上的几个小伤口火辣辣的疼着,脚也疼的厉害。但这一切都快要结束了。过了这座山,一切问题就能解决了。
周围还是一片寂静,只有我粗重的喘气声和脚步声。我麻木的往山上走着,心里渐渐浮起一个疑问:离城区已经这么近,为什么周围还是这么安静?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任何人工活动的痕迹?为什么没有公路,没有信号塔,电线塔?甚至连条小路也没有?
这一片山峦看起来也算是赏心悦目,风景宜人,又离城区这么近,按说常理山顶上应该会开发有一些小公园什么的娱乐设施场地。我家乡的小县城周边的山头就早被各种公园别墅或者庙宇道观占据满了,非常热闹。而这里怎么静悄悄的?这十分不正常。
还有最关键一点,为什么我的手机还是没有信号和网络?
带着满脑子十万个为什么,我努力向上爬着。或许到了城市里,一切疑问就都能解开了吧。
太阳落山了,天也暗了下来,我终于爬上了山顶。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把视线转向山下,俯瞰一下这座让我为之努力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一下午的城市,然而下一瞬间我却如同坠入冰窟窿里,身心俱凉,整个人都僵住了。
山下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万家灯火霓虹交错。没有一丝灯光,也没有一点声音,目力所及,可以看到很多高楼都是断壁残垣,损毁严重。山脚下的公路上杂草丛生,乱七八糟的停着一些废弃车辆。
这哪里是一座城市,这就是一片废墟。
死一般的寂静,除了远远传来的刮过高层建筑呜呜作响的风声。
这是什么情况?
打仗了?地震了?
我这还是在中国吗?
疑惑,焦虑,孤独,绝望,恐惧。我看着山下的废墟,心沉到了沟底。
呆呆的立在原地半天,直到一只小动物蹿过我脚边把我惊醒。我活动了一下变得有些僵硬的身体,久未活动的关节咯咯作响。
再次掏出手机,时间依然还是22:37,信号依然是一把小X,我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了。莫名其妙的城市废墟,莫名其妙的拿着刀的机器人残骸,我朦朦胧胧感觉到,自己遇到的是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问题,我很有可能已经不是在原来的世界了。
腹中的饥饿感更强烈了。我该去哪里找吃的呢?
现在不要说解开自己的满腹疑惑了,我感觉怎么活下去都是个难题。
难道我就要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看天色,应该是傍晚七点左右。平常这个时候老妈有时候会给我打个电话唠叨几句注意身体吃好穿好,老爸在一旁插几句说好好学习别就知道玩游戏之类,而我以往总是急于跟舍友开黑而很不耐烦的应付着他们,如今我却想念他们想的心都快碎了。我多么希望电话再响一次,再听听那熟悉的唠叨声。
我颓废的坐到地上,打开手机相册,一张一张的翻看着在家里和父母拍的照片和小视频,看着和宿舍那帮子二货们的合照,看着照片和视频里那一张张熟悉的笑脸,眼泪不由自主的一滴一滴掉在手机上,擦也擦不完。有些东西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有亲人和朋友的陪伴是多么幸福,我之前却并不觉得珍重。我收起手机,呆呆的看着远方,泪水奔涌而出,流了满脸。
天完全黑了,月亮出现在了天边。
黑暗笼罩了我,也笼罩了山下那片废墟。
我坐在地上,整个人被绝望淹没,觉得干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我放弃抵抗了。
忽然,山下的城市里,有个角落里亮起了一盏灯。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没错,确实是亮了一盏灯。在周围的黑暗中显得尤为亮眼。
一丝希望又从心底升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那盏灯意味着什么,那边有什么,但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至少先过去看看情况。总比饿死在外边好。
我忍着饥渴,求生的欲望让我迈开酸痛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向山下走去。
月亮又大又圆,我借着月光跌跌撞撞走着。运气似乎好转起来,走了没多远,我居然来到了一条下山的环山公路上。虽然路面长满杂草,处处龟裂,至少比山路好走多了。我一边走,一边不时看着远处那盏灯,在心里祈祷着它千万不要灭。
意外还是出现了。走到半山腰时,公路断裂了,无法通过。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从旁边绕了一小段路,回到公路上时,再看向那盏灯,它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灭掉了。
我的心凉了半截。
又是伤心又是丧气,我继续向山下走去,边走边抬头向那边看去,在心里祈求它再亮起来。结果没注意脚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我失去平衡,往前蹿了几步,没收住脚,一个倒栽葱向路边一个沟里栽下去。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半昏半醒中,我梦到自己躺在病房里的手术床上,头疼欲裂,身边一群医生和护士在讨论着怎么治疗我的头部。无影灯正对着我的脸,闭着眼都能感受光线的强烈。
意识慢慢清醒,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笨蛋布鲁斯,你把灯挪开一点,别正对着他的脸!你打绷带的技术真臭,浪费这么多!”
一个男声回应:“你打的好你怎么不自己来呢?而且这本来就应该是你的职责吧。”
女声说:“我这不是为了培养你的医疗技能嘛。以后万一我不在了,你们受伤了怎么办?不要抱怨!士兵。多学点技能有好处。”
那个男声响起:“那一会儿修理终端的时候就由你来修好了,多学点技能有好处嘛,本天才技师一定会不遗余力传授你修理技能的……哎哟哟哟疼疼疼!你别掐我!”
灯光被挪到了一边,我立刻就觉得没那么刺眼了。我眨了眨眼睛,视线慢慢恢复,眼前并没有什么手术室无影灯,也没有医生护士,我躺在一个帐篷里。帐篷内部横七竖八放着一些储物柜和箱子以及几张简易床,我就躺在其中一张床上。外边天还在黑着,床边放着一个大号探照灯,我面前是一对穿着同样式样军服的青年男女,他们正弯着腰,低头看着我,女的还挺漂亮的。我注意到他们腰带上带着手枪。
“怎么样,好些了吗?”女的开口问道。
“我这是怎么了?”我还有点迷糊,“你们是……?”突然我想起了我之前的遭遇,我瞬间清醒过来,一下坐起身来,由于动作过猛,头剧痛起来。我痛苦的抱住头,摸到一手的绷带。
“慢点,不要急。”女子柔声安抚着我:“你之前头部受到撞击,表面人造肌肤造成了点撕裂伤,我们已经给你清理包扎好了,请好好休息,不要剧烈运动。”
“喂喂,什么叫‘我们’,明明是我一个人包扎的好吧,动手的是我!”男子用手指着自己,不满的对女子说道:“不要抢我的功劳!”
“切,就你把绷带包的那丑样,我才不稀罕抢。你可别跟别人说是跟我学的医疗技术,我可丢不起那人。”女子冲他一翻白眼。
“外观不重要,重要的是效果。我们男人们可是是注重内在的。不像某只小花瓶,整天就知道注重装饰无关紧要的外表,结果集合时迟到被训哭好几次。你说对吧,蒙德组长。”男子笑嘻嘻的冲另一个方向点了下头,我才注意到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中年壮男,壮男怀中抱着一支是长长的物件,看形状似乎是把步枪。壮男穿着和青年男女同样的军服,不过身上多了一件类似防弹背心的装备。
女子柳眉一竖,伸出手狠狠掐着青年男子的腰:”你说谁是花瓶?!”
“哎哟哟哟疼疼疼!”男子不停作揖求饶道:“美琪雅姐姐,美琪雅奶奶!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
被称做组长的中年壮男看着他俩打闹,脸上一副已经司空见惯了的无奈表情。
“请问……”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张口问道:“你们有吃的吗?我已经饿了一天了。”本来就是空着肚子,又爬了大半天的山,我感觉自己前胸都快贴到后背上了。
“吃的东西?”青年男女停止了打闹,看着我,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疑惑。壮男队长也有点发愣。
我是不是有点唐突了?我感觉自己脸有点红,向别人直接张口讨饭吃确实有点难为情,但是我确实饿的受不了了,就硬着头皮说道:“谢谢你们救了我。不过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又在山里走了半天,现在饿的不行了。你们有没有多余的食物,我可以买,我没现金,可以微信给你们发红包,支付宝也行。”
“微信?支什么宝?”三人脸上的表情更迷茫了。
他们连微信支付宝都不知?
“能告诉我今年是哪一年吗?”我好奇的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们三个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我。青年男子说:“今年是公元11942年,这里是抵抗军第四防区……”
公元11942年,11942,一万一千九百四十二。我只觉得一个霹雳炸在头顶,脑子嗡嗡的,后边他说了什么我都没听清楚,脑中不断回荡着这个数字:11942。我果然不在原来的世界了。我穿越到了近万年以后。
“……你没事吧?”
我回过神来,三人围在床边狐疑的看着我。
没事才怪。谁穿越了一万年以后还会没事?心中似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苦涩的一笑:“我没事。”
中年壮男坐到我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开口说道:“这位朋友,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蒙德。”他指了指那对青年男女:“这两位是布鲁斯和美琪雅。我们三个是抵抗军第四防区通讯维修C组的队员,这里属于我们分组负责的区域,因为最近发生一些异常情况,所以有些事情我们必须搞清楚。麻烦请告知你的名字,属于哪支部队,为什么来到这里。”
我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如实回答道:“我叫齐武,不属于哪支部队。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来自公元2020年。为什么会到这里,我自己也不清楚。我之前和朋友们在一起吃饭,多喝了点酒,睡着了,醒来后就到这边了。我自己也很想搞清楚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我现在饿极了,可以麻烦你们给我点食物和水吗?我会想办法偿还你们的。”
帐篷里死一般的寂静。过了半响,那个叫美琪雅的漂亮女子问我:“2020年?你是人类?”
废话,我当然是人类了。这问题问的我莫名其妙。
“2020年?这怎么可能呢?”被称作布鲁斯的青年男子喃喃自语。
对面的蒙德眼神中充满怀疑,上下打量着我,问道:“你不是人造人?”
人造人?这是什么鬼东西?我摇了摇头:“我不是什么人造人,我就是人。”
布鲁斯和美琪雅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像是看怪物一般。蒙德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我的眼睛。三对目光的注视,让我有点手足无措。
帐篷里的气氛渐渐凝固起来,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蒙德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们暂时告退一下。”他点头示意美琪雅和布鲁斯,三个人走出帐篷。我歪倒在简易行军床上,感觉有点挫败。我几次开口向他们请求食物,却都得不到回应。他们的食物很急缺吗?还有人造人是什么东西?
帐篷外传来他们的讨论声。我竖起耳朵,也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几句。
“……仿生血液……人造肌肤……确实不太一样……”“……体重不太对……”“……汇报给莫妮卡大队长……”“……让总部派人……”
几分钟之后,他们三个走进帐篷。蒙德站到床边,布鲁斯和美琪雅站在他的身后——他们两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蒙德双目直视着我,开口说道:“齐桑,因为你的身份不明,这几天需要麻烦你跟着我们一起行动。等我们弄清楚你的身份后,如果没有问题,你就自由了。希望你能配合。”
听这意思是说我被监禁了?跟你们一起行动,我当然愿意了。这荒郊野外的,我一个人在外边只能是死路一条。不过,即便我是囚犯,你们是不是也该给我一点吃的?总不能让我活活饿死吧。
想到吃,肚子又咕噜噜叫了起来。我虚弱的说:“我愿意配合。但是能不能给我点吃的先?我真的快要饿死了。我不会白吃白住的,我可以给你们帮忙干活来回报你们。”
“吃的东西……?”美琪雅和布鲁斯脸上又出现那种迷茫的表情。蒙德面无表情,但眼神也闪过一丝疑惑。
布鲁斯用好奇的语气问我:“你说的吃的东西,是什么?快要饿死,是怎么回事?”
我去,你们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吗?
“你们平常不吃饭的吗?”我惊诧的问他们。
“我们从不……嗯,吃……,这个词我们没怎么用过。”蒙德低头沉思片刻,说:“我曾经在第八防区那边呆过,那边的人常用一些动物做助力,那些动物好像会食用一些草来补充体力。听说那就叫吃。你是要食用草吗?”
我目瞪狗呆了,你们还真特么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