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这个睡裙应该没问题了。
材料是丝纱和棉混纺,可以说是完全不透。之前那件的固定方式仅仅只是通过一根丝带辅助,将几乎没有任何重量的衣服“挂”在胸上。只要解开位于腰间的绳结,整件睡裙就会滑落下去。睡觉的时候挪动身体的幅度稍微一大就会错位,根本就是铺在身上的一层纱。相对而言,这件则更像一个像样的睡袍。肩上加了两个吊带,在背后交叉。整体设计比以前更加贴身的同时也更加凸显身体线条。胸前的遮挡也提高了,差不多到了锁骨下方。颜色正如他所要求的,纯白,还有好多蕾丝花边。
虽然已经收敛很多,不过依然没怎么摆脱“情趣睡裙”这个概念……再怎么说也总比那张披在身上摆明了要让你去扒掉的完全不能成为衣服的超薄丝纱要强。因为那衣服拔群的破坏力,他这整整一周几乎都没好好休息过。我也是以这个为由多次向雅安提出建议她才肯妥协让我换上这身新睡袍的。如果他之后还有什么怨言的话我估计也无能为力了。
我感觉我们就像实验动物,被关在一起催促着育种……我倒是无所谓。真的,这一点我自己都觉得很奇怪。实际真发生什么的时候我会怎么样我不知道,就现在而言我完全没有一丝拒绝的意向。毕竟我已经被“训练”过了。可他不同,对于仍处于这个年龄的他来说,有些事情还为时过早。
推开门,踏向柔软的绒毯。
他和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不过今天桌上放着的不是小说或者诗集,而是一张纸。
“希尔,新睡裙换好了,感觉如何?”
他转过头,扫了一眼。
“不错,好多了。”
明明就没怎么看。
靠过去,在他身边弯下腰,把头降到他耳畔,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让他这么认真。话说回来,不愧是同床一周了,这一套动作竟如此协调自然。
协调自然是好事。说实话,我现在在这里除了雅安之外唯一亲近的人就只有他了。到了外面的世界才发现,我其实非常怕生,而且陌生人一多我就会陷入混乱。要不是因为心理素质不错,可以压制住自己的慌乱,我可能连仆人都没法使役。
能和他变得亲密并不是因为我们都接到了命令,让和对方搞好关系。也不是因为我们几乎从早到晚,甚至睡觉的时候都在一起。而是因为他的气质。我知道这种形容毫无说服力,不过在他身边的时候确实可以安下心来,就算彼此都陷入沉默,站在那里发呆,也丝毫不会感到尴尬。我们都喜欢这种安静的陪伴,彼此都很享受那些无言的时光。所以和他在一起我可以非常放松,非常安心。这或许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我为何能这么确信?
因为这种感觉是从一开始就有的。是在我们彼此接到命令之前,同床共枕之前,形影不离之前,在夕阳下见到那位弹奏着钢琴的那位少年时就存在的。之后我也是确确实实问过他的。
少年皱着眉头,侧过头盯着我,一脸抗议。
“稍微等我几分钟,我现在需要集中精神。”
“这些是……”一张试卷,上面写满了各种符号和公式,“试题?”
“是的,总之你先坐到床上等一下去。”
“好吧。”
坐在床上,远远望着他。之所以要退这么远,是他曾经说过我身上有香味什么的,太靠近的话会影响思考。然而我自己从来没有闻到过。
确实只经过了几分钟,他整理了一下试卷,站起身。我也跟着起立,挺直腰杆。
“好了,让你久等了。”他仔细扫了扫我的新睡裙,“不错,好多了。”
明明是一字不差的回答,区别却很大,所以我接受了。
“今天的题很难吗?怎么用了这么久。”现在睡觉还有点早,所以我又走回书桌旁。
“运算量稍微有点大。”他揉揉眼睛,“已经快变成让人觉得是可以刁难的地步了。”
“我看看……”走到他身边,看了看试题,“完全不懂……”
“你居然不懂?”
“不懂……”
“修雷德史和气动机械基础的老师一个被你气得夺门而出一个直接无视掉我的存在开始和你争辩。结果这种简单的数学公式你却不懂?”
“没有,我的课程里一直没有数学。所以我只会一些简单的算术。”
“数学是一切理学的根基,为何修因雷德那边不让你学?”
“雅安说这种耗时又费神的工作以后交给下人就行了。”
“哈哈哈……”这应该算是苦笑吧,“说的有点道理啊。不过你们应该也用不到多少理学知识吧。生产和开发都和你们无缘的样子。”
“不,等我们结婚后就能用到了。”
“是吗。”他拿出笔和一张白纸,“那我就来考考你一个非常简单的算术问题吧。”
“没问题。”
因为课程里没有,所以在图书馆里我自学过一些算术知识。然而再向深层钻研时,就发现难度不是一般地高……总感觉自己很难驾驭那些公式和数字,没法把它们正确组合到一起,找不到窍门。所以就放弃了。现在我会的基本也就停留在加减乘除之类的日常运算这个程度上。
我把另一把椅子端过来,坐在他身边。
“题目是这样的。”他在纸上画了个圈,“这是一个笼子,里面装有鸡和兔子。”
“嗯。”
“从笼子上面看,总共有十个头。”他在圆圈上方写了个十,“从下面看,总共有三十个脚。”又在圆圈下方写了个三十,“那么笼中各有多少鸡和兔子。”
“兔子和鸡的头长得完全不一样吧……直接数不就好了……”
“这是算术题,不要在意那些。”
“我想想……一只鸡有两只脚,一只兔子有四只脚。鸡和兔子的总数是十,脚的总数是三十……”
有点乱……
“怎样,有头绪了吗?”
“等一下……稍微等一下……”
盯着数字发呆也没用。既然如此,就一个一个试好了,反正最多也只有十一种情况。全是兔子的话有四十条腿,全是鸡的话只有二十条腿,肯定不可能。那就从一只兔子开始,不断向上加……
一只兔子是十八加四,二十二……两只兔子是十六加八,二十四……三只……四只……
五只……刚好三十!
“五只兔子,五只鸡!对吧?”
“挺快的嘛。”
“你故意出了简单的题目吧……”
“不,我只是出了最简单的数字。”
“那换个数字试试?”
“那么我就说原题了。”
“刚才那个不是原题吗……”
“当然。规则不变,头有三十五个,脚有九十四只。”
“……”
让我死吧。
“如何?”
“稍微……多给我点时间……”
“你该不会还想一个一个试吧?”
“……”被看穿了,“是的……”
“那我给你出个万位以上的数字怎么办?”
“好大的笼子啊……”
“那并不是重点。”
“那究竟要怎么算呢……”
“试试寻找其中的规律吧。”
“规律……我想想……”
没有兔子是三十五乘二,就是七十条腿……有一只兔子是三十四乘二再加四,七十二条……两只兔子是三十三乘二再加四乘二……七十四条……再加一只……三十二乘二再加四乘三……七十六……再加……七十八……再加……
咦?
每多一只兔子,脚的数量就比之前多二!
刚才说有多少腿来着……九十四……再减七十……二十四……也就是多了十二只兔子?
“十二只兔子……二十三只鸡……?”
“感觉很没自信的样子啊。”
“嗯……”
“确定吗,这个答案?”
十二乘四,四十八,再加二十三乘二的四十六,是九十四,没错。
“嗯,确定。”
“很好,答对了。”
“方法我已经掌握了,再变数字也不怕了。”
“你用的什么方法,让我听听。”
我把我刚才的推理复述了一遍。
“没问题吧,这个方法……”
“完全正确。然而这个题并没有到此为止。”
“咦,还有吗……?”
“请用另外两种方法得出鸡和兔子的数量。”
“……”
“如何?”
“我有点理解雅安说的话了。”
“能做出来吗?”
“我试试……”
最终,直到我被希尔拖进被窝,我也依然没有想出第二种方法。
可是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鸡和兔子,怎能睡得着……
若干小时后。
身旁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过了多久呢……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一直在思考。如果有纸和笔能让我记录一下数据就好了,那样的话可以更容易找出规律。不过现在下床找纸笔肯定会影响到他休息,这么黑的屋子也没法写字,更不敢开灯。
怎么办,好在意答案。究竟还有什么方法……?
辗转反侧,终于还是把他吵醒了。
“干什么呢,还不睡?”
“希尔……”
“嗯?”
“我能先拿出来几只兔子吗……?”
他一把抓起我身上的被沿,向上一拽,扣到我头上。
还是睡吧……我的大脑已经快失灵了。明天再……好好……问问他……
鸡……
兔子……!
呼……
……
……
早饭过后。
“没什么精神啊。”
“还不是你的错……”我现在满脑子都还是鸡和兔子。
“那个问题找到答案了么?”
“还没。”
“我今天下午有空,如果你到那时候还没有想出答案,我就告诉你。”
“好吧……”虽然有些不甘心,不过用了这么长时间还想不出来也只能投降了,“对了,希尔。”
“什么?”
“你上午是什么课来着?”
“修雷德史。所以还请你早上尽量一直在图书馆里,我的大小姐。”
“啊哈哈哈……”我需要避开那个之前因为我的质疑一气之下夺门而出的老人家。
“父亲大人可是亲自出面才把这个老师请回来的。”
“他是什么名家吗?”
“正史的话他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他授课的时候从不用课本你也发现了吧。”
“但他那天说的有关教会解体的年份确实是错的啊。”
“问题不在于对错,而是在于你当面指出他的错误这一点。而且说实话,修因雷德教会就算是现在也不能被称为解体。”
“可确实已经完完全全不受我们家族控制了……”
“教会什么的只是个营业机构而已。”他毫不忌讳地说出事实,因为这里不是修雷德,“挂的是‘信仰’,卖的是‘救赎’。”
“你这话要是让教会的人听见,可是要被加上倾家荡产也洗不完的‘罪’呢……”
“与其我相信那些东西,我宁愿相信你,米夏。”
“相信我什么……”
“先不聊了,要是那老头子进到教室里发现没人,估计又要气走了。”
“那你还是快去吧……我去图书馆。”
“中午见,希望到时候你就已经得出答案了。”
“希望是这样……”
然而现实是,我彻底放弃思考开始等待答案。
午饭结束,我们在上二楼的楼梯上碰见正准备下楼的父亲大人。
“午安,父亲大人。”我们问好和行礼的步调完全一致。
“你们两个已经吃完午饭了?”
“是的。不过父亲大人,就算公务繁忙也还请注意饮食。”
“还不是要应付那个老头,拖延了进度。”
“对不起,父亲大人……都怪我不知分寸……”
“没事没事,我早就看不惯那个老头了。你能把他气成那样也算是帮我出气了。下次要是那个老头再耍脾气,索性就不管他了,让你来教希尔。”
“我虽然懂得多,不过进行系统教学我一点自信都没……”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要是你来教,希尔肯定学得特别认真。”他微微一笑,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当然也可能因为六神无主而什么都学不进去,这要看他自己的修行了。”
“父亲大人,”希尔又要抗议了,“您能不能不要总拿自己的儿子开玩笑。”
“别害羞,年轻人就要放开一点!你这点真和你那个完全开不起玩笑的母亲一样。慢慢享受午后的休闲时光吧,年轻人们。”他继续迈起步子,准备下楼。
“也请父亲大人慢慢享用丰盛的午餐。”我们很自觉地为他让开一条路
他挥挥强健的手臂,消失在拐角。
继续上楼,来到希尔的教室。他日常使用的教材都在这里,比图书馆要方便得多。
找来纸笔,我们并排坐在书桌旁。
“所以那个答案你还是没想出来?”
“是的……”
“说实话我还真的有点吃惊。”
“吃惊?”
“这种简单题目你居然花了这么久也没解出来。”
“我一直不是很擅长这种啊……”
“这种?”
“告诉我方法的话我可以很快学会,而且再复杂的也能理解,记住了就不会忘。可让我自己来找方法,根本没有头绪……”
“原来如此。这也是很常有的。那么我来告诉你答案吧,知道答案以后可不要不甘心。”
“不会的……毕竟自己解不出来。”
“让所有鸡和兔子都抬起一半的腿。”
啊?
“鸡和兔子能这么听话吗……”
“只是假设。”
“好吧,假设……”
“鸡和兔子都抬起一半的腿以后,现在踩在地上的还剩下多少腿。”
“九十四的一半,四十七。”
“没错。此时鸡只有一条腿,兔子有两条腿。那么造成腿比头多的原因完全就是因为兔子了。”
“所以腿比头多的数量就是兔子的数量!”
“没错,你的理解力确实很强。”
“四十七减三十五,十二只兔子。和昨天的答案一样!”
“这就是第二种方法。”
“好厉害……”
“我只把答案讲了一半你就理解了,然而为什么就不能从最开始就想出这么个方法。”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我的脑子还是不够好用,“还有呢?不是还有解法么?”
“是的。不过也是抬腿。思路你已经明白了,你还能再通过另一种抬腿法解出答案么?”
“我试试。假如让所有鸡和兔子都抬起一条腿。则剩下的腿变成九十四减三十五,五十九……那么多出来的腿就是五十九减三十五,二十四。此时每只兔子有三条腿,多出两条,所以在用二十四除以二,十二!”
“没错。不过这不是最简单的方法。”
“最简单的?”
“让所有鸡和兔子都抬起两条腿。”
“那鸡不就悬空了……”
“只是假设。”
“这假设也太厉害了……”
“算术的精髓就在于假设。”
“好吧……”
“让所有鸡和兔子都抬起两条腿,你再算算。”
“都抬起两条,九十四减去三十五再减去三十五,等于二十四。然后……咦!?”
骗人的吧!?
“此时所有的腿都是兔子的,一只兔子两条腿。”
“一下子就得出十二了!”
“就是这么简单。”
“真是太神奇了……而且太有趣了!”
“看来你或多或少也理解到算术的乐趣了。”
“嗯!不过有趣归有趣……让我自己做根本做不出来啊……”
“你只是不太接触这些东西而已。”
“不,那些假设我觉得我用上一辈子都假设不出来。”
“接触多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假设了。”
“你之前试卷上那些符号和公式,都是假设吗?”
“是的。”
“你太厉害了,希尔……”
“再别抬举我了。说到底算术也只是工具罢了,目的只是为了得出一个必然的数字。就好像雅安说的,这种费事又耗神的工作都是属下干的活。”他放下笔,“我倒是觉得你的记忆力和知识运用力是我根本无法到达的领域。”
“那些只是单纯把别人说的东西记住而已吧,有什么难的。”
“你这句话还真够打击人的。那些历史年表我可是到现在都背不过。理解能力方面我也就只对数字和几何学比较敏感,不像你几乎任何事只要别人说一半你就能说出下一半。”
“然而我对算术还是一窍不通……”
“这种事情交给属下就行了。而且雅安所说的那个属下,说不定就是我。”
“毕竟有些数据……是不能随便交给外人的。”
“看吧,我说出上半句你就能说出下半句。”
“哈哈哈哈……”
“还记得我早上说的话吗,米夏。”
“早上说的?”
“宁愿相信那些教会的神,我更愿意相信你。”
他把手放到我的手上,轻轻握住。
“希尔?”
“父亲大人和你身后我完全不知道的某个组织在策划着什么。那或许……会将我们推向风头浪尖。”深呼吸,“说实话,我对此非常不安。”
“……”
“不过,如果有你在,让我追随你的话,我就稍微有一点信心了。”面容上仍然稚气未脱的少年,这么盯着我眼睛说着。
“才只是有一点吗……”
“这就足够了。”他稍稍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就现在而言,就足够了。”
-----------------------那一刻,人们终于回想起儿时的噩梦----------------
(一直这样加班下去也不是办法,正在寻找可以稳定3天2更的方法,最起码应该3天1更更2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