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2-7
火光,惨叫,武器碰撞的声音。
就连看守我的守卫和“训犬师”也都抛下我逃跑了。
因为跑得太急,根本忘了把我脖子上的项圈锁回链子上。
身子瘦小也是有好处的,让我直接可以从铁栅栏的缝隙中钻出去。
浑身都是伤,青一块紫一块。别说奔跑了,稍微走快一点都会觉得骨头会散掉。长期饥饿,浑身无力,感觉随时都会晕倒。但我绝不能停下,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这一年,我从没有向他们屈服过,为的就是等待这一刻。
我不知道是官兵还是强盗还是他们起了内讧,总之现在整栋建筑都一片混乱,是我逃跑的最佳时机。之后的事之后再想,只要能离开这里,什么都好说!
这就跟小时候在沼泽里探险一样的,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寻找安全路线。这里又不是什么迷宫,路肯定不难找的。就算我当时是被蒙着眼睛带进来的,找到出口也绝对不难!
轰!
但这并不代表这里很安全。
燃烧的房梁挡住了阶梯。
这种关键时刻就不要碍事了好吗!?可恶,别人都喜欢把牢房、禁闭室什么的放到地下,为什么这里的人就偏偏放到房顶!?不行,稍微靠近一下就会感觉到烫。强行突进的话我身上这块破布肯定瞬间就烧起来了。别说破布,赤脚踩在这烧红的木炭上,根本就不是起几个水泡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再发呆也不是办法,试着从窗外走吧!这里是背对大路的,都是繁密的树枝,应该不会有人看见我逃跑!
翻出窗户,差点直接栽下去。因为在链子上被锁了一年,现在的身体素质已经远不如前了。小心,一定要小心,只要能向下一层,就可以继续前进了!
双手紧紧握住任何可以攀爬的边沿,小心翼翼地挪动双脚……就和以前一样……就和儿时天天上蹿下跳的日子一样……只有这点高度,没有问题的……!只要我能逃出去,那种生活,就一定……
好,做到了!真争气啊,我的身体!用尽最后的力气调整平衡,早已抵达极限的双手终于得到解脱,我摔进了下一层的房间里。
“——!?”
结果这房里居然有人!
“小丫头,你从哪进来的!?别动,再动的话——”
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我这么向我的身体呐喊着。而她再次满足了我无理的要求。
“呀——!”抄起身边的大花瓶,借用身体的离心力,把它全力向那个男人甩过去。
被我的举动吓到了吧,他没来得及闪躲,只能举起双手防御,结果被花瓶撞倒在地。
“可恶的小鬼!不要跑!”
我当然撒腿就跑。
跑!快跑!自由一定就在前方!
凭借被烟熏黑的路标前进。从正门出去肯定是不行的,那里人一定最多。这种大屋子,厨房或者仓库附近肯定会有方便运送食材的后门!如果真没有的话那我可就完蛋了,只能拼一下了!
避过人多的地方,利用火光产生的阴影和浓烟作掩护,我终于来到了一楼最深处的厨房。好吧,其实在我看见满屋子的厨具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总而言之,我算是蒙对了。
让我找找……
很好,有个酒窖!安全起见,也算是能给自己壮胆,我从厨房找了一把小菜刀拿在手上,打开了酒窖的门。
进入漆黑的酒窖,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路上被碎渣磨破的双脚踩在冰冷的石板上,传来阵阵刺痛。虽然我已经受够了疼痛,但我现在需要它,它能让我的头脑更加清晰。
转过一个弯,一缕月光从远方的出口照下。
……没错,那就是出口!那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出口!
到了!我终于——
一大群全副武装的人,正在后门那里等着。
“有人出来了!快控制住!”
两个强壮的男人向我冲来,我反射性举起菜刀。
“居然还拿有凶器!”两人抽出棍子,我这把短小的菜刀在那东西面前毫无胜算。
“住手!”一个穿着华丽的女性制止了那两个人,“这是救助对象,看不出来吗!?”
“夫人!?”
“可是夫人,每一间房子我们都已经查清了才对!”
“这孩子穿得破破烂烂,还拿着一把菜刀,一定是趁火来偷东西的流浪儿!”
又是偷东西?为什么这里的人看见别人,总会觉得应该是坏人呢?
那个女人向我靠近,我再次举起菜刀指着她。
“小妹妹,告诉姐姐,你是从哪里来的?”
充满感染力的笑容,与月光同色的银发……以及恶魔般血红的双瞳。这么一个组合,让我瞬间忘记了如何说谎。
“最上层的‘训犬室’……”
“三队?我记得你们说过通往最上层的路已经坍塌了?”
“是的,夫人!”
“说谎可不好哦,小妹妹~。”
“我没说谎!我是从窗户外面下来的!”我拼死解释着。
“那你为什么会从这里出来呢?一路上这么多来救你们的哥哥和叔叔,为什么不向他们求助呢?”
“我又不知道你们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是吗。”
她向我靠近一步。
我向后后退两步,结果差点踩空。
菜刀的刀柄太小了,不够我两个手都握住的。所以其实我左手是握在右手上的。因为湿滑的汗水,和止不住的颤抖,就算两只手再怎么用力,我依然感觉菜刀在向下滑落。
“四队,把那几个人带上来。”
“是!”
五个人被带了过来,并排站在我面前。我一眼就认出了第二个人,那是我的“训犬师”。
“让他们都跪下。”
“是!”
重击膝窝,他们当时想要让我跪下的时候也是这么干的。
“小妹妹,这五个人之中,”她的笑容消失了,变成了一种我无法形容的宁静,“你最想杀掉谁?”
“……?”
我……?最想杀掉谁?
我是很恨他们没错……尤其是恨那个“训犬师”没错。但要我杀了他……有点……
“只要给出答案就行了,你最恨谁,你最想杀掉谁?”
我松开左手,颤抖着伸出食指,指向了我最恨的人。
失去了左手的帮助,右手终于不堪重负,小小的菜刀从指间滑落了。
“这确实是救助对象之一。后勤,去做准备吧。”
“遵命。”
救助对象……?他们……真的是来救我们的……?
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别松懈了,小妹妹,姐姐还有些事想拜托你呢。”
“拜托……我……?”
“嗯。”她右手捡起菜刀,左手握住我的手,那是一双细腻而温暖的手,好似最奢华的绸缎一般。
“……?”我有点混乱。
“拿着。”她亲手把菜刀放回我的手上,再帮我收紧颤抖的右手,“不要再让它掉了。”
“……”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还是照做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可以握住这把菜刀了。
“很好。”姐姐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容非常迷人。之后,她带着笑容,说了一句我至今无法忘记的话,“现在,去杀了你最恨的人吧。”
“——!?”
“这不是强迫你,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但如果你是真得很恨他的话,恨到想杀掉他的话,有胆量亲手杀掉他的话,那就杀了他。这是姐姐我赋予你的权利。”
“权利……?”
“没错,在这个修雷德,在整个大陆的西部,姐姐我和姐姐的家人们说谁有罪,谁就有有罪,说谁是清白的,任何人就不能伤他。”
“真的……?”
“真的。”
紧握着菜刀,挣扎着站起身。没错,这次,我不会再让它掉了。
“你、你要干什——咳啊!”那人刚要说话,就被身后的士兵大哥狠狠捅了一棍。
“闭嘴,你这人渣!”士兵大哥这么喊着。
人渣,没错,他们都是人渣。让他们活着只能祸害更多的人。
而且我恨他们。我恨不得他们全都死。
身上的伤痛突然都消失不见了,越靠近那个我所憎恨的人,我的身体就越充满力量。
“啊————!”
举起刀,大喊一声,菜刀深深刺入他的侧颈,鲜血喷涌而出。
或许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我感到一阵眩晕,后退了三步然后又坐回了地上。
柔软而温暖的触感从背后传来。
是那个大姐姐……
丝毫不顾及我身上这沾满炭灰和尘土的破布会染黑她华丽的上衣,丝毫不介意我肮脏发臭的头发会弄脏她洁白的面颊。
“干得漂亮,你做到了。”
“我……做到了……?”
对,我杀了他。我给自己报仇了。
“要不要来大姐姐这工作呢?”她问道。
“工作……?”是啊,我已经不可能再回德德莫了,是应该找个工作,“什么工作……?”
“消灭你刚刚杀死的那种坏人,维护修雷德和平与秩序的工作。”
“消灭坏人……我真得能做到吗……?”
“能啊。你刚刚不是就做到了么?”
是啊,我刚刚不是就做到了么?如此简单,如此……爽快……
就算不能再回去大家身边,但能够为这个世界铲除邪恶,对大家也是一种帮助吧?神明一定也会原谅我犯下的种种罪行,净化我这被玷污的身体吧?
“我……”我转过身,抱住她,“嗯,我愿意!”
从那一刻起,我舍弃了所有过去,获得了新生。
那把刀的重量,我至今还记得。
现如今,我终于知道了那把刀的意义是什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