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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这是保管者的记忆吧，我总是以实验生物的视角在观察这个实验室。
柔和的光线不至于刺激它们脆弱的双眼，培养罐中的液体又时刻保持着最舒适的温度。当然，我不能确定它们的感官是否发育完全，可能这所谓的舒适只是建立在感受不到痛苦的基础上吧。
但从这一刻起，一切都真实了起来。
“把她放出来。”龙母在观察了我一段时间后，对龙人们下了命令。
“可是龙母大人。键人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培养罐，他们在设计之初就没有考虑到独自在外界环境中生存。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的魂因，万一就这么死掉怎么办……？”
“看见她我才明白，继续让他们在培养皿中生长是永远得不到答案的。放她出来。”
“是，遵命。”
温暖的液体退去，寒冷将全身包围。本来充盈着肺部的液体也在转瞬之间突然消失，第一次吸入空气的肺向我传达着灼烧般的痛感。
支架解除。双腿根本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跪倒在地。不是因为它们没有足够的力量，而是它们从未体验过立于大地上的感觉。
“真是太脆弱了……”龙母低语着，那声音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确实。身体指标虽然整体趋于正常，但波动巨大，她现在处于极度痛苦和恐惧的状态。龙母大人，这个实验体根本不具备生存技能，这样下去不行。如果您打算让他们可以在外界生存，我们可以从下一代开始修改方案。”
“我说的脆弱不是肉体，是她的魂因。未经多样性演化和淘汰历练，她的魂因脆弱无比，不出三代就会劣化到彻底无法满足要求。”
“这不可能，我们明明进行了多次模拟演化，样本的多样性早就多到数不清了。”
“可你们一开始就是以制作一个工具为前提，而不是生物。你们只想把她当做一个零部件安装到埃塞拉克中，不是吗？”龙母的语气依然平缓，却失去了那种暖暖的感觉。
“这……这不是我们的目的吗……？”龙人疑惑了。
“急功近利，这是你们的优点也是缺点。”龙母叹气，“去找拉文塔，告诉他开始制作我之前给他提起过的那种药剂。”
“是。”
“剩下的人都出去吧，去找一身适合她的衣服来，这里交给我。”
“遵命，龙母大人。”
龙人们都出去了，剩下龙母和趴在地上喘气的我。
因为这“记忆”中的各种感觉太过真实，这些痛苦又这么强烈，说实话，有这么一瞬，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彻底融入到这个初代“钥匙”的角色中。
直到温暖的触感从头顶传来。
龙母正双膝跪在我面前，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
“感觉如何？”
“……”
“你会说话吗？”
“……”当然不会。
“那能听懂我的话吗？可以的话就点点头。”
我当然是能听懂了，但这个实验体她会吗？不知道。奇怪的是我从刚才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因为痛苦而扭动也好，大口喘气也好，挣扎着尝试站起来也好，其实都是我在做。所以现在，我也完全可以替这个实验体点头，毕竟我就是听得懂。
那我应该回应吗？这么做是不是改变历史了？万一这个实验体当初就是什么都不懂，最后被处理掉了呢？
不对。
我在想什么？是不是刚才的一系列痛苦让我脑子迟钝了？我现在又不是在做时光旅行，怎么会存在改变历史这一说。
修加玛提说这是古修雷德灭亡时的保管者留下的记忆。目的是寻找消灭古兰迦德的方法。而知道这个方法，首先需要搞清楚保管者是什么。也就是说，答案是存在于这个记忆的世界中的。进入虚拟世界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无论那是幻境，试验场，还是场景再现，实际上采用这种方式绝对不是为了光让你看的。
或许那位保管者，是想让我作为初代“钥匙”来体验这个过程，体验埃塞拉克和保管者诞生的过程。
那么，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点点头，回应龙母的提问。
“太好了，如果完全不能交流的话可太费劲了。”
“……”我试着能不能从嘴里发出一些简单的音，但在这呼吸都十分困难的状态下似乎不太可能。
“能站起来吗？来握着我的手。”
“……”
她伸过来一只手，我奋力抬手，放在上面。那股温暖很快包裹住我的手掌，为我注入力量。啊，这种常用的修辞在这里可能会产生误解。她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使用什么特殊能力，她就真的只是握着我的手而已。这力量不是注入我的身体，而是心中。
“来，另一只。”
“……”
被她握住的手用力，我能感受到她正托着我。这股温柔又可靠的托力让我足以鼓起勇气，抬起地面上支撑着自己身体的另一只手。
于是，我两只手都被她握住。一只手对一只手，我们现在是彼此相向双膝跪地的姿势。
“抬起身子，慢慢来，不要急。”
“……”
腰腿用力。之前的痛苦已经消失不见了。如那个龙人研究员所说，这个实验体的身体是没有问题的，非常健康。现在我也完全确信，她的腰、腿、背都是拥有足够力量的，需要的只是一些引导。
直起身子，抬起头，我也终于可以近距离看到龙母的样貌……
果然，是我。
是保管者。
她和周围的龙人不同，五官和四肢完全就是人类的样子。只不过一头银发中有一对向后弯曲的角，身后还有一条又细又长的尾巴。
所以米拉巴尔坎对我的称呼确实没问题。这一点反而是我很久之前就确定的。我是龙母修因加蕾娜最直系的后代，甚至可以说是超高重合度的仿制体。倒不如说整个人类都是龙母或者初代保管者的后代？我们存在联系，又存在不同，但到底是什么造就了这一切，还尚不清楚。
保管者以及人类这个种族和眼前这位温柔的女性……到底是什么关系？
“接下来是腿，来，跟着我做。”
“……”
她提起右膝，在尽力不让自己双手摆动以保持我的平稳的状态下，变成单膝跪地的姿势。
轮到我了。
理论上来讲，这个姿势可比刚才的握手起身费力多了。但我现在呼吸已经基本调整过来，身体的一部分重量又由龙母承担着。剩下的就是调整平衡。完全信任前面的这个人，把身体的重量更大程度地转移到她的双手，解放一个膝盖。她也回应了我的这份信任，保持着微笑，稳稳托着我的双手。
“最后，试着站起来吧。我会帮你的，不要害怕。就算摔倒了我也会扶住你，大不了我们再试一次。来，站起来，用力。”
“……”
膝盖内部嘎吱作响，双腿都传来撕裂的痛感。不过这都是短暂的。在她的帮助下，我的身体逐渐上升，眼看着就要立起。结果，却在最后时刻膝盖一软，向侧面倒去。
本应向侧面倒去。
眼疾手快，温柔又有力的一拉，我倒在了她怀中。本能反应让我抱住了她，她也及时抱住了我，让我得以弥补刚才的失误，最终成功站了起来。
“真棒。居然这么快就能站起来了。我知道你很累，不过就差最后一步了，真的，是一步。”她弯着腰，再次握住我的双手，“试试吧，向前走。就算摔倒我也会像刚才那样让你摔到我怀里的，不要怕，迈开腿。”
“……”
已经到这一步了，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双腿的力量自从我站立之后就在快速恢复。我可以确定现在就算她松开我，我也可以自己站起来。
所以，迈开步子，向她展示我的成长吧。
虽然姿势一点都不优美，但我确实向前迈了一步。随后，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她则继续拉着我的手，跟随我的步伐后退，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她松开了手。
我踉跄一下，她赶紧做出准备抱住我的姿势，却没有用到。因为我自己稳住了，并且在这之后又向前走了三步。
“很好，孩子。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该迎接我们的新生活了。”她把手放在胸前，“我是龙母修因加蕾娜。魂因之祖，天之子五神龙之一，地之杰的幕后领导者。哈哈，说这些你也听不懂。”她把胸前的手翻过来，向我伸来，“对现在的你来说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是你的妈妈。”
“妈……妈……”不可思议的，我的喉咙可以发出声音了。
更不可思议并略带讽刺的……我居然在远古的记忆中……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平生第一次叫出了这个本应是一个孩子最先学会的称呼……
妈妈……
这种温暖……我好想忘记一切使命，逃避一切即将遇到的苦难，就这样沉浸在这温暖中。因为任何事都可以交给她。她都可以帮你解决。
可惜，我命中注定享受不到这些。
穿上龙人们送来的衣服，拉着龙母的手，跟着她向室外前进。
“我想给你的种族换个名字。键人，这名字摆明了就是龙人只打算把你当工具才起的。读音也很怪。这样吧，我不擅长起名，我也不知道改成什么，就叫人，人类！就这么定了。你们种族对这个世界的意义完全配得上这个名字！而你，就先叫你小一吧，等你懂得更多东西后，再给你一个真正的名字！”
长廊尽头，大门缓缓打开。
“来吧，小一！”光芒从她身后射入，在那光芒之后，是无数高耸的尖塔，“欢迎你作为第一个人类，开始在圣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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