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全灭了。
宽敞的升降机也停止了。
光线还是有的，来自我们两个手里的武器。
“果然还是不能走捷径啊。他们这反应速度有点快。”老海盗一边感叹，一边敲打着完全失去反应的升降机操作盘。
“你说的能省一步是一步。”我抬头看了看升降机顶部的紧急出口，“从那里出去吧，然后再找路。”
“找路可太麻烦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带人过来，就是图个方便。”
教团的人现在正在全舰进行干扰，阻断援军。基本可以保证甲板以上区域的守卫不会对我们造成影响。为了拖延时间，对方肯定会采用人海战术。最后的这五十分钟，我们可没时间拿来处理小兵。
“等着，我们来点刺激的。”老海盗跳起来劈开了紧急出口。
一双眼睛正从升降机的外侧看着我们。
“这还真刺激啊！”我准备应战。
然而那眼睛的主人在黑影中消失了。在我还没决定是否要追的时候，升降机开始晃动。
“嚯，这还省事了！”他把弯刀横过来插入升降机侧面，“刺激的要来了！”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升降机的缆绳被切断，四个角的轮子开始发出悲鸣。随后，不知是承受不住重量还是和缆绳一样被外力破坏。可怕的断裂声后，我们和整个升降机一起开始被重力拖向地面。
自升降机问世以来，就一直有人质疑它的安全性。毕竟在这么一个摇摇晃晃的密封盒子里，把性命交给几根缆绳和齿轮的事，谁都会犹豫一下。有人曾说，在升降机下坠时，只要在落地的前一刻跳起来，就没事了。由此延伸，飞艇坠落时，也可以在坠毁的前一刻跳起来。
在此严正声明，这种方法是错的。当然我们两个也不需要考虑这些。这种程度的坠落，最多就是弯弯膝盖缓冲一下。
一声巨响，升降机摔了个稀巴烂。因为摩擦而产生的焦糊味和一股古怪又血腥的恶臭在扭曲的金属之间飘荡。
“刺激吧？”
“说不定比刚才还要快呢。”我拍拍身上的灰，“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当然。如果你继承了雷克希拉波尼娅的一部分能力，那应该可以理解这气味源于什么。”
“由非自然手段诞生的不应存在于这世界的生物，雷克西娅把他们称为孽畜。”
“现实往往比斯文的描述更可怕。准备好提前体验一把未来世界了吗？”
“你的意思是！？”
“看看就知道了！”他劈开了本身就已经破碎的门。
走廊里光线充足，地面上却完全是地狱。
奇形怪状的变异生物正在啃食着卫兵和追猎者的尸体。它们有些还能看出是从人变过来的，只是局部肿胀，扭曲，多了几支胳膊或者其它什么未知的器官。而剩下的，已经变成了不可名状之物。有些是长着肢的大肉球，有些单纯就是由无数肢盘成，有些是线条和几何图形的集合体，还有一些在混乱中不断抽搐改变形态。
“时代不同了，失魂兽的造型也越来越超现实主义了。”
“失魂兽……这些就是被噪波影响之后的人？”
大元帅为了让我们了解事情的严重性，曾经让我们看过一些变异的人。但那些都还有人型，说到底也就是龙鳞热重度患者的水平。
而这些，这些……是什么？
它们中的一部分注意到了我们的存在，开始放下手头的事情向这边靠过来。
“欲望的怪兽。如同黑暗神话中，失去自我向伪神许愿一般，这些人舍弃了作为人类的身份，变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我觉得他们最初肯定不是打算变成这样的。”
“哪里，你看它们不是都挺开心的吗？”
“我可看不出来。”
“来了！”
一团触手聚合物一样的东西伸展开来，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发动攻击。它的每根触手在靠近我们的时候都突然张开了比例完全不科学的嘴，想要把我们一口吞下。
这种愚蠢的攻击，有效才怪了。
一人一侧，我们利落地切下了所有的触手。集合体起初还继续攻击，但很快就停了下来，向后退缩。
其它的异形见状，并没有被吓到，反而一拥而上。
然而它们大部分都没有什么战斗力。
“小子，头顶！”
一个刚刚还在我面前的异形身后的异形，它的头突然飞了起来，从我头顶扑了过来。
迎击的话有点来不及，闪避的话会被面前这只追击。
那把它们全都击退不就好了？
弯刀亮起绿色的光，凭空出现的黑色尖刺同时刺穿了我面前和头顶的威胁。紧接着，尖刺化为烈焰，将它们完全吞噬。
“好家伙，你怎么做到的？这可是修加玛提的拿手好戏！”
“我也不知道！”
弯刀在身前横斩，劈开下一个扑过来的异形。沿着我的刀路，六根尖刺呈扇形显现，都普通弩箭一样发射出去。
因为目标实在太多，想不命中都难。但有两个并没有刺穿目标，而是被他那硕大的肚子弹开了。那是肚子吗？不知道，因为它其实是肚子向上走路的，所以其实是背？
“别在这里磨蹭了！它们就是在拖延我们的时间！”
老海盗直接跳到那东西身上，一刀把它劈成两半。它轰然倒地的身躯还把后面的好几个异形当场压成了肉饼。
“我知道！”我继续边砍边释放原理不明的尖刺，“但这些东西也太顽强了一点！”
“你要知道，小子，这些人活到现在才变异，说明以前的意志还是很坚强的。”在他说话的时候，刚刚被我们砍断的肢体和肉块这个又站了起来，“除了噪波的强度突然增强了好几倍外还有一个原因，你想想到底是什么让它们事到如今才崩溃的？”
“他们要失败了。”
“没错，对死亡的恐惧。或者说是绝望。”
所以它们一个个生存能力超强，就算切成块还能以这种形式“生存”下去吗。
单纯的愿望，单纯的神。
或者说是失控的愿望，失控的神。
人总是追求表面的一些结果，期望所谓的神迹可以改变一切。却不知内在关系其实错综复杂，自己所期望的东西其实并不是自己真正需要的，甚至可能会毁了自己。
命运环环相扣，谁也不能作弊。机械降神只有在戏剧中才能迎来美好的结局。
老海盗在异形之中穿行，行云流水般挥舞着弯刀。黑色弯刀的虚影所到之处，五颜六色的血液和体液喷溅而出。他的战斗方式介于雷克西娅和大猫之间，没那么大开大合但也力道十足，没那么精巧细腻但也招招致命。
我是怎么在他的猛攻下支撑那么久的？当时完全放空了自我所以我也记不太清了。
我们二人一同突进，在异形组成的层层肉壁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它们的数量好像减少了！”
“那就继续冲！没时间了！”
逐渐地，周围不再有异形，也不再有尸体，但血迹却越来越多。而且……还多了很多蜘蛛网一样的东西。
“不太对劲。”
“小心点，小子，大的要来了。”
光线被蛛网遮蔽，变得昏暗了不少，增添了恐怖气氛，让人神经紧绷。但还没等到我们遇见蛛网的源头，背后那些跑得快的异形已经追了上来。它们要么会飞，要么身体小，要么一大堆腿，那是当然比我们快了。
但还没等它们靠近，我们之间的墙壁先裂开了。
一大群……螃蟹？虾？总之看上去像是正经生物的东西涌了出来，开始攻击它们……
和我们。
“别管这些螃蟹了，往前冲！”
“同意！”
但它们明显不愿意放过我们。
螃蟹喷吐蛛丝……？粘在天花板上然后荡到我们前面。很快它们就用身体和蛛网拼成了一堵墙。它们挂在网上把身体立起用背壳面对我们的样子，像极了一面面盾牌，这是立体的盾牌方阵。
“小子！用你那个刺破几个洞出来！”
“好！”
做一个大号的尖刺，从螃蟹们之间地缝隙**去。旋转的尖刺撕扯着蛛网，让螃蟹们的阵型出现了松动。
“让路！”老海盗一刀下去，墙崩塌了。
但这也就意味着我们被螃蟹包围了。幸好，它们似乎失去了战斗意愿，一齐向走廊身处逃去。我刚准备招呼老海盗继续前进，却发现他已经摆出了迎战动作。
大的来了。
其实也不大，个头差不多两米，而且完全是人型。更准确的说，更像是身着那些蓝色螃蟹外壳做成的重甲的人？
他全副武装，手持一把巨剑和一面盾牌，向这边缓缓前进。当我看清他的脸时，才真正确认他的身份。
看上去就坚不可摧的头盔下，露出了一张螃蟹的脸。毫无疑问，这家伙也是异形。
“啧，是你啊，老伙计。”
“你认识他？”
“你也认识。”
“谁？”我脑中闪过一大堆不好的名单，并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贾斯提斯·道勒·拜伦·纳兹少将，修雷德的荣耀最初的舰长。”
然而这个答案我是真没想到。
“他怎么会在这？”
“贝尔德顶部修雷德宫的地下关着一大批政治犯。其中有一部分其实是被保护起来的，就包括他。他拥有四分之一皇室血脉，战功卓越，人望很高，又有机械化部队的指挥经验，所以那疯王就让他回到船上。厄斯莫接管之后，使者把他囚禁起来当做人质要挟他手下的士兵继续在岗位上工作。因为他们基本都是技术兵种，没了他们这船能不能动都是问题。”
“现在他也变成失魂兽了。”
“而且气场完全不一样。小心点，小子，他应该拥有钢铁的意志才对，很可能不是迷失了自我而变化的。”
“你的意思是……他理性接受了这变化？”就像我一样。
“是不是还有理性可不知道。但绝对不会弱，想要速战速决应该不容易。”
该死，这都是从哪跑出来的牛鬼蛇神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