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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很尊敬您。您放弃前往贝尔德的机会，坚持留在故土。这才有了这丰收的景象。”娜维塔这应该不是阿谀奉承，她不是那种人，墨吉利斯大公也确实值得尊敬。
顺便，她现在确实很认真，自称已经变了。
“六十多年前，从我记事起，在这里就可以看见农田。当时的面积要小许多。”他用手悬在画上，比出一条弧线，“差不多就到这里。四十年前，我不得不从父亲那里接过这家业的时候，这条线也还在这里。”
“关于那件事情……”
“那是我们家族和莫比迪克的恩怨，而且已经过去了，不要在意。父亲告诉我，他想要让这条线更长，更远。所以每个春夏秋冬我都会站在这里，眺望这条线，想着如何让它更长一点，更远一点，这就是我的目标。看得多了，自然就记在脑子里了。四十年里它每一次发生变化后的样子，我都可以凭记忆画出来。”
“我参观过您的画廊，里面就有这条线的变化。”
“您居然还记得啊？当时您还在骑士学校。”
“感触很深，无论是画作本身还是您想要表达的东西，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尊敬您了。”
“过奖了。”他用手又绘出一条线，“这条线并不是每次都在变长。”再更近的位置，甚至比他最开始描绘的线还近的位置，他又画了一条，“它也变短了很多次，每一次不得不把良田放弃之时，我的心和农夫们一样痛。因为四十年里，这农田已经成为了我的全部，如同我的亲骨肉一般。”
这是守财吗？可能算是，实际上这位大公收起税来一点都不含糊。这段时间也是，虽然没有拥粮起价，但也完全没有把哪怕一颗麦子白白捐出去的意思。这些领主、贵族、财阀、商人，没一个是大善人，但真要说他们做错了，其中很多人又像这位大公一样，真的是凭本事和热情把家业发展壮大的。
说句难听的，是他们应得的。
“我明白，所以我们葛温德林即使在这个动荡时期也没有要求您分出粮食和田地给难民。我们尊重您和墨吉利斯人民的劳动成果，愿意在——”她瞪了一眼贝尔加，“贝尔加主导的新市场中让你们获得合理的报酬。”
“对，我很感激。拥有如此强大军事实力还万民所向的你们没有打着大义的旗帜来掠夺我们，这是封闭区的各个贵族们都明白的恩惠。但是团长大人，我担心我们眼前的这条线到了明年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铺垫了这么久，终于。
“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问题不在我们，团长大人。封闭区在骑兵团、猎人还有贝尔加大人的保护下非常安全，但封闭区以外就不是了。”
“我们一直在加强主要商路的保障。最起码安全区已经通过安全商路联系了起来。您的商队应该不会遭遇危险才对。”
“墨吉利斯的粮食和其它商品可以安全抵达各个安全区的中枢，这一点建立在我对骑兵团的信任上，百分之百确信。但从那之后，即便是再神勇的部队，在这个时期也无法做出保证了吧。”
他在说什么？
“*东西运到安全区的各大中枢之后他就已经拿到钱了吧！？之后出的事和他有关系！？运输风险并不是他在承担的吧！？”
“*嘘……是这样没错。先听他说完。”
不听完我都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这……确实是我们实力不足。”
“没有没有，我没有责怪您。我刚才说了，即便是修雷德全盛时期，也不能保证所有边境商路的安全，更何况是现在。我只是为粮食感到心痛而已。我知道，你们的压力一直很大，想要守护这么一片动荡的土地需要极大的付出。我不想看着这条线缩短，更不想看到因为墨吉利斯粮食减产而造成的更加可怕的后果。所以我决定。”他直向平台外广阔的农田，“将一半的农田赠与葛温德林！”
什么！？这可是金矿啊！我猜错了，我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
“*糟糕，娜维塔慌了。”不光是耶伊拉，连我都看出了娜维塔的动摇，更别说是对面这两个超级老狐狸了。
“*这反而是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啊！？耶伊拉，你觉得大公说的是真的吗？”
“*如果娜维塔答应了，他也有他的后手。你要知道葛温德林根本找不到那么多人手来照顾这么大的农田。直接在难民中寻找优秀的农夫的话也有极大的几率，不，可以说是必然会减产。因为在这般大规模的良田中管理和种植的经验，一般人根本不会有。”
“*那让墨吉利斯原班人马继续工作，葛温德林只收取部分收成如何？”
“*理论上可行。但说到底那些人全都是大公的人，我刚刚所谓的后手可能就藏在里面。比如葛温德林的风评走向，本身收下这么一大块地就很有问题了，还要不劳而获。没人知道大公是不是真的自愿将田地贡献出去的，他们更是可以在私下放出谣言。届时这一大片良田甚至可能成为葛温德林集团内部分裂的契机。”
“*所以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收。”
“*对。我想她肯定明白，即便没有想到这么多，也不可能收。我担心的是她现在的心态问题，她的慌张已经控制不住了，之后肯定会被大公牵着鼻子走。”
“*例如在增加过路费和会员制的问题上，让更大的利。”
“*这都是小事……最差的结局，也是贝尔加集团最爱看到的结局，就是他们反客为主，把整个增加过路费计划变成了他们进一步敛财的工具。提高价格的同时还把过路费的负担转移到开拓区的人们身上。”
“*骂名还要让葛温德林背？”
“*对……这不是不可能，这是贝尔加最擅长的事，甚至可以说是祖传手艺。皇族和莫比迪克为了不被他们在法律上做手脚，世世代代都在和他们在暗中斗智斗勇。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选择追随他们……”
“*也就是说，这完全不是娜维塔可以对付的对手。”
“*这不是任何人可以对付的，这可是在无形之中吃人还不吐骨头的怪物。贝尔加专门来这里不是应了娜维塔的邀，而是布下陷阱等着她跳！不能就这么看着了，提尔，我们要帮忙！”
“*怎么帮？”
“等一下！”耶伊拉直接打断。
“想要发表什么意见吗？修因雷德大人。”回答的是贝尔加，现在正式开始二对二。
“我知道现在是在谈很重要的事，但我们这次也是为了很重要的事过来的，这可能关乎全大陆的安全。不快点解决的话，任何事情都会变成一纸空谈。”
“确实呢，有点跑题了，不如……”
“葛温德林和墨吉利斯的合作也是头等大事。既然双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没必要就此打断。”
“……”贝尔加的胖子停顿了一下，“确实呢。那修因雷德大人的意思是？”
“我们的事情没这么复杂。提尔，你去和贝尔加大人简单把事情说清楚，我留在这里。”
“*这么强硬没问题吗？”
“*至少现在，修因雷德的诅咒才是真正没人敢违抗的。倒不如说正是现在，才更没人敢不信这个邪。”
“*毕竟哪怕是贝尔加也是如履薄冰啊。”
“*最起码这样可以给娜维塔一点时间调整。在贝尔加回来之前，即便是大公也不敢擅自做主。我会趁机暗示娜维塔在哪些地方绝对不能让步。尽量拖延时间，如果你实在拖不住了就告诉我。”
“*好吧。”
“这么一想我们刚才确实做得不妥，对不起，话题有些扯远了。既然修因雷德大人都这么说了，来吧，加布里先生，那边的小道过去还有一个平台，风景也不错。”
于是我们两个就来到了另一个平台。我完全可以杀了他，把他满身的肥肉烤得滋滋作响。但这样只会造成更可怕的后果。不得不承认，我们现在需要这个可恨的家伙。
“提尔·加布里先生。”到了另一个平台后，他转过身背对着远处的良田向我行礼，“我们只有数面之缘，但我久闻你的大名，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好好谈谈。”
耶伊拉让我拖延时间，那我就听他说说好了。
“和我？你想说什么？”
“你肯定很讨厌我对吧？虽然不像那位团长大人一样无时无刻不在表达出来，但你确实很讨厌我。”
“厌恶之情确实有。但你也确实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用惊人的手腕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稳定住了西部的局势，把曾经修雷德最核心的部分重新团结了起来。这是了不起的功绩。”
“这不只是为了中饱私囊吗？人们都这么认为，我也不打算反驳。我和我弟弟就是这样，我们所做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高尚的事，也不指望有什么好评价。但这不代表我们会放任误会发展，只有针对完全没必要去相互理解或者完全无法和我们相互理解的人，我们才放任不管。”
“就是说我不属于这两类？”
“对~！我希望你了解我们，我也觉得可以了解我们。了解，不是理解。了解是理解的第一步，我希望利用这个宝贵的机会，让你了解一下我们贝尔加的处世之道。”
正常情况下我可能会嗤之以鼻。但我又想起了在我曾经询问耶伊拉时她坚定的回答。或许我真应该借此机会了解一下，这个所谓在无形之中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究竟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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