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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你的声音!?”
“不止是声音。”
“什么意思?”
她侧过脸看着我,用双手撩起她的长发,露出后颈。
那里只有浓密的毛根和白皙的皮肤,没有丑陋的疤痕,更没有任何不应存在于肉体上的东西。
“这可能就是谢礼吧。”
我冲到她身边,仔细查看。真的,真的完全没有了,她的身体复原了!
因为太过激动,我当场抱住了她。
“干什么啊。”
“太好了,沐!太好了!”
“怎么感觉你比我还高兴。”
“我当然高兴了!”尤其是在“设身处地”了解过她的身体之后,“你难道不高兴吗?终于……终于……”
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表达这个复杂的心情。
“好好好,一起高兴。”她在我怀里转过身,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轻轻摸着我的头,“怎么变成我在安慰你了?”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要是因为这种事结束,我真为你不值……”
“有什么不值的?这不是最合适的死法吗?”
“胡说。这种没有意义的战斗,和你的努力一比根本不配。”
“我的努力……我的努力又有什么用呢……?”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沐……你也看到了那些吧?那些……历史?”
“嗯,看到了。”
“说真的,那些到底是什么?”
“关于这个,我猜测可能是次元穿刺炮超负荷运转让我们真正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来到了一个时空狭间。”
“……什么炮?”
“原型机尾巴上的那个。”
“那个不是超高功率的重力场发生器吗?”
“诺查应该给你说过重力场的原理吧?”
“折跃技术副产物的运用?”
“对。准确来说折跃技术产生的副作用是另一种现象,时空错位。而重力偏斜只是时空错位修正时产生的现象。”
“也就是说……?”
“原型机尾巴上的那个,是一台失败的时光机。它会打开一个非常不稳定的时空裂缝,撕碎周围的一切。但是,不排除在某些极端条件下,它会出现一些预料之外的结果。”
“所以说,我最后同归于尽的那一下反而让这个时光机真正运作起来了?”
“也不算达成了真正的设计目的,但也不算完全失败,不然我们的意识和记忆也不会保留到现在了。至于这个新身体是什么情况,我就不太确定了。”
“亏你能在现在这种气氛里冷静分析这些东西。”
“怎么了?事到如今你有意见了?嫌弃我不懂浪漫了?”
“没有的事,这就是我们工匠的浪漫。”
而且听着她用现在清澈明亮的嗓音配合以前沉稳平淡的口吻说出这些长篇大论。对我来说又新鲜又享受。
我清了清嗓子。
“咳,所以你觉得那些影像确实都是真实的了?”
“不用我觉得,那些确实是过去实际存在的残影,我还有另一个证据。但说到这里,提尔,有一件事我必须先给你道歉。”
“什么?”
“是我当初一个鲁莽的选择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当初?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控制原型机迎击守护者的时候。”
“这件事我确实很好奇,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原型机的视角,我一下子理解了地龙之息的本质,以及它们的‘诉求’。我刚才所说的另一个证据就是这个。那些残像完美契合我通过原型机的探测器和记忆得出的猜想。那时候……我相当动摇。”
“那时候你就知道了,古代龙人们比起被救赎,更希望赎罪……?”
“你这个说法不太准确,但确实,我们一直以来的努力都只是一厢情愿罢了。那个时候我就想,不能让镇龙栓的计划推进下去,这反而可能会永远扼杀他们赎罪的希望,以及探索地龙之息真正用途的可能性。但背后已经有太多人为此付出了时间、金钱甚至生命,想要通过正规手段去终止计划已经不可能了。”
“就算你放弃,大老殿一定也会有别人来接手这个工作。”
“没错,所以我决定……当场破坏这第一个镇龙栓,让计划彻底无法进行。”
“你有些时候做的事情确实挺让人意外的。我就说为什么原型机破坏镇龙栓的时候目的如此明确。”
“结果就是这个举动,让我错过了返回的时机,被困在了原型机里。你也知道的,那个系统很不稳定,每多一秒都可能出问题。引起了这么大的骚动,真的对不起。”
“这个对不起不应该给我说。损失最大的不是我,担心你的人也不止我一个。”
“但你也是其中一个的不是吗?”
“那我……也不好否认。”
“在原型机中的记忆我都记得,我摧毁了你的身体。我的身体其实是你在控制吧?最后的计划真的不错。”
“可惜失败了,只能选择同归于尽。擅自拿着你的身体去同归于尽,我才应该道歉吧?”
“没有的事。我刚才不是说了?你给了那个我最好的结局。只有这样我才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先把手头的事处理完再说吧。”
“对了,我们要把那个‘夏图拉’救出来,还要去找莎娜让她告诉龙母之躯如何处理地龙之息。”
“嗯,事情还没完呢。”
“沐。”我有点想说有关那些协议的事。
“怎么了?”
“算了,忙完了再说,现在说了就便宜你了。”
“听上去不是什么好事。”
“没错。”
“随你处置了,我对你的态度一如既往,更何况我现在这条命可以说是多亏了你才有的机会。”
“别总是说这种话。走吧,我们回工地。”
变成龙,等着她上来。
“别动,你脚边有什么东西。”
东西?
沐跑到我尾巴下方,捡起了一个什么东西拿到我面前。
是一块……铁板?
“你认识这东西吗?”
我摇摇头,变回人。
“这是什么?”
“看位置应该刚才我们回到这里以后就在你身边,你没发现?”
“没有,我注意力全在你身上。”
“……”她沉默了两秒,叹了口气,“所以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我知道我还会问吗?”
“这应该不是废料,稍等,我的天眼还能用。”她盯着板看了几秒,“果然。”
“知道这是什么了?”
“我看到过记载,但这东西的造型千变万化,要用天眼确认一下才知道。”她把板放在地上,“看好了。”
沐用手指在板子中心划了几下后,板子的四个角突然展开,变成了四条“腿”。用“腿”自己站起来以后,它的“身体”部分,也折成三段,抬起了“头”。我会自然而然地用动物的肢体来描述它的变形,是因为它长得真的很像一只造型非常抽象的狗。
随后,抽象狗的头部亮起两个灯,就好像两个眼睛。不过很快灯就熄灭了,它的身体也重新变回一块板。
“伴侣型机械。”沐对已经满头问号的我说道,“古代龙人用科技可不只是拿来做禁忌研究和战争。”
“它现在是怎么了?坏了?”
“能源耗尽,但是心智核心仍然完好,里面储存的信息也还在,充电之后就能启动。”
“心智核心……?它和我们一起出现在这里,莫非你之前装到原型机的那个就是它的!?”
“很有可能。失算了,因为这个心智核心真的拥有很高的性能所以我以为是来自什么重要设备。早知道如果是这样,直接启动原型机也没关系。”
“直接启动了会怎么样?”
“傻乎乎的,很听话,而且可能有些行为会有点像这个犬型伴侣机。”
“啊,怪不得!”
沐当初的样子就是因为这个啊!
“怪不得什么?”
“啊……啊,没什么。”
“我的身体之前被这个东西控制了一段时间吧?”她立即意识到了。
“真没什么,你让依姐做的药很有效。”
“幸好我早有准备。”
“那就不要在纠结这个了,出发吧。把那个机器拿上,里面不是有信息?”
“行吧,有空再说。”
“……”
再次变成龙,让沐上来。
“对了,既然发生了时空错位,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应该也发生了变化。幸好看这大坑的状态,我们应该没有回到过去,只是向后短暂跳跃了一小段时间。即使是这样,也最好做一些心理准备。”
我点了点头。
遗憾的是可以让我在龙形态说人话的机器没有复活,所以我们路上没办法聊天。顺便一提,我的圆盘发射器也没了。
……以及,我似乎已经不在 SKYPX网络里了。我感受不到包括邪龙在内的任何同伴。
回到工地上空,那里已经空了。围墙被拆得很干净,但无数战斗留下的痕迹告诉我们就是这里。旁边的山顶上,大老殿遗迹旁的小帐篷还在,是可莲娜吗?
带着疑惑,我在帐篷旁降落,变回人。
“你们……?”可莲娜从帐篷里出来,吃惊了一下,“原来如此,你们都摆脱了命运的束缚啊,也算是一种选择吧。”
“你好像不是很吃惊啊。”
“我刚看见你们确实挺吃惊,不光是因为你们突然死而复生,还因为你们的身体现在有点特殊。”
“特殊?你所谓的摆脱了命运的束缚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们现在的身体源自命运之流中的另一种可能,在这个世界被解放的地龙之息重塑。你们是经历了什么?超越了时空的界限?被某种时空狭间吞噬了?”
“你别说,还真差不多。”
邪龙都这么说,看来沐的推测是对的。
“那你们最好好好利用一下这个机会,重新审视一下过往。你们的命运被重置了,趁现在可以做出新的选择。”
“怎么话到了你这里就听起来那么玄乎。”
“因为我很难和你们解释清楚,只能给你们这么一个建议。现在,不如说点实际的事情?”
“现在距离那场战斗过了多久?”沐提出问题。
“十天。”
还好,不是很久。
“日冕号呢?”
“你的三个徒弟把机械古龙剩余的身体塞回了引擎里。忙了三天之后总算是能让那艘飞艇勉强飞起来了。现在他们都在乌卡拜昆,为深入气脉做准备。”
沐露出欣慰的表情,点了点头。他们三个没有因为失去我们而气馁,对她这个老师而言当然是无比欣慰自豪的事。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观测气脉和活化的地龙之息,不然呢?现在这些东西的危险程度不亚于当年。失控的生命爆发只会引起大规模变异,我正在寻找解决办法。”
“可莲娜,地龙之息里的那些信息……是龙母信徒们的记忆。”
“……”
“战斗中她就是在忙这些东西。”
“那个白痴……”
“现在那些记忆因为龙母之躯和那个可能是夏图拉的存在拥有了意识,他们非常痛苦,渴望赎罪。”
“原本只是一些被封存在那里的数据现在因为这个特殊情况解码了,这很危险,但也是个机遇。我明白了,你们先专心把那个小家伙救出来,免得又出变故。黑虫女王那边我去说明,这个情况稍微有点复杂,你们去了也帮不上忙。”
“好吧,那就交给你了。”
“还有事吗?”
“邪龙。”我直接这么称呼她,“我已经不在SKYPX里了。”
“我当然知道。想回来吗?随时欢迎。”
“再让我清闲一段时间吧。”
“工匠游戏还没腻吗?”
“可能要过很久很久了。”
“那有空的话别忘了来看看她们。”
“那是当然,我们永远是朋友。”
“朋友,真是个新鲜的词。”
离开邪龙的小帐篷,直奔乌卡拜昆。等抵达时,天还没亮,但离黎明估计也不远了。
日冕号在城外的空地停着,周围搭了一圈帐篷。其中,有一个非常大非常显眼的白帐篷,旁边还插了两面黑旗。
这……也能理解。
在稍远的地方落地,走去帐篷营地。门口的两个守卫看见我们像见了鬼一样。沐示意他们不要激动,继续站岗。也不知道是出于对鬼魂的敬重还是很快就理解了状况,守卫纷纷扭过头去回到岗位上。
大白帐篷门口有一个石盆,看上去好像是从寺庙里搬过来的,历史悠久。石盆里装满了水,水上漂着七根蜡烛,不过有六根已经燃尽只剩下了一大团蜡。
绕过石盆进入大帐篷,里面的布局不用多说。只是不知道那两口棺材里放着什么,毕竟当时肯定什么都没留下。然后,在尽头的香炉前,诺卡……正在给我们上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