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你们要谨记于心……能量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它只会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或者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其它物体,而能量的总量保持不变。
而魔力作为能量的最直接表现形式,它绝对不会消失,只会损耗或是逸散到四周。
所以你们之后在锻造的时候,要时刻在心中思虑,如何才能尽量减少魔力从人体,凭借媒介转化为魔法时的魔力损耗,这个叫什么,叫媒介的转化率。
但若是将转化效率推到极致,那媒介的威能与稳定性,将会不可避免地大打折扣,无数锻造师穷其一生都在这几个参数之间寻求一个平衡点,让媒介达到最佳状态的平衡点……”
季观山顶的居室之内,常侍九华院左右的阿部与大平落满脸迷醉之色,聆听着弗朗西斯的教诲。
看他们这副如痴如醉的样子,弗朗西斯也从诲人不倦感受到些许欣慰,他伸了个懒腰,四下顾盼。
华吃过早餐就钻进书房,诺姆仍旧坐在屋檐之下,而少女天心奏,更是不知何时悄然上门,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显然早已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注意到弗朗西斯的目光,她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似乎对弗朗西斯心中所想一清二楚。
女孩在弗朗西斯回到繁星坊的第二天就登门来访,也未曾开口询问伊藤与弥生的结局。
弗朗西斯推测,她应该在当初为自己巫卜那二人位置之时就看到了一切,之是没有言说罢了。
白狼的身影消失在林海深处,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
弗朗西斯几人再度回归到原本的生活节奏中,上门的访客仍旧络绎不绝,而阿部与大平落这两人,不知何时也混入了来访大军中。
这两名少年原本就是得益于心思活络能常伴九华院左右为其处理一些杂务,在对弗朗西斯稍加试探,发现其毫无架子之后更是如获至宝,珍稀每一个问道的机会。
比如今日,这两人原本是受九华院龙介,也就是弗朗西斯的四师兄的指派,来邀请弗朗西斯过去观摩一下每半年一次的各大商会以及锻造势力的首领集会。
繁星坊锻造一脉作为威尔史克的锻造龙头,其余与锻造相关的中小型势力自然受其管辖。
集会之上,各方势力的龙头齐聚一堂,解决纷争,划分经营范围,商议原料与成品的定价,完成合作文案的签订,是一场颇为重要的集会。
而那九华院龙介要弗朗西斯过去观摩,想来自然是有他的用意的。
不过……集会明明是午后举行,这两个小鬼天蒙蒙亮的时候就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在山脚徘徊,弗朗西斯看在眼里心中好笑,摇了摇头,将这二人放入山中。
二人先是花式恭维弗朗西斯直至其耳朵起茧的程度,而后才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在锻造方面的疑惑。
弗朗西斯也不吝赐教,毕竟凭借着完善的科学素养以及极为惊人的眼界,他对于锻造的思路,甚至连那位名满天下的九华院都会感到震惊,三言两语就能令少年们沉思良久。
就像适才听闻弗朗西斯对于能量的阐述之后,二人满脸震惊之色,所听到的说辞颠覆了他们原本对于锻造的认知,就好似原本朦朦胧胧投过来的光线径直照到心底,原本晦涩难解之处悄然消融。
良久之后,二人才长舒一口气,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之色。
没有丝毫犹豫,两个小家伙齐齐翻身对弗朗西斯叩首行礼,良久不肯起身,已然打心底将弗朗西斯视为师尊。
“起来吧,要是被师尊他老人家看到你们这个样子,不得把你们吊在树上打屁股啊。”
弗朗西斯轻笑着说道。
闻言二人这才起身,但仍旧兴奋之色,踏前一步靠近弗朗西斯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弗朗西斯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应上一句。经历了难以言说的生离死别命运沉浮,两名眼中满是希望的年轻人,竟显得如此温暖而耀眼。
即使心思细腻,但终归是小孩心性,弗朗西斯在他们的话语中能明显感受到,阿部时不时流露出的对于星野的倾慕与自卑,大平落保持冷静在门派中步步为营的小心谨慎,以及……二人眼中那如同野火一般的对于锻造的热爱以及对名利的渴望。
“不知道多年以后,他们是否会不辜负年少的自己?”
弗朗西斯悠悠想到,看了眼窗外,日上三竿,刚想让二人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却听到阿部忽然感慨道:
“要是八师叔还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和弗朗西斯师叔你一见如故的。”
“八师叔?”
弗朗西斯抬起头看了少年一眼。
“白痴……”
大平落脸色一变,用力推了阿部一把。
阿部也捂着嘴目光呆滞地望向弗朗西斯,一副说错话的神情。
意识到这其间定然有些许隐情的弗朗西斯,目光在两名少年的脸上流转。
“那个……弗朗西斯师叔,您要是想了解八师叔的事……不如一会儿趁着集会问问龙介师伯?
有些事情,实在不是我们小辈能够乱嚼舌根的。”
大平落偷偷望向弗朗西斯,为自己的同伴开拓。
“也罢。”
弗朗西斯微微摇头,看着面前这壮实的孩子,有些感慨,其心思之细腻远超部分成年人,转瞬之间就能想到最为合理的说辞。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弗朗西斯站起身来,对着闻讯迎出来的华与天打了个招呼。
阿部与大平落二人也恭恭敬敬地向二女告辞:
“华仙子,天师姑,我们这就走了。”
看着二人向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天恭恭敬敬行礼的样子让弗朗西斯有些莞尔。
他站在屋外,看着阳光照在阿部与大平落骑行而来的纸鹤之上,其上道道稀奇古怪的涂鸦里,满是少年眼中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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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好久不见了,龙介师叔。”
“哎……说什么呀,小师弟,你要锻造炼药两头跑,比我可要辛苦多了。”
弗朗西斯一踏入偏厅,就看到九华院龙介上前迎来,还未等他行礼,就被龙介一把拉住,携手走向座位,态度颇为亲热。
九华院龙介坐拥的这摘星山,是全锻造脉的诸多山峰中最为雄壮瑰丽的,缘由就是这里负责接待全威尔史克的各方来客,弗朗西斯随着阿部与大平落,向上攀升了好久,直至穿过云层,直至两个男孩的纸鹤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们才看到那傲然立于山巅之上的巍峨建筑。
虽然几位师兄师姐对这位小师弟的态度都颇为和蔼,但毕竟前三位与他年纪相差过大,弗朗西斯以晚辈自居,难以亲近。
五师姐性格较为疏离,六师兄岐山又是个锻造狂人,除了星野之外,他也就与这位龙介相处起来较为舒适。
看着龙介两鬓上的几缕白发,弗朗西斯回道:
“哪里……我只要专心钻研就好了,师兄你还得负责各项事务……”
话音未落,他微微侧目,看向正厅方向,那里隐隐传来阵阵话语声,似乎有无数人在压低声音交谈。
各方势力的首领依次抵达,距离集会开始还有些许时间。
“我不像你,还有六师弟他们,天赋异禀,这些事……能为宗门负担负担一些就负担一些嘛……”
龙介微微笑着,眼神中却带着一丝落寞。
但他随即收拾心情,正色道:
“弗朗西斯,你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这种集会我要叫你过来……”
“没事,龙介师兄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吩咐。”
“不不不……你想错了,这种麻烦事,让你去处理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龙介摆摆手,说道。他忽然上下打量着弗朗西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知名的意味,说道:
“其实父亲大人他也早就说过了,你这种天赋的年轻人,是定然不会在繁星坊久居的……
所以我想趁着这个机会,让那些势力的首领认识一下全威尔史克最具天赋的年轻人,以后你在各道行走的时候,找他们办事也方便……”
“师兄……你……”
弗朗西斯心头一暖,忽然承受他人的好意让他有些猝不及防,来到繁星坊后他总是被很多温暖所照耀着,似乎连心都被一块块粘合了起来。
“都是小事……你的年纪和结衣师妹相仿,我托大点说,都是我孩子一般大小的年纪。
你刚上山的时候,那眼神,小心翼翼中满是阴霾,我不太能见得你们年轻人这个样子,所以……”
龙介有些尴尬地别过脸去,似乎有些难为情。
弗朗西斯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发誓,只要自己在威尔史克一天,就定要护得繁星坊一天周全。
忽然他心中一动,回忆起阿部早上的失语,试探着问道:
“龙介师兄,我之前……听人说过,咱们这一脉,似乎还有曾经有位和我地位相仿的弟子?”
闻言龙介豁然回首,凝视着弗朗西斯的面容,眼神一黯:
“你知道了啊……”
弗朗西斯默默垂首,他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哀伤在对方周身蔓延开来,但有些事情,他要是现在不了解清楚,终究不妥。
“啊……已经过去一年多的时间了吗?真快啊……
秀明他走了以后,我们几个每次开例会,轮到他的时候,心里都空落落的,直到弗朗西斯你来了,才缓解许多。”
男人忽然颓废地揉了揉头发,摊在椅子上,似乎在回忆那段极为痛苦的过往。
“走了……是因为……”
“失踪,毫无征兆的失踪。”
龙介凝视弗朗西斯的双眼,声音低沉而急迫。
“头一天还与我们有说有笑,而后就再也不见踪影,象征着其命数的长明灯悄然熄灭,整个人人间蒸发。”
“怎么会……”
弗朗西斯皱起眉头,看来那人并非因故去世,其间定然还隐藏着什么。
“巫卜一脉的诸位,也没能……”
他回忆起天那堪称神迹的手段,低声发问。
“找不到,无论用何等手段,都找不到。
巫卜一脉有一位一直倾慕他的姑娘不惜耗费十年寿命来搜寻,却一无所获,差点吐血而亡。
我们也曾求助于三大摄家,许诺上不会有人不动心的丰厚报酬,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
就连我们的神祗西西坎大神,也只是长叹一声后悄然离去……”
寥寥数语,却勾勒出那位秀明失踪之后锻造一脉上上下下的焦虑与心碎,晦暗的回忆压迫得人几乎传不过气来。
“完全不见踪影吗……那位秀明究竟是……”
弗朗西斯微微皱起眉头,他又将寻觅到此人的下落一事记在心头,以回报繁星坊诸位对其的关切。
“泷泽秀明,是这些年除你之外锻造一脉最具天赋的弟子。
出身于小势力,天赋与才华却没有被淹没,现在回想起他那惊人的构思仍旧令我叹服。
十七岁的时候,破格加入繁星坊,西西坎大人亲自面见他,是我们的八师弟,是父亲大人的关门弟子,是结衣师妹的……恋人……”
龙介低沉的话语,能让人感受到他对于那位泷泽秀明的缅怀,但最后两句话却让弗朗西斯径直站起身来。
“所以才……”
他面露震惊之色,喃喃自语。
“所以父亲大人当时才那般刁难你……”
龙介却会错了意,为自己的父亲解释着。
“父亲大人他将一生都献祭给锻造,唯独在看到秀明的时候眼中会露出期许与赞赏的目光……
有的时候我都有些羡慕那小子了,不过这都是他应得的……
出事以后,父亲大人他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过我再也没看到他露出过那样的目光了……”
“原来如此……不过……”
弗朗西斯直视着男人略带感怀的双目,一字一顿地说道:
“所以星野师姐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酗酒的吗?”
他终于理解了,与星野相处之时,那些令其感到违和的点点滴滴。
听到弗朗西斯以八师弟自称时眼中隐显的哀愁,这般身份私下里却无时无刻不在酗酒,那一夜毫无征兆的泣颜……原来都是因为恋人毫无征兆的失踪的缘由。
现在想想自己那夜所说的‘光是活下去就已然拼尽了全力’的话语,那对于星野来说,是否有些太过于残忍了呢?
毕竟他还有华,星野却只能在一个个孤独的夜里辗转反侧。
想到此处弗朗西斯有些懊恼地锤了下大腿,自己的无心之言,不知曾怎样刺痛失去恋人的女子内心。
“看来她很信任你嘛……居然都没有避讳……”
龙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脸色仍旧晦暗。
“我也不能将这份责任强加给你,何况……弗朗西斯你还有华小姐在身边……”
“但星野师姐在我入门之后一直对我照顾有加,若是不做些什么的话……着实过意不去……”
弗朗西斯轻声说着,心中仍旧一阵五味陈杂。
“照顾她的情绪是一方面,但我认为,若是想从根源解开心结的话……还是要找到那位泷泽秀明的下落,即使神祗出手,一个人也不会凭空消失的。”
“谈何容易……这一年多以来,我们尝试所有可行的方法,却无一见效……弗朗西斯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等一下……”
弗朗西斯忽然回忆起,自己之前曾向星野提起她那位在京极家未婚夫之时,女子脸上的不快表情。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星野师姐她的那位未婚夫动的手,就是为了迎娶星野师姐。
师姐她这般容颜,即使尊贵如京极家的公子,动心也是无可厚非的,而后听说那位泷泽的存在……
西西坎大神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才有所顾忌……”
“我也曾从这方面考量过……但逻辑上有诸多不通之处。
京极家的那位公子,京极佑,刚刚年满二十,却已然在赐临碑上排在第六十八名……
虽然大量资源向其倾斜,但不得不说,那是一位天赋不在弗朗西斯你之下的翘楚。”
龙介站起身,来回走动,将自己过往的思虑一一吐露。
“哪里……若是比我年轻六岁就能排在六十多名,其天赋定然远在我之上。”
弗朗西斯口中谦虚道。
“作为京极一族在年轻一代排得上名号的佑公子,据说醉心于修炼,从未对任何女子表达过亲昵的情感。
而他的亲事,则是在其成年之后,家族在全威尔史克为其寻觅合适的成婚对象,据说共挑选出上百女子,无一不是出身名门蕙质兰心之辈。
京极将每一位女子的详尽信息与样貌绘制出来,供佑公子挑选。
公子却一眼都没有细看,在众多画像中随便挑选了一张……”
“星野师姐……被选上了?”
弗朗西斯微微扬起眉毛。
“嗯……而且这也是秀明他失踪半年多以后所发生的事情了……
所以……佑公子几乎没有可能……”
龙介叹息一声,用双手揉着自己的额头,显然他已走投无路。
“原来是这样……龙介师兄,我明白了……”
弗朗西斯看似无力地坐回到椅子上,心中却生出了一个想法: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星野嫁过去。
她那满目疮痍的内心,若是再嫁给一个她不爱也不爱她的男子,定然会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更何况高攀过去的话,往后余生也只能生活在毫无尊重的环境之中,弗朗西斯不希望自己的师姐那样过完一生。
“师姐与那位京极公子的成婚之日,定在何时?”
弗朗西斯看似漫不经心地发问。
“大赐临仪式之后……算算时间也就两年多一点的时间了……
届时师妹她应该也要搬走了……”
龙介的话语之中满是萧索。
弗朗西斯默不作声。
显然意识到自己表现的过于伤感,龙介勉强笑了笑,正欲说些什么,却神色一动,二人同时转向正厅方向。
一名小厮慌里慌张地快步赶来,向弗朗西斯躬身行礼之后,对着龙介开口:
“不好了,九华院大人,两位大人发生了争执……我们根本不敢上前相劝……”
“哼,这群家伙,真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闻言龙介脸色一沉,一股身为繁星坊锻造一脉继承人的气势陡然升起。
他转过头,对弗朗西斯勉强一笑说道:
“师弟,让你看笑话了,下面的这群人,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几乎每个人都要抱怨别的势力手段有多么下作,他们蒙受了多少损失,但其实都是一丘之貉罢了,谁也不见得手段有多么干净……
这几年却愈演愈烈,集会的时候,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彼此嘲讽,若不是有着繁星坊这块招牌压着,我看他们恨不得在这里大打出手。
时间也差不多了,走吧师弟,让那群家伙认识一下你。”
弗朗西斯没有言语,起身跟在龙介的身后,脸上却露出些许异样神情。
因为感官全开的他,在那激烈的争吵声中,赫然听到了一个令其有些感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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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田宫,你不要太过分了,平日里侵占我阁资源也就算了,来到九华院大人的地界仍在那里大放厥词,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一道喝骂声在大厅中响起。
只见一名男子面白如玉,一身礼服颇有出尘之意,显然平日里身居高位,可他此刻却顾不上丝毫风度,双手紧紧握住桌子边缘,眼中满是血丝,面色狰狞地望向另一人。
二人中间的地上,则是被男子摔碎的茶水,碎瓷片与茶渍,溅射一地,绽放出花朵。
而被其怒目而视的圆胖老者,则是毫不在意地轻摇竹扇,满脸讥讽之色地冷笑着。
目光从茶渍上离开,老者终于第一次正眼瞧向男子,冷哼一声说道:
“你也知道这里是九华院大人的地界,不是给泼妇骂街的场所啊……八林健?
谁不知道你百巧阁在数年以前派出一只探索队,却折在虚空之中,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手。
明明自身实力已然不济却还硬要占据一个名家之位,我要是你早就羞愧地没有脸面来参加这半年一度的盛世了,你居然还在那里……狺狺狂吠。”
说罢老者夸张地向后挪移了一下位置,就好似急于避开什么脏东西一般。
“你……”
被老者气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八林,全身上下都在打着哆嗦,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错,他就是百巧阁的阁主,八林健。
弗朗西斯初至威尔史克之际,就曾携带着威尔肯大师的信件,前往百巧阁,为其解决‘身后事’之后,希望在百巧阁可以谋得一个职位。
虽然他与华在位于风隐道的分阁顺利入职,可百巧阁却在弗朗西斯为了营救冈本茜而陷入昏迷之际将其抛弃,这自然也是阁主的意思,而后双方再无交集,直至今日。
其实,自从弗朗西斯带来噩耗之后,绝望的氛围就在全阁上上下下几千人周身蔓延。
当初精心筹备的探险队,汇集了全阁三分之一的有生力量,却一入虚空,多年杳无音讯。
这期间,阁中有不少人人心惶惶,萌生退意,却仍旧抱着一丝希望忽然有一日探险队满面沧桑却掩盖不住眼中的兴奋之情,带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奴隶与资源还乡,可……等来的却是弗朗西斯,他将众人的希望彻底摧毁。
‘奇工’伏甘大神又是那般随意的性格,每一日都有信徒解除与神祗的信仰,也毫不在意,醉心于锻造之中。
中流砥柱纷纷出走,也带走了大量的熟客、原料商与合作者,仅一年时间,百巧阁就从原本所经营的六七个道的范围被迫收缩至三个道。
但即使如此,噩耗仍旧源源不绝,百巧阁的经营地界无时无刻不被侵蚀,而罪魁祸首,就是那圆胖老者竹田宫所属的势力,曲沙弯。
这一名不见经传的羽林家势力,竟在短短时间内大量缠食掉百巧阁的市场、供应商与基本盘。
竟猖狂到一个城镇一个城镇地推进,径直找到本城镇中百巧阁的分阁管事,将令其无法拒绝的事物摆在其桌子上。
有的时候是流光溢彩的真金白银,有的时候却是管事失踪的小女儿的手指。
于是第二日百巧阁的招牌就被换下砸碎,曲沙弯的标识渐渐为众人所熟记。
而陷入困顿的百巧阁根本无力反制,阁主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看起来却像是衰老了十岁,每日坐在寂寥的大厅中发呆,回忆着往昔的辉煌。
原为百巧阁身为三十六名家之一,在繁星坊所管辖的一众势力中,也只有四五家地位与其相当。
之前的集会中,八林已然习惯了大大小小的首领向自己满脸堆笑,恭维着自己,期待能够分得一份油水。
可剧变以来,聚集在他周身的人是一次比一次少,那些往日里对自己点头哈腰商会管事,竟都跑到竹田宫的身边去了,他们的笑声,在八林耳中听起来是如此刺耳。
这一次集会,八林身边更是孤身一人,过往熟识的合作伙伴也好,竞争对手也罢,全都对其熟视无睹,令其心中满是凄凉。
更令其悲愤的是或许那竹田宫认为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于是不再隐忍,竟当着众人的面和几个商会管事大声密谋起要如何彻底肢解百巧阁,将其利润榨取地一滴不剩。
这让八林难以自己,故而才出现之前的那一幕。
此刻八林喘息着望着竹田宫,耳边仍旧回荡着他那嘲讽的话语。
他悲戚地四下顾盼,发现那一张张往日里言笑宴宴的面容,此刻竟冷漠地围观着自己,就好似在俯视一只被猎人追捕,满身伤口血如泉涌即将倒地的野兽,显得如此陌生。
“好,好,好。”
八林忽然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口中喃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见状那竹田宫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他之所以不住刺激对方的缘由,就是料到了八林定然无法接受如此大的落差,内心已然濒临崩溃。
自己只要当着众人的面彻底揭开他的伤疤,给予其最后一击。
阁主都没了心气,那距离百巧阁树倒猢狲散的时刻,还远吗?
他眼中精光一闪,又想到一句极为恶毒的嘲讽话语,正准备脱口而出,却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呵声:
“好什么好,八林键,我看你是失心疯了,之前强调多少次了,我这里是集会之所,你们之间的恩怨,没人在乎。”
九华院龙介目光冷峻,不怒自威,踏入大厅,陪同在其身边的弗朗西斯心中知晓,向来与人和善的龙介师兄若是不摆出这样一副脸面的话,定难服众。
能爬到这个位置上的,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之辈,怎会承接你的美意?
“拜见九华院少脉主。”
众首领齐齐行礼,唯有八林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似乎被所有人抛弃。
众人起身之后,几十道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弗朗西斯身上,不少人窃窃私语,眼前一亮,显然他们对于这位才入繁星坊不久,事迹却近乎于传说一般的弗朗西斯有所耳闻。
一位姿容颇为出众的妇人更是起身向前,眼中如同一汪春水,咯咯笑着问道:
“莫非这位公子就是传闻中的……”
可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身后八林极为惊异的叫声:
“你……你……怎么是你……”
众人转身望去,只见八林单手指着弗朗西斯,脸上一副见了鬼的神情,似乎他对于当初那位带来噩耗的青年的面容还有几分印象,却未曾记过他的名字。
不然也不会无从知晓,当时上门祈求职位的小小药师,已然成为能够直面神祗,无数次被各大势力提及的存在了。
八林此刻嘴唇哆嗦着,遥想当年对面面对自己时的谦卑谨慎模样,如今却能伴随那九华院一同入场。
他虽然也听过,最近威尔史克出了一伙不得了的异乡人,甚至那位连伊西丝大人都感到头痛的梦魇都被其斩杀,可未曾想过……
弗朗西斯与那时相比,显得更加英气蓬勃,而自己却落魄至这步天地,可想而知八林内心中的落差有多大,也难怪他见到弗朗西斯是这样一副神情。
可不清楚其中缘由的龙介皱了皱眉头,刚想对极为反常的八林呵斥,却被弗朗西斯拦下。
“昔日一别,不曾想已然近乎两年时光,八林阁主。”
弗朗西斯微微颔首,主动打起招呼,也算是感谢对面给了自己一个落脚的机会。
谁知那满脸骇然的八林沉默不语,神色变了又变,竟膝盖一弯跪到在弗朗西斯面前,语气悲怆:
“诚如您所言,弗朗西斯……大人,不想一晃眼就……这么久了……
当年我没能助大人您一臂之力,有时候一想起来啊,这心里就不好受。
但是……但是也请大人您能够体谅一二,从那时起,百巧阁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实在没有多余经历……一直落得今日这个地步……”
说罢,两滴清泪从中年人的面庞滑落,八林双手捂住胸口,满脸悲怆,就好似真的日日夜夜都在为抛弃弗朗西斯而悔恨一般。
面对八林这般作态,弗朗西斯面色如常,微微眯起眼睛,回道:
“这一点您不必在意,八林阁主,扪心自问,倘若我处于你的位置上,我也不会在危难之际对一个异乡人多么上心。
何况我当时的情况……也是我咎由自取,您这边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应对办法,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
所以起身吧,八林阁主,您没有什么亏欠我的地方,我也未曾忌恨过你丝毫。”
那八林闻言,心中暗喜,哪肯起身。
他对着弗朗西斯长揖倒地,伏在地上对着弗朗西斯带着哭腔说道:
“多谢大人不计前嫌,不过在下还有一事相求,我想您也知道,威尔肯他们全军覆灭之后,全阁上下,人心惶惶,很快就四散而去。
只剩下老夫一人在苦苦支撑,想必您也看出来了……我这两年……”
八林侧首,向弗朗西斯展示他那斑白的双鬓,不知道多少个无眠夜将其染白。
“唉……值此危难之秋,更是有一些宵小之辈趁机作乱,用各种为人所不齿的下作手段,譬如恐吓我们的信众,大量囤积原材料,强取豪夺市场份额等手段,来蚕食百巧阁的资源。”
心知八林是在趁机攻击自己的竹田宫心中一惊,转过头去,发现八林愤恨地剜了自己一眼,继续说道:
“现在的百巧阁,气象和往昔相比,竟比不上昔日盛况的三成,全阁仅存的千余人口,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所以啊……弗朗西斯大人,希望您看在昔日情分上,看在已经故去的威尔肯与约里克的份上,救全百巧阁上上下下一命吧,我们的神祗,‘奇工’伏甘大神定会对您表达重谢。”
说罢,八林额头触地,对着弗朗西斯长跪不起,大有一股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势头。他双目圆睁,心脏狂跳,喘息不止。
他终归是一阁之主,在认出弗朗西斯最终的震惊过后,他即刻意识到双方的身份地位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因此男子当机立断,即使舍弃自己的尊严,也决定要进行一场豪赌。
他心想自己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而在他的认知之中,威尔肯对弗朗西斯是有知遇之恩的。若是没有威尔肯,弗朗西斯怕是早就被虚空生物虐杀,他赌弗朗西斯会知恩图报,会去回报威尔肯的恩情。
此刻大厅内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反转,落魄的八林居然还与那传闻中的弗朗西斯有所交情,不知事态会如何发展,于是目光在弗朗西斯与八林身上游转不定,静观局势变化。
可那曲沙弯的竹田宫却忍不住气了,心一横挺着大肚子对着弗朗西斯当头就拜,声音中同样带着哭腔:
“弗朗西斯公子,我是曲沙弯的竹田宫,您可千万不要听那失心疯的八林的胡言乱语啊……
我们之间都是公平竞争罢了。他百巧阁无力维持自身运转,却老而不死不肯撒手,哪有这样的道理,您说是吧。
若是公子您当着这全威尔史克各方首领的面动了恻隐之心,那繁星坊的威严,又将立于何处?九华院大人,您也劝劝这位公子啊……”
龙介俯视着艰难趴在地上的肥胖老者,却一语不发,弗朗西斯心知自己的师兄这是给自己在众人面前立威的机会,他的选择,将会决定众人对他的看法。
“不过这两个家伙也真是能够拉下的脸,明明年纪都大的足以做我的父亲爷爷,却还能说跪就跪……”
弗朗西斯暗中慨叹一声,身上魔力运转,一股暖流涌过,悄然将伏在地上的二人托起。
余人见状,纷纷对视,眼中满是惊讶,那年轻人对于魔力的运用已臻化境,不亏是初次登临赐临碑就能爬至前二百名的怪物。
八林与竹田宫面色各异地望着高坐在主座之上的弗朗西斯,心中惶惶不安。
“八林阁主。”
“是,是是是……是!”
八林心中一惊,就连声音都变了调。
弗朗西斯十指交叉,双手托住下巴,凝视着对方,缓缓开口:
“你看……我与威尔肯先生之间的交情,更像是一场交易,我将其所想传达的讯息送到阁中,从而获得在阁中谋求一个职位的机会。
虽然我也很怀念威尔肯先生,但一而再地打扰长眠者的安宁,这是否有些不妥呢?”
他微微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铁匠那倔强又带着几分凄凉的容颜。
察觉到不好的势头,八林双唇微张,刚想辩解些什么,就被弗朗西斯抬手打断。
“诚如这位……竹田宫所说,倘若我孤身一人,不属于任何势力,我自然可以看在昔日情分上,为百巧阁谋得一处安身之所。
可我现在,我的身上背负着繁星坊锻造一脉的荣誉,我与其休戚与共。”
弗朗西斯单手指向墙壁上雕刻的锻造锤标识,众人齐齐侧首,瞻仰着这沉默着立于威尔史克顶点四百年的锻造势力的象征。
“我今日若是不择手段,护得百巧阁周全,那明日是否能因为出现了一只我更为亲近的势力的缘故,而将百巧阁彻底覆灭呢?”
弗朗西斯轻声说着令人细思极恐的话语。
“所以我认为,处于我这个位置上,唯一需要注意的,唯有公平,不偏向任何一方,也不限制任何一个势力的发展。
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镜至明而丑者无怒。”
“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镜至明而……丑者无怒……”
众首领低声重复着弗朗西斯的话语,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些许异样。
弗朗西斯也没有回避众人的目光,越过八林那绝望的面容,顾视众人,朗声说道:
“更何况,像八林阁主之前所说,曲沙弯采用的种种恶劣手段,是不是稍微有些……言过其实了呢?
诸位既然都是生意人,那想必诸位心中也信奉着这一点,除了己方势力的利益之外,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
商场如战场,窃听对方情报机密,抢占市场份额与合作商,造谣诋毁对方的产品,故意拉低或是提升价位,这不都是商战中最为基本的手段吗?
在这之上的抢夺对方的原材料,威胁竞争对手的高层,乃至于暗杀,在我眼里看来也未尝不可。
威尔史克,不就是这样争执不休的地界吗?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不就是伊西丝大人的方针吗?
怎么各方势力争斗不休之际你沉默不语,自身遭受磨难就痛哭哀嚎?
在这里,你若是被对面以种种手段肢解的话,除了为自己的弱小而痛哭,你不应该留下一滴泪水。”
最后,弗朗西斯直视八林那呆滞的面孔做出总结性的发言,给在场的众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当然弗朗西斯嘴上这么说,可他的心中,对于一种商会如何明抢暗夺,毫不关心,只是处于繁星坊的立场上,才如此开口。
大厅中的寂静持续到令人不安的程度,随后爆发出极其热烈的掌声。
“早就听闻弗朗西斯公子乃是历史上排得上名号的天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不论是思维还是实力,皆令在下感到叹服。”
“这才是存粹的公平啊……没有任何私情参杂在其中,只有这样的统领者我们才放心,看来繁星坊锻造一脉即将迎来又一段中兴时光。”
“在这个世界上,善良与正义原本就不存在,唯有胜利的一方,才有资格去定义善良与正义究竟为何物,弗朗西斯大人您说的真好……”
而那原本心中忐忑的竹田宫,此刻更是老泪纵横,几乎都要扑到在弗朗西斯的面前,亲吻着他的脚趾。
就连一直沉默不语的九华院望向弗朗西斯的目光之中都带上一丝讶然。
他原本还担心为了好友不惜与神祗对峙的弗朗西斯在面对如此凄惨的八林时会动恻隐之心,没想到他表现的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狠厉,完美迎合众首领的期待,许诺他们可以不择手段地肆意争斗。
当然……弗朗西斯与龙介心中都清楚,若是一个势力发展到足矣引起繁星坊注意的程度的话,这样的势力,恐怕很快就会消失。
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之中,对弗朗西斯的恭维之声不绝于耳,唯一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就是八林了。
他佝偻着身子,伫立在原地,感觉自己似乎被所有人抛弃。
男人闭上眼睛,回想起多年来自己处心积虑一步一步爬上阁主的位置,而后殚精竭虑想要让百巧阁的名号响彻整片威尔史克,但最终,却化为一场空梦。
下属那一张张悲戚而茫然的面容,对自己毫不关心的神祗,竞争对手嘲讽的眼神……
八林只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他需要……出去走走,需要离开这个地方,一切都……无所谓了。
于是男子默然转身,脚步沉重地向外走去。
对于他那异样的举止,却无一人关心,在他们心中,八林此人已然死了。
弗朗西斯看了一眼他那凄凉的背影,转过头继续回应众多势力首领的关切,威尔史克就是如此,失败者永远没有委曲求全的余地。
小插曲结束之后,集会正式开始。
虽然各方首领之间也有彼此合作的意向,但更多的则是为了资源争执不休,彼此冷嘲热讽,若非九华院坐阵,大厅内怕是早就充盈着叫骂之声。
等到争执的声音逐渐平息,龙介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始商讨众势力最为关心的几个议题。
包括几条新挖掘到的矿脉的开采权,产量差矣极大的几种原材料的合理售价,以及根据当前情形,几条商路废弃与启用。
他还着力促成了一座新型城市的建设,那座城市的选址位于数个道之间,原本因为有大量低级魔兽出没而杳无人烟,征讨队在数月以前将其屠戮殆尽,如今百废待兴。
弗朗西斯在一旁安静地旁听着,心中有些感慨自己果然不适合处理这般事务,平衡各方势力,分配利益,调用资源,想想就令其一阵头大。
看到龙介手中的议题才结束大约十分之一的模样,弗朗西斯心中一阵无聊,正当他想着找些合理的籍口告辞离去的时候,一名门童忽然悄然上前,在龙介与弗朗西斯的身前低声说道:
“九华院大人,弗朗西斯大人,星野大人此刻正在大厅外面,她说找弗朗西斯大人有要事相商。”
闻言二人对视一眼,龙介轻笑一声:
“去吧,弗朗西斯,别让你师姐等得太久了,然后你就回季观山吧,已经足够了,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对自己的这位四师兄的体贴弗朗西斯心中满是感激,可还未等他开口龙介却继续说道:
“还有……”
他旋即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去吧。”
弗朗西斯点了点头,龙介对于星野的关切可自己却无能为力,又不好把这责任丢给弗朗西斯。
他把自己的右手放在龙介的胳膊上,示意自己什么都明白之后,在众首领的招呼声中离去。
在巍峨雄壮的摘星山巅,高空中呼啸而过的烈风切碎了阳光,弗朗西斯倚靠在门柱旁望着远处那注视云海的窈窕背影。
似乎注意弗朗西斯的目光,星野回首,莞尔一笑,似乎她从未在那个夜里哭泣过一般,眼中没有丝毫阴霾。
知晓了星野那令人心碎的过往,弗朗西斯微微垂下眼睑,向其靠拢。
“为什么不去里面找我呢?这么大的风……”
露台边缘,狂风呼啸,弗朗西斯冲着星野的耳朵说道,几缕发丝拂过他的面颊,有些发痒。
“我才不要,龙介师兄……在里面开会吧……
那些臭男人看到我的时候,一口一个仙子地叫着,恨不得眼珠子能掉下来,正好滚到我的裙底。”
星野抚平裙摆,眼中却闪过一丝厌恶神情。
弗朗西斯沉默着,单手操控符咒展开结界,烈风旋即被隔绝在外,阳光照在二人的身上,阵阵温暖。
“师弟你真贴心。”
星野望向弗朗西斯的面容,眼睛一弯,似乎月芽高悬夜空。
“怎么了师姐,忽然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夜以后,星野再度投身到匆忙的锻造之中,二人除了在例会上有过两次相聚,再无交集。
“就是想着师弟你可能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我的事情,有些不放心,过来看看。”
星野狡黠一笑,开起了玩笑。
弗朗西斯沉默,若是今日他没有与龙介相会,他可能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现在……他知道星野那绝美而微笑的表面之下,隐藏着一颗怎样支离破碎的心。
“真没意思……师弟你的眼神像死了一样,我就这样不堪,入不了师弟的法眼吗?”
似乎觉察到弗朗西斯的眼神变化,星野有些不满地嘟起嘴巴。
“真是的……即使认识了这么久,还是应付不来……啊……”
弗朗西斯举起双手,坦诚认输。
“算了,玩笑有的是时间开。”
星野的表情忽然变得郑重:
“我来找你是因为傀仙门的门主,贺纳君久卫门,数日之前向我发来邀约,邀请我为他新……炼制的傀儡打造一款合适的兵刃。
因为我之前也与其合作过数次,所以没什么顾虑,就应承了下来,并按照流程进行报备。
可是今天早些时候,却收到了本愿寺总脉主的紧急联络,联络上说……我此次出行务必要与弗朗西斯你一起前往……”
“傀仙们?本愿寺总脉主?”
了解事情缘由之后的弗朗西斯微微皱起眉头。傀仙门也位列于华清家,其制造傀儡的技术独步天下,乃至于能与繁星坊分庭抗礼,自成一派的程度。
根据弗朗西斯的了解,双方似乎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子,但彼此之间仍旧互通有无,展开合作。
而那位贺纳门主,弗朗西斯记得那是一位在赐临碑上排在四十出头的顶尖强者,他能亲自向星野发出邀请,显然极其信赖她的技术。
可那位巫卜一脉的脉主本愿寺却又让他陪同星野,这是否预示着……
“我在想……总脉主大人他应该是看出了什么,此行恐怕有一定的风险。
师弟你要是不想冒这个险的话,我想办法找个借口……”
见弗朗西斯沉默不语,星野两只手攥在一起,低着头说道。
一方面傀仙门门主的旨意,着实不好违背,另一方面星野又不想让弗朗西斯以身涉险,使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回应她的却是弗朗西斯极其平淡的声音。
“师弟你……不介意……会有危险的……”
星野抬起头,注视着弗朗西斯的面庞,往日里能言善道的她此刻却嗫嚅着,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既然总脉主大人进行了那样的传达,那也就意味着他老人家认为,只要有我陪同的话,师姐你定能平安完成任务。
更何况……上山也已然半年多的时间,却一直在受师姐你的照顾,正好趁着这个机会……”
弗朗西斯避开星野的目光,给出无关痛痒的理由。
他既然已经知晓了星野的过往,那定然无法放着不管,正好他也能趁着这个机会,去探寻一下星野与那位泷泽秀明的过往,看是否能寻查到些许蛛丝马迹,以了却锻造一脉众人的一番心事。
“这样吗……师弟你……”
不知为何,星野却仍旧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不知道心中还有何顾虑。
“怎么了,星野师姐?”
弗朗西斯看着远处的云层快速流动着。
“不……我只是在想……”
星野慢吞吞地回答:
“你说……我们两个人一起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华小姐……不会生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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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第一个不同意,丫头,这么长的时间,你一点记性都不长的吗?
在这小子身边的女人,哪有不会对他动心的?
别看他一副性无能的样子,但总是像无孔不入的泥鳅一般钻入女人的心房。”
玄炎悬浮在空中嚷嚷着。
“再怎么说我也应该比性无能的泥鳅要高级一些吧……玄炎前辈……”
弗朗西斯叹息一声,刀灵不知道是怎么想到那些稀奇古怪的词汇的,他的绰号几乎每三天就要换一个。
“所以心奏的师傅判断,你要是不去的话,星野小姐她很可能会回不来?”
华放下手中那本厚度惊人的讲述三个家族四代人彼此爱恨情仇的小说之后望着弗朗西斯说道。
“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了解一下那泷泽的过往,若是能解开他失踪的谜团的话,师尊、龙介师兄,还有星野应该都能释怀……这也是我能为他们做的为数不多之事。”
弗朗西斯答道,他自然将星野的过往告知了华,两人之间,并无秘密可言。
“我不在你身边,不要逞强。”
华托着下巴,望着弗朗西斯说道。
“嗯,不会让你担心的。”
弗朗西斯心中一暖。
“不是,丫头你怎么就不听我说话呢?”
完全被两人隔绝在外的玄炎焦躁地摇晃着刀身,一副苦口婆心点醒迷途少女的样子:
“你想啊,他们二人孤男寡女,这一路上再发生点什么?
谈及那女人的过往时她在心如刀绞痛哭流涕倒在弗朗西斯身上,手却向不该摸的地方伸过去,到时候流泪的就不是她的眼睛了。”
闻言弗朗西斯又好气又好笑,他实在是不知道玄炎是从哪里看到这些荤段子的。
“不会的,玄炎大人。”
华仍旧托着下巴,盯着弗朗西斯。
“我想这么久过去了,弗朗西斯已然用他那较为可靠的贞洁证明了自己,我们也应该多信任他一些,对吗?”
华一句话说的玄炎哑口无言,低声嘟囔着华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紧接着飞出屋内,看样子去找诺姆去了,只有沉默的精灵王才能忍受玄炎的一切。
解决完碍事的家伙后,华的眼睛没有从弗朗西斯身上移开,而是盯上了另一个地方,一个刚才玄炎所提及的地方,声音萦绕在弗朗西斯耳中:
“你们这次,要出去多长时间?”
弗朗西斯望着自己的女人,只觉得心被撩拨了一下。
他上前轻轻合上华手中的小说,搂住她的腰将其放在桌子上。
“不知道,只是……没有你的日子里,每一个夜都那么漫长。”
而后二人再不曾言语。
书房里,春意盎然,窗台上盛放的白蔷薇娇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