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前,弗朗西斯就意识到,自己对于如何激怒别人颇具心得。
他也因此形成在与敌人作战之时对敌方的不堪与痛楚大肆嘲讽的习惯,从而使敌方因盛怒而露出破绽。
效果显著。
适才,那远古生灵魄吾于暴怒之际周身魔力威压竟将整间宴席厅震碎,弗朗西斯趁机催动暖流将一众动弹不得之人吹飞到空吾山的各个角落。
虽然其落地之时有手脚折断的风险,但有资格成为傀仙门座上宾之辈,身体素质远非常人能及,自能勉强保得一条性命。
不在弗朗西斯与魄吾的战斗中被波及或是成为魄吾的供给品已是万幸,又哪能奢求许多。
此刻繁星无月大阵仍旧笼罩在空吾山的上空,远处山脚下的诸多城镇中的凡人望着遮隐山峰的黑色灵膜,脸上满是惶恐不安之色。
数日前天地异象的影响还未消逝,如今傀仙门又毫无征兆地开启护山大阵,这究竟是……
于是家家户户再度跪拜在玛格丽特的神像面前,神情虔诚地低语着祷词,期待着永远不会回应他们的神祗现身。
而空吾山上却一片死寂,那些被吹飞的众人落在远处,即使感到阵阵剧痛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们满脸骇然地望着自己身下的血迹以及……眼前的残尸。
阵阵腥臭气息让即使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弗朗西斯都有些作呕,他未曾想到三川逆心中的仇恨竟会这般癫狂。
众傀儡们以最为残酷的手段处死了曾经的操控者,身上沾染着鲜血静默于原地的样子令人骇然。
整座山峰竟然都被傀仙门信徒的鲜血染红,各式精巧的建筑虽没有遭到多少破坏,但其上覆盖着一层血雾以及……难以辨识的人体组织。
傀仙门门中上万信徒,此刻竟见不到一具完好的尸首,似乎所有信徒都是被傀儡们用巨力撕为碎片,破碎的内脏与骨头、鲜血与肌体如同礼花一般在空中炸开。
此刻,一片死寂的山峰上满是怨气,众人似乎能感受到那些信徒临死前的哀怨与绝望。
“天要亡我傀仙门!玛格丽特大人!您现在究竟在何处?”
一苍髯老者仰天长啸,竟接连口吐鲜血晕死过去,他在门派中地位颇高,全家上下一百三十一人都定居在空吾山中,此刻怕是……
相较于众人脸上的悲戚之色,贺纳的表情颇为平淡,他心知只要他与一众高层仍旧存活,就算下面那群人死伤殆尽又如何,傀仙门并没有伤到根基,只是现在……
他艰难地昂起头颅,望向半空中那宛若魔神一半的魄吾以及与其对峙的三道人影,内心不由得感慨万千:
“没想到我傀仙门堂堂一华清家,竟沦落到要将全门命运交付于一介外人手中……弗朗西斯啊……弗朗西斯……”
贺纳口中呢喃着那个男人的名字,又是一声长叹。
“同族之间,彼此残杀,仇恨与报复世代蔓延、轮回不止。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往上爬,恨不得将其余人都踩在脚底,为此牺牲父母儿女也在所不惜,殊不知百年之后不过一抔黄土。
好不容易诞生有几个参透法则之辈,却被当成异教徒被迫害致死,数百年来毫无长进,这样愚昧而短视的种族,纵使我等将其当成食粮,又有何不妥?”
似乎经过一段世间,那魄吾愈发适应外界的环境,情绪也愈发多样化。
此刻它正顾视空吾山满地血迹摇首叹息,似乎刚刚被弗朗西斯激怒而摧毁整个宴席厅只是他的错觉。
眯着眼睛注视着那修长却充盈着力量感的身躯,弗朗西斯心中微沉。
即使他们罪有应得,但数以万计的信徒惨死在空吾山上,势必会引起全域震动,那罪魁祸首三川逆虽然看样子已被魄吾完全吸收,到时候圣盟追究下来,他作为参与到整起事件中的关键人物,届时想必会有颇多麻烦事务缠身。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弗朗西斯听闻那魄吾将人族描述地这般丑陋,冷笑着反击道:
“就像你之前所说,又何必用种种冠冕堂皇的籍口呢?
这个世界终归是属于强者的,弱者永远只会被强者**。
四百年前你们将人族当成食量是如此,而后汝等被人族屠戮殆尽也是如此……
而今日,你终将落败于我手中,亦是如此。”
“休得口出狂言!小子!
你根本意识不到你们那鄙贱的种族与我魄吾一族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说着,那魄吾周身再度浮现流光,凝神细望竟隐隐有无法辨识的符咒在其周身游走,其气场之强横竟连周围空间都为之扭曲。
“是吗?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亲自感受一下呢?
你沉睡的四百年里,人族是否仍旧毫无长进?”
面对魄吾这般强横的气势,弗朗西斯面不改色地回应道,但别看他表面如此镇定,暗中早已做了多手准备,丝毫不敢大意。
双方目光接触之间,满是战意。
下一个瞬间,弗朗西斯瞳孔猛地一缩,魄吾径直消失于原地,并非其速度快至弗朗西斯无法反应,而是对面踏入虚空。
“没想到还有这种手段,残存至今的远古种族……果然不可小觑。”
身体的斜后方传来了熟悉的空间波动,弗朗西斯身后八翼一阵,瞬间与魄吾拉开身位。
他粗重地喘息着,适才他的心中闪过一阵极度危险的感觉,似乎只要晚上一步,就会殒命当场。
弗朗西斯回过头去,发现魄吾赫然出现在他之前所处的方位,其右臂上还泛着浓厚至极的红芒。
而其面前,一整片空间竟为之碎裂,小面积的空间裂隙如同蛛网一般盘踞,能将任何事物彻底碾碎。
“难怪敢口出狂言,反应果然迅猛。”
魄吾一击不中,冷哼一声。
它正欲再说些什么,弗朗西斯却突施重手。
其全身魔力运转到极致,极速往双掌流去,那即使是神纹都无法承载的大量魔力逸散至空中,化为无数火焰包裹在弗朗西斯的双掌上。
弗朗西斯双掌齐举,正好将魄吾的方位置于双掌之间,毫无犹豫猛地拍下。
霎那间两只不知放大多少倍的火焰巨掌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魄吾身侧,瞬间聚合到一处,魄吾没能做出丝毫反应就被其淹没。
巨响、阵阵热浪以及耀眼至极的光芒瞬间夺去所有人的感官。
炽热的高温似乎能夺去一切生灵的性命,就连覆盖在山脉上的那粘稠腥臭的液体都为之干涸蒸发。
“那远古生灵……会就这么死了吗?”
所有人的内心中都不可避免地升起这般疑问。
适才那一招,是弗朗西斯在不断研习《煊赫冥回体》后自行领悟的。
他对于火焰的理解已然超然脱俗,完全不会拘泥于教条可随心所欲对魔力进行操控,用出各式威能莫大的魔法。
但显然,这一莫大威能的招式却无法对魄吾造成损伤,弗朗西斯没有感受到其气息有丝毫衰弱的迹象。
“火之本源魔力?不错,不错,看样子你这人类会是上乘的补品。”
从火焰中显露身形的魄吾望向弗朗西斯,眼中流露出愈发感兴趣的神情,其周身符咒流转,形成一道血色薄膜,竟将那炽热无比的火焰完全隔绝在外。
“怎么会……那般攻势都奈何不了它分毫……”
无数人瞠目结舌,心中绝望涌现。
弗朗西斯的内心也颇为讶异,自他获得能力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生灵见识到他的火焰之后能准确地辨别出其魔力本质,说不定威尔史克在四百年前,与九界的联系更为密切。
但现在容不得他多想,试探完毕之后,弗朗西斯再度出手。
在一旁等候多时的云音在他的操控下悄然出现在魄吾的头顶,青木六方剑愈发翠绿。
剑刃挥动之间,阵阵墨绿色雾气极速向魄吾围拢而去。那雾气来源于炼制六方剑的六种金级中品的材料之一,垂吻蕨的花蕊。
据说此种传闻中的植物只生长在千年不曾见过阳光空气的地底巨石上,因花瓣倒垂酷似女子的丰唇而得名。
其花期一至,则会释放出大量剧烈腐蚀性的颗粒将周身一切事物腐蚀殆尽,以打通通向另一株垂吻蕨的路径,完成生命的延续。
威尔史克四百年来,曾发生过数次意外挖掘出正在花期中的垂吻蕨而整个矿业小镇湮灭的例子,将其作为进攻手段再合适不过。
那魄吾见状之后原本从容自若的神色却微微一边,身形一闪又瞬间踏入虚空,看来那即使能完全隔绝火焰的符咒防护层也没有办法奈何这垂吻蕨的腐蚀颗粒。
但无数次看着华曼妙的身姿踏空而出斩杀敌人的弗朗西斯怎能判断不出魄吾的落地位于何处?
在其身影浮现的瞬间,弗朗西斯早已恭候于此。
浮光剑的剑芒覆盖着魄吾的视野,其猝不及防之下正面被光斩命中。
失去符咒的庇护,鲜血喷涌而出,魄吾的身上浮现出一道极长的伤口,不过看起来颇浅的样子。
魄吾闷哼一声,正欲拉开身位,弗朗西斯哪能放过这般机会,伸手松开浮光剑,双拳神纹悉数亮起,欺身向前,双拳裹挟着流光一拳拳轰砸在魄吾的要害之上,瞬间轰出数十拳。
两个人的身影极速下坠,在拳风的威压之下,魄吾看似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身躯径直砸入山体。
那精巧的建筑物被瞬间粉粹,阵阵烟尘之中碎屑四溅,彻底淹没二者的身形。
场上一片死寂,众人正惊疑之间,忽然感到一股前所唯有的巨大威压从烟尘中爆发开来。
众人皆是面色一白,勉强抬首望去,却看见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横扫整片山域,被其所波及到的万物纷纷化为齑粉,金黄暗红两道身影如流星一样滑出,遥相对立。
此刻魄吾脸上再无任何玩味、鄙夷或是讥讽之色,它死盯着弗朗西斯的面容,心中不得不承认,看来在四百年后的今日,人族在神祗的支配下已然不是那曾经孱弱无比,任人宰割的蒙昧种族了。
那可恶的人类手段颇多,若是自己不加以小心的话,复仇大计说不定还未等展开就会夭折。
另一侧的弗朗西斯也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魄吾,但内心却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他自然清楚自己那点亮神纹的直击,一拳甚至可以震碎山岳,可在接连十余拳的轰击之下,那魄吾竟毫发无损地立于空中,甚至之前浮光剑对其造成的伤口,此刻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这远古生灵,肉体之强悍,弗朗西斯平生未见。
不仅如此,还有一点令弗朗西斯有些不安的则是,数个回合下来,他始终无法理解魄吾的进攻手段究竟是什么。
适才当他将魄吾压制住之时,只觉心中一阵危机涌现,连忙闪身躲避,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但魄吾的魔力竟能以那般奇特的方式将周身一切悉数湮灭,怎能不使人惊惧。
二者的心中都对对方充满警戒,正欲再度发动进攻,身侧忽然阵阵魔力爆发。
一阵低沉的嘶鸣声后,弗朗西斯与魄吾二人同时转头望去,却看见一位骑士,一位手持长枪,身披战甲看不清面容,身下坐骑为一匹全身上下只剩骨架的奇异马匹的骑士出现在此处。
一人一马的身材极为巨大,宛若传说中的巨神一般。而不论是那位骑士还是骷髅马的身上,都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
那火焰幽邃无比,只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骑士昂首挺胸横枪立马,骷髅巨马不住地嘶鸣着,刨着蹄子,甚至连头颅的眼洞中都燃烧起冰焰。
在其身后不远处,星野正微微喘息,双手捧着一块同样绽放着幽蓝光芒的玉佩。
星野入山以后,深受西西坎大神的喜爱,故而赐下这件金瞳中品的玉佩,其中寄宿着西西坎大神的一位故友的神念,就是那位全身燃烧着火焰的沉默骑士。
其乃幽森骑士,是生活在查尼亚拉尔极北之境的幽森。据说那片森林亘古以来就燃烧着名为幽焰的奇异火焰,常人只要沾染分毫就会体会到刺骨的寒意而化为冰雕,人人对其谈之色变,却只有神秘的幽森骑士能够存活于其间。
而那古老的身影,此刻终是出现在威尔史克的地界上。
而星野籍此一式就足以踏足赐临碑前三百名,但她心中清楚,弗朗西斯与魄吾的交锋,是远高于她所在层级的战斗。
二者速度极快,星野的目光甚至捕捉不到他们的身形,只得趁着双方对峙之时,将幽森骑士请出,以期能助弗朗西斯一臂之力。
可谁知……那魄吾一感受到幽森骑士的存在,全身气势竟陡然为之一变,声音怨毒,宛若恶鬼:
“查尼亚拉尔的诸神!四百年的孤寂苦难!来偿还尔等的罪过吧!”
它瞬间踏入虚空,星野猝不及防之下竟做不出任何有效应对,还是那幽森骑士眼中幽光一闪,自发行动,抬手横枪向某处扫去,那枪尖释放出大量幽焰,似乎连空气都能冻结。
果不其然,破空而出的魄吾恰好出现在枪尖所指之处,它怒喝一声左臂上层层符咒生出,所散发的红芒竟如同朝阳般耀眼。
魄吾毫不犹豫地单手向枪尖抓去,它竟凭借着强横的肉体以及道道符咒硬抗幽焰之能。
骑士见状,心知对方不可力敌,连忙转攻为守,枪尖在空中划出弧度,释放出阵阵幽焰以求庇护全身,却已然来之不及。
那枪尖被魄吾徒手握住,众生谈之色变的幽焰似乎奈何不了其分毫,竟有萎靡熄灭之势。
还未等幽焰骑士作何反应,魄吾望着它那饱经风霜的盔甲露出一丝狞笑,右臂平举符咒涌动,转瞬之间一把由符咒首尾相连的剑刃出现在魄吾的手中。
其没有丝毫犹豫,单臂挥下,一瞬之间,众人凝视着那似乎能将天地一分为二的剑芒心生一种自己也被其斩杀的错觉。
只见幽焰骑士顿在原地,然后连人带马毫无征兆地从中裂开,幽焰熄灭,长枪折断,化为点点幽光消逝于空中。
其身下竟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露出了隐藏在空吾山地下,囚禁众多常人的巨大空间。
整座空吾山竟在魄吾一击之下化为两截,其全力一击,威能堪比神祗。
“哼。”
左手将枪尖捏碎之后,魄吾转向脸色惨白的星野,目光中满是杀意。
它怎能不恨?
原本魄吾一族立于威尔史克众种族的顶点,享有超然脱俗之地位,诸多种族自愧弗如,以其为尊。
而那弱小的人族甚至得月月纳贡进行生祭才能得以在这片大陆上苟延残喘。
但那曾经至高无上的地位早已不复存在,那讨厌的女子不知缘何出现于此之后,原本对威尔史克不屑一顾的查尼拉亚尔的存在们纷至沓来,并以神祗自居。
它们选中最为弱小、可塑性最高的人族作为信徒,对其余种族大肆屠杀。
而它,作为魄吾一族的天之骄子,却无力保护自己的种族,数次与神祗交手不敌,最终只能罔顾同族的惨呼潜逃回故乡隐匿起来。
如今,它再度苏醒,定要将威尔史克的诸神斩尽杀绝,即使心愿无法达成,它也立誓要战死沙场,用自己的鲜血为同族祭奠。
所以幽焰骑士出现的瞬间,盛怒中的魄吾才会使出雷霆手段将其格杀。
但抹杀一具神念分身显然无法平息魄吾心头的愤恨,它决定将那甘愿沦为神祗走狗的人族女子也一同斩杀。
察觉到魄吾眼中的杀意,星野心生畏惧,她低头望着自己手中爬满裂纹的玉佩,神情一阵恍惚。
她虽然对双方的实力之间那深不可见的鸿沟了然于胸,可却也未曾料想,那位只要一唤出就能奠定胜局的骑士大人竟这般轻易地被魄吾抹杀。
此刻她见魄吾向自己步步逼近,脸上露出一丝惨然之色,伫立原地。
因为星野心中清楚,在这个距离下,自己没有任何逃生的可能。
魄吾见状也权当对面那女子绝望而放弃抵抗,不紧不慢踏空前行,伸手就欲将其轰杀。
但它旋即察觉到异样,自身踏入某一领域之后,似乎有什么早已埋伏好的物件,触发了。
“怎么会……这究竟……”
魄吾的眼中第一次露出迷茫之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只见五具与其容貌特征别无二致的身躯出现在魄吾四周,隐隐有将其合围之势。
“幻觉吗……”
魄吾此生从未经历过此等异事,正欲说些什么,那五位魄吾同时对魄吾发动进攻。
同样的红芒同样的符咒剑刃,魄吾本尊瞬间被淹没,在五道身影的围攻之下魄吾应接不暇,不多时身上就出现道道伤痕,气息萎靡。
弗朗西斯俯首注视着在漩涡中心苦苦挣扎的魄吾,寻找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在确认此次傀仙门之行定然会发生什么异变之时,他就早早了解了星野的作战手段并做了相应的准备。
星野通过召唤神祗神念进行战斗,本身实力平平,因此弗朗西斯在其身边布置了双重符咒。
其一则可以隐匿本身的存在,让来犯之敌察觉不到丝毫端倪。
其二则是在敌方踏入符咒范围之内时,瞬间将弗朗西斯准备好的魔药倾倒入敌方的口鼻之中,完成使命。
这而枚符咒都是银芒中品的符咒,是弗朗西斯目前所能操控的极限。虽然他对于符咒不甚了解,但他可以籍此将魔药利用到淋漓尽致。
金花中品魔药,“彼身暗影”,传说中的魔药之一。
服用者的周身会出现数个实力与本体完全一致的影子,并对本体进行攻击,至死方休。
而影子的数量,也会随着服用者实力的增强而提升。
残星点点之下,被斩断的空吾山脉,依旧无法操控自身身躯的众人望向那彼此交织碰撞的红芒风暴,望向弗朗西斯的目光中满是诧异。
虽然早已听闻“恶地撕裂者”弗朗西斯曾斩杀梦魇,天纵奇才。
但今日一见,众人才发觉,其实力之强横,经验之老道,手段之多样,远超自己想象。
“假以时日,此人定将踏入赐临碑前十名,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三大摄家的地位!”
不少人心中如此想到。
但贺纳与三位华清家的顶尖强者却齐齐将目光从弗朗西斯的身上挪移到那被红芒包裹的魄吾身上,他们赫然察觉到,那魄吾的气息在最初的衰败之后竟逐渐稳定下来。
而那些看似声势浩荡的影子却在逐渐萎靡,最终竟被魄吾逐个击破,炸为无数碎片。
红芒散尽,魄吾身上惨不忍睹,大量细密的伤口横七竖八遍布其周身,鲜血流遍全身,深可见骨,原本看起来颇具威压的双翼此刻竟满是残损洞窟,饱经创伤,不过这些都只是皮外伤,魄吾喘息着望向弗朗西斯:
“魔药以及……低劣的符咒吗?我居然会着这种道,看来你们这四百年来也并非一点进步都没有啊。”
弗朗西斯却仍旧面无表情,开口道:
“面对五倍与自己拥有同样实力的影子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轻易击破吗?不愧是远古生灵。”
“哼,虽然稍微有些麻烦,但只要让我自己变得比之前强上五倍,不就可以了吗?”
魄吾伸出五根手指,冷笑一声。
接着,符咒剑刃再度浮现,暗红金黄再度交织于一处。
“师弟……”
星野手捧玉佩,缓缓地退到远处,看着空中那宛若流星一般的身姿,眼眸之中满是担忧。
那神祗神念遭到重创,若非精心温养数月,星野怕是无法再将其请出。
此刻她已失去作战手段,唯一能为弗朗西斯做的就只是远离战场,以免成为累赘使得弗朗西斯分神。
她的内心中未曾如此不甘,痛恨自己的弱小与无力,后悔曾夜夜放纵自己沉溺在酒精之中,此刻才追悔莫及。
“人类!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现在,究竟发展到了何种地步?”
魄吾咆哮着,满身伤痕更进一步地激发起了它的战意,它不断舞着剑刃,道道红芒向弗朗西斯追击而去。
面对这般嘲讽,弗朗西斯却是沉默不语,面对那致命的红芒,他的任何防御手段都显得不堪一击,只能小心闪身躲避,不断思考着对敌之策。
“怎么了,牙尖嘴利的小子,你无话可说了?”
见弗朗西斯阴沉着脸不言语,魄吾愈发来了兴致。
“你还有什么手段呢?
是不是吸引我的注意力趁机让那傀儡女子暗中突袭?
或亦是拖延时间等着那蛊虫的毒性退去让他们围攻我?
还或者是想着如何抛弃众人从这里脱身?”
“不要太猖狂了!”
被接连嘲讽的弗朗西斯有些心神失守,怒吼道。
谁知那魄吾显然就在等候这一机会,弗朗西斯身形为之一顿之刻,它便立刻数道剑芒飞出封尽弗朗西斯所有退路,接着踏步于虚空之中,瞬间出现在弗朗西斯的头顶,探出手来直取其面门,大有一掌将弗朗西斯头颅捏爆之势。
陷入绝境弗朗西斯退无可退,只能勉强抬起手来鸢烬臂盾尽可能地格挡。
可那曾多次拯救弗朗西斯于危难之间的臂盾此刻却显得脆弱异常,在被魄吾左臂红芒命中的瞬间就如同漫天纸屑一般炸裂开来。
虽然其为弗朗西斯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心神受损,体内魔力乱流奔涌,甚至无法维持自己的身形,身后八翼散尽整个人像流星一般飞坠,径直砸入某处建筑上,砖瓦倾倒。
“结束了,人类,不得不说,你算是有点能耐。”
看着倒在地上尝试挣扎起身却无果的弗朗西斯,魄吾慢悠悠地降落到一片断瓦残垣之上。
它并不着急享用弗朗西斯,而是要让面前这个讨厌的人族、这个眼中满是骄傲的人族知晓双方的差距如同云泥之别一般之后再让其满心绝望地死去。
“说不定……是结束了……”
脸色惨白的弗朗西斯凝视着魄吾身上那远处触目惊心的伤口此刻却已然消逝无踪,缓缓开口。
“哼,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诡计不成?”
见到弗朗西斯面色仍旧沉稳,魄吾心中不喜,冷声喝问。
“你……难道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左手上有什么异样吗?”
闻言魄吾低头查看,发现自己的左手手心之上果然多了一道不起眼伤口,似乎是适才在击破弗朗西斯的臂盾之时被其所划伤。
伤口并不深,凭借魄吾的自愈能力眨眼之间就能修补。
但弗朗西斯既然特意提及,魄吾自是不敢大意,连忙周身上下检查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丝毫异样之后有些狐疑地抬起眼睛望着弗朗西斯,心想这是否是这狡猾人族的缓兵之计。
见魄吾这般谨慎,弗朗西斯轻出一口气后对其袒露手掌,露出其中隐藏着的,鲜红的匕首锋刃,那曾经是维尔亚的随身匕首血肉礼花,一直相伴弗朗西斯直至今日。
“那究竟……”
魄吾言语未毕,瞳孔忽然猛地一缩,原本暗红色的皮肤此刻变得鲜红无比,心脏组跃动的声音传遍整座空吾山,鲜血在其体内极速流淌,血管破裂,皮肤毛孔中渗出点点血迹。
魄吾嘶吼一声跪到在地,显然陷入到极度的痛楚之中。周身红芒褪去,原本流转不息的符咒此刻竟彼此吞噬溃散,癫狂的样子就好似魄吾身上的每一块组织都失去控制。
“就是现在,云音小姐!用龙息!”
此刻弗朗西斯仍旧全身酸痛,动弹不得,却扯着嗓子嘶吼道。
收到指示的少女此刻踏空而行,悄然出现在痛苦挣扎的魄吾头顶,青木六方剑剑身此刻一片幽黑,令人望而生畏。
少女没有丝毫犹豫,魔力涌动之间,一只生有数百眼目的巨大狰狞龙头忽然将其包裹,对着魄吾张开巨口,一股漆黑暗流汹涌而来,宛若开春之时浑浊的河流怒吼着奔向大海。
青木六方剑中最为珍惜的一种素材,就是十一家华清家之首的古龙峰的诸位龙神之中的冥焰龙所赐下的一根龙须。
那位神祗所拥有的,是威尔史克前所未见的暗属性魔力,按理说那龙须应当被古龙峰诸信徒当成圣物加以供养,却不知为何流落至此。
但那龙须此刻显然发挥了莫大威能,暗流所到之处万物皆寂。
魄吾原本所处的方位,此刻更是出现了一个不可视的巨大孔洞,那远古生灵在其间就如同死掉一般毫无挣扎迹象。
在最后一刻被云音拉到一旁的弗朗西斯注视着暗流汹涌,脸上难掩震惊神情。
他活动着阵阵酸痛的身躯,服下魔药引导着药力修补躯体。
“那东西……死了吗?”
这是空吾山上所有幸存之人心中的疑惑,并非他们不想探查,而是神念在接触到暗流的瞬间就被其湮灭,根本无法窥视其中情况,那暗属性能量,远超他们理解范畴。
“做得漂亮,云音小姐。”
弗朗西斯站起身来,对着一旁的傀儡微微颔首,自是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他也不以为意,双目凝视着那看似永无止休的暗流,以防发生丝毫异变。
事实上,不论是之前魔药“彼身暗影”无法发挥作用,还是自己若是开口与魄吾对话,就会被其抓到破绽,都在弗朗西斯的预料之内。
而观察魄吾轻易解决掉与其本身拥有相同实力的五个影子让弗朗西斯终于意识到,魄吾周身的魔力,竟已一种极为奇特的形态紧密地连结到一起。
其不知吞噬了多少人族,精神之强韧恐怕连那梦魇都自愧弗如。因此它能轻易将魔力压缩至众人前所未见的形态,每一击都势大力沉,即使感官敏锐如弗朗西斯,他也一时无法将其解构。
但当他清楚了这一事实后,计谋就跃然心中,故意示弱,让魄吾有把握对自己造成致命伤害,从而在其进攻自己的同时利用血肉礼花将杀意注入其体内。
魄吾的躯体刀枪不入,精神却在杀意的支配下支离破碎。
失去限制,那些高密度的魔力流,那些精巧至极的符咒,都成了将魄吾彻底摧毁的利刃。
因此其才毫无防备地被暗流所吞噬,无法做出丝毫反抗。
“要是就这样结束的话……”
弗朗西斯顾视着漫山遍野的残尸以及被彻底摧毁的空吾山,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一众麻烦事。
但还未等他定下心来,一阵熟悉的波动却忽然从云音身侧涌现,弗朗西斯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就将云音推到一旁。
“噗呲。”
剑刃斩过人体的声音无论何时听起来都这般令人胆寒。
“弗朗西斯!”
远处的星野惨呼一声,上前两步却摔倒在地,她慌忙抬起头来,看着弗朗西斯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星野的脸色也一片死灰。
只见那魄吾,那从暗流中平复体内杀意汹涌的魄吾踏空而来,符咒剑刃径直挥向重创其的云音,云音猝不及防之下却被弗朗西斯推开,为她承受下致命一击。
众人都因为这变故而目光呆滞,原本弗朗西斯通过极其精巧的构思已然将魄吾逼至绝境,没想到这都无法将其斩杀。
“怪物……”
不少人盯着魄吾的身影,脸上满是恐惧神情。
此刻着实难以言说,弗朗西斯与魄吾,究竟谁的状况要更为凄惨一些。
弗朗西斯经受斩击,伤口从左肩头起一直贯穿小腹,肋骨断裂,蠕动的内脏暴露于空气之中,鲜血大量地喷洒而出,甚至连魄吾的身躯都被染红。
而那魄吾之前接连遭受重创,几乎失去了原有的形体,周身上下竟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肌肤。大量肌肉糜烂脱落就连那粗壮的骨头上都是道道裂纹,其内脏破损的情况显然比弗朗西斯要严重得多,甚至那庞大的心脏组中,都有数颗心脏不再跃动。
但显然魄吾一族的肉体强度,远超常人所想。
弗朗西斯瘫坐于地,甚至连目光都开始溃散,而那近乎癫狂的魄吾,一击未能斩杀云音后却又嘶吼着举起剑刃,作势要处决弗朗西斯。
而身为向来以反应灵动著称的傀仙门傀儡,此刻却不知为何呆立在原地,没能及时救援。
眼见那剑刃即将斩下弗朗西斯的脑袋,众人惶恐心生绝望,星野茫然失措之际,异变突生。
一声凄厉的哀嚎传遍整座空吾山,众人抬首望去,才发现那魄吾忽然痛苦挣扎,符咒剑刃脱手落地,其身上竟引发阵阵爆炸,所引发的浪焰却为颇为奇异的暗红色。
这爆炸直接作用在魄吾的脏器之上,使其痛彻心扉,它周身气息一阵萎靡,头甲碎裂的面容之上终是露出一丝惊恐之色。
对面那人族手段似乎无穷无尽般,不论如何都无法将其碾碎。
但那恐惧旋即被前所未有的暴怒所取代,它身为高贵的魄吾一族,人类只配作为其食粮,哪里会有人对食粮产生畏惧?
于是魄吾扫了一眼一旁攻来的云音,低声咒骂了一句,忽然再度踏入虚空,云音的攻击落了个空。
等其再度现身之际,竟高悬于残星之下,化为一颗宛若心脏般不住跃动的巨大肉球,那球体体表仍旧覆盖着层层符咒,红芒闪烁。
“不好,我听闻某些金骨上品的魔物在陷入绝境之时就会进入这般姿态来该换形态,从而取得对局中的优势,小子你……”
见识广博的古手老者盯着那球体连声说道,可是却在看了弗朗西斯的现状之后却噤了声。
“弗朗西斯他已经做到极限了,不能什么事都依仗一个年轻人,该死……古手长老你们这永眠虫的体液,未免也太霸道了,即使是我等却仍旧无法……”
不远处的苦若般脸上满是焦躁,他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那抱经磨练的身体正在逐渐夺回控制权,但体内魔力仍旧紊乱异常,完全无法操控。
此刻弗朗西斯的状况显得愈发糟糕,适才他所引发的爆炸,是将他体内那些充盈着本源魔力的鲜血引爆,鲜血原本就附着在魄吾体表,故而对其造成致命伤害。
而原本就重伤的弗朗西斯在使用此等魔法后气息愈发萎靡,他理应失去意识,却又因剧痛清醒了过来。
恍惚之间他似乎感受到云音将自己抱在怀中,虽然仍旧面无表情,但其眼中的焦虑之色,却清清楚楚地映照在弗朗西斯的瞳孔之中。
“果然……”
弗朗西斯轻出一口气,感受着脑后那有些单薄的触感。
之前在空吾山地下为云音锻造之时他便察觉到,云音体内有着不安的压抑的灵魂存在,傀仙门的傀儡之术并没能完全抹杀她的人格,只是将其囚禁。
“等这件事情结束以后……能想办法还云音自由吗?
不过贺纳似乎与她签订了某种相当麻烦的契约,而且考虑到云音的心境……”
弗朗西斯注视着少女那消瘦的面容,远处那是如同心脏一般跃动的魄吾。
“师弟……师弟!”
星野跌跌撞撞地落在弗朗西斯面前,面色惨白地捂着嘴巴,目光之中满是愧疚。
来到弗朗西斯身前,星野才意识到,弗朗西斯的伤势有多么严重。
“这都是你害的,星野结衣。
就像你那夜让明秀送你回去一般,明知有危险,还要让弗朗西斯陪同你来空吾山,你这自私的……”
前所未有的自我厌恶感笼罩在星野的心头,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其面庞上滑落,滴落在弗朗西斯面前。
“好了……师姐……还没有,结束呢……要是愧疚的话等回到千仞道中有的是时间愧疚……”
弗朗西斯轻声倾吐着话语,满是宽慰。
“师弟你……”
星野泪眼婆娑,她原本以为这般伤势下,纵使弗朗西斯能够保得一条性命但他也无力应对接下来的局势,但为什么……他的话语中却满是温柔与自信。
“你的伤……能医好……”
“对于我来说……并不算是致命伤……”
为了让星野心中宽慰几分,弗朗西斯强忍着一口气勉强站起身来,云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侧,眼中的担忧之色未曾消散。
万幸的是,魄吾的魔力精纯无比,没有混杂其余奇特的能力,此等伤势对于兼具《煊赫冥回体》以及月华馆的密藏的弗朗西斯来说,并不致命。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息之后,弗朗西斯已将伤势止住,不再流血。但断裂的骨头与受损的内脏,还需要精心调理才能痊愈。
“魔力与体能都濒临极限,唯有精神状态还算良好,剩下的底牌……不知道能不能应对那形态转化的魄吾……”
弗朗西斯在心中盘算着,扭头轻声道:
“师姐,那东西说不定随时能破茧而出,你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隐藏起来,等这一切都结束以后……”
“不,不……弗朗西斯,你其实已经到极限了吧,不要再硬撑着了,想个办法我们逃走吧,我不希望看到你……”
纵使弗朗西斯神情自若,星野怎么也不相信他还有余力去应对那实力不知道提升几何的远古魄灵,双手不安地搅在一起,神情濒临崩溃,宛若一只受伤的小兽。
“星野师姐,我不会死的。”
看到星野这般无助的模样,弗朗西斯忽然提高音量,表情认真,强迫着哭泣的女子注视着自己。
“我们之间,不是还有事情要做吗?
所以我不会死的,相信你的师弟,这也只是满是磨难的道路上,一出小小的插曲罢了。”
此刻在星野的眼中弗朗西斯面容竟和明秀的面容重合到一起,那种无论何时都存在着一个可以倚靠的臂膀的感觉,萦绕在星野的心头。
她凝视着弗朗西斯的面容,一步步后退着,最终转身飞身下山,泪水撒满山间。
一众动弹不得的傀仙门高层与宾客们望着这般失魂落魄的星野,心中满是绝望。
他们并不清楚弗朗西斯的自信缘何,只知道那魄吾再度出世之时,空吾山上将无一人幸存。
与先前魄吾那阵阵令人心悸的威压相比,众人从那跃动的心脏上,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但是……为何只要看到那心脏,就会生出一种惧怕混杂着敬畏的复杂情感?
就好似……在面对神祗真身时,忍不住顶礼膜拜一般……
短暂的宁静终被击碎,众人再度被投入的更深层的地狱。
心脏的跃动毫无征兆得剧烈起来,众人的心脏也不禁随之狂跳。
片刻之后,那心脏忽然停滞于空中,但旋即表面爬满道道裂纹,耀眼至极的红芒从其内脏映射而出,似朝阳一般耀眼又好似残阳一般如血。
四百年来,最接近神祗的存在,终是降临在威尔史克。
红芒愈发耀眼,将整座空吾山映照得腥红一片,令人无法直视。
一道众人未曾感受过的威压悄然出现,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哦……力量啊……四百年的苦难与孤寂,这一刻终于……”
红芒散尽,魄吾的声音就好似在众人心底响起一般传遍整片空间。
“玛格丽特大人……”
不知道谁低声叹息着,只是往日里虔诚的呼唤此刻却化为绝望的哀鸣。
那是怎样一位伟岸的存在,之间魄吾的体型增大了数十倍,如同山岳一般悬与空中,周身符咒星罗棋布宛若满天星辰,那包裹着红芒的肢体甚至只要在空中稍微移动就会使空间产生道道裂痕。
显然,其力量之强横竟连魄吾都无法操控自如,大抵是肌体新生成的缘故,皮肤表层几乎透明,能让人清晰看到其内部复杂的构造,数十颗跃动的巨型心脏,遍布全体的纹路与红芒,以及……那庞大而精巧的大脑。
此刻魄吾的双目紧紧锁定着弗朗西斯,嘴巴微张:
“哦……还不赖嘛,原本以为那一击,你非死即伤,没想到此刻你居然还能站立,人类。”
“我也是……以为血爆之下,你必死无疑,没想到居然变成了这种丑陋的形态……”
面对如同神祗一般的魄吾,弗朗西斯毫不畏惧,淡淡嘲讽道。
“丑陋?无知的猴子!
这原本,是为那些自称神祗的家伙们准备的大礼!
那就先让你体验一下,魄吾一族的无上伟力!”
魄吾怒吼着,周身忽然一阵红芒翻涌,四只肢体从躯干的两侧悄然形成,六把由数千符咒构成的巨型剑刃向着弗朗西斯劈砍而来,一击之下竟有将其碾为尘埃之势。
剧烈的震荡之中,两道身影瞬间挪移到空中,注视着那伟岸的身躯,弗朗西斯微微眯起眼睛。
就在此时,一股饱含生命气息的魔力冲天而起,魄吾的滔天魔力竟隐隐有被压制住出迹象。
“这是……”
众人无不为之惊骇。
“不,她怎么会……”
弗朗西斯神色剧变,连忙在心底向云音发出指令,令其放弃当前行为,可是却毫无回应。
只见原本就千疮百孔的空吾山再度出现大量裂痕,一道青木幼苗在山巅破土而出,它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一切,转瞬之间形成一颗参天巨木。
天南之外,大荒之中,有方山中,上有青木,揽六合而吞八荒,日月出于其中,人所不及。
那神树无数枝条无风自动,为神树的降临献上礼赞。
那青芒覆盖的树干上,叶如繁星,浓郁的生命气息似乎要吞噬一切。
只是那生命气息,对于其所笼罩的生灵,则无异于剧毒。
“不可及之青木?怎么可能?你们这般鄙贱的人族,怎会有能力窃取其枝条?”
魄吾惊骇之际,连声怪叫,感受到那神木虚影已然向自己威压而来,周身符咒陡然亮起,万道浓郁红芒将其庇护在其中,以抵御青木的侵蚀。
但一切都为时已晚,金仙中品阵法《青木降临》,转瞬而成,范围笼罩整片空吾山,魄吾的任何举动都无法使其逃脱。
数以万计的枝条破空而来,瞬间缠绕在魄吾周身各处,那无坚不摧,无所不御的红芒竟逐渐溶解。
魄吾惊恐地大叫一声,连忙极速运转魔力,周身符咒散发出耀眼至极的光芒。双方一时间相持在原地,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该死!”
弗朗西斯暗骂一声,鼓起全身仅存的魔力,八翼展开,凌空飞起。
他虽然心知那魄吾的魔力总有消耗殆尽的时刻,可对于云音,又何尝不是如此。
金仙中品阵法,怎能让一具傀儡毫无损耗地操控?
作为青木六方剑的最后杀招,《青木降临》每存在一刻,就会以百倍的代价损耗云音的寿命。
而弗朗西斯大抵也能料想到,云音不息以自己生命为代价也要斩杀那魄吾,就源于自己之前曾为其抗下一刀。
“这傻女人!”
弗朗西斯心中焦躁不已,扫了一眼那立于青木之前的纤细身影,一边避开魄吾的视线,一边暗中与云音沟通。
“该死该死该死!大仇未报,我不能死在这里!区区人族……”
此刻被青木桎梏住的魄吾内心焦躁万分,可他却没有丝毫反击的手段。
那青木,乃是传说中的神木,早在魄吾一族的祖先出现在威尔史克之前就存在着,其所蕴含的魔力,几乎可以溶解世间万物,若是再这般僵持下去,自己迟早要成为其养分。
但忽然,魄吾只觉自己周身压力陡然消逝,那青木悄然收回所有枝条,迅速枯萎腐化,那云音,就好似失去意识一般从空中坠落。
“哈!我就知道仅仅凭借一具傀儡,又岂能操控此等神木!不自量力!”
从绝境脱困的魄吾心中大喜,它不顾一切地欺身上前,誓要将那傀儡彻底斩杀,以绝后患。
魄吾将周身符咒悉数涌至身前,六把巨大的符咒剑刃合为一处,直取云音。
眼见那坠落的女子即将被红芒所吞噬,那红芒却陡然破碎,炸为漫天烟火。
“怎么……回事……”
魄吾愣在原地,艰难地回过头去,只见弗朗西斯立于空中,艰难地喘息着,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有着数处缺口,布满裂纹的刀刃,刀身翠绿。
虚空月芒在魄吾没有防备之际轻易划入其背部,向着其胸腔内的十余颗心脏大肆侵蚀而去。
“虚空之力?不……不!你这怪物!”
魄吾望着弗朗西斯,眼中流过一丝怨毒神情,它心中清楚心脏被毁,神体的死亡也只在须臾之间,看来今时之复仇大计又化为一滩泡沫了。
但它很快冷静下来,冷哼一声,按捺下心中的不甘。
那硕大的头颅悄然裂开,一道几乎微不可察的红芒激射而出,向着地底潜逃而去。
这是魄吾一族的最终奥义,在危难关头可以让神魂脱离本体,而绝大部分常规手段都无法伤害到神魂。
只要神魂不灭,它们就能在漫长的沉眠之中重塑肉身,取回力量。四百年前,它就是以这般姿态,在数位神祗的围攻之下逃脱升天,在空吾山中长眠直至被三川逆唤醒。
而如今,只不过是再度陷入沉睡而已。
“该死的小子,哼,这次真不走运。
不过也无所谓了,算是对在神明支配下的人族究竟变成何等模样有所了解。
等到几百年后那麻烦的人类死后,我再……”
即将潜逃至地下的魄吾在心中盘算着,脑海中回忆起弗朗西斯的面容就一阵愤懑,却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红芒中那模糊不清的面容微微侧目,对上一具带着几分诡异笑容的木制人偶。
《魄灵咏叹调》悄然发动,那魄吾的神魂没能做出丝毫反应就被斩为两短,化作无数碎片,彻底消逝在这世间。
看着魄吾那不甘的面容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弗朗西斯轻叹一声,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此役他底牌尽出,在星野与云音的协助之下才彻底将那魄吾斩杀,肉体精神不知透支了多少。
他只觉眼前阵阵发昏,再也无力支撑,向后倒去,却倒在一具柔软而温暖的怀抱中。
“师姐……”
弗朗西斯微微仰起头,对上星野那仍旧饱含泪水的双目,只不过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再哭下去,你的眼睛就不像原来那般摄人心魄了。”
“你这家伙……”
星野破涕为笑,轻轻拂去弗朗西斯面庞上的尘埃。
“怎么还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你可是斩杀了金骨上品的魄吾啊,那连神明大人们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不止星野,目睹弗朗西斯击杀魄吾的一众人等皆是神情阵阵恍惚,有多少年没有单人斩杀过金骨上品魔物的记载了……
那家伙,说不定真的能和三大摄家中的翘楚们一较高下。
事实上,除了赐临碑上排名前十的妖孽,他们还真想不到有谁能这般轻易地将魄吾斩杀。
他们心知,恶地撕裂者的名号从今以后怕是要响彻整片威尔史克,无人再敢轻视其存在。
“嘛……”
弗朗西斯长叹一声,看着空中残星点点,心中也不由得感慨万千。
即使他们知晓此次出行傀仙门会发生什么,却也没想到最终竟引出销声匿迹多年的魄吾一族,而整个傀仙门,更是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忽然弗朗西斯心头一紧,有些急迫地对星野说:
“快,师姐,带我去找云音,她的状态……”
星野闻言,连忙点头,魔力将弗朗西斯笼罩之后二人飞至半空。
那青木六方剑由星野铸成,她怎能不清楚《青木降临》对云音的损耗,二人在空中四处探望,内心皆是一阵感慨。
在弗朗西斯与魄吾的交战之中,空吾山上那数以万计的精巧构筑皆受到极为严重的损毁,依旧立于山体表面的建筑十不存一。
而降临此处的青木吸收了大量的土石建筑,云音的垂吻蕨的花蕊将山体腐蚀出一个极深的坑洞,魄吾的斩击更是在整座空吾山上留下数十处巨大沟壑,那些曾为人族的生育者来到空吾山后第一次见到光明。
残存的众傀儡依旧伫立在原地,世间万物都与其无关,而它们的操控者们,却早已尸骨无存。
“那里。”
星野率先发现云音所在之处,二人下落,只见一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背对二人而立。她面前则是那被虚空月芒摧毁殆尽的魄吾残躯,其上符咒仍旧明暗闪烁。
二人彼此对视一眼,皆是有些不知所措。之前云音不过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容貌,而如今,风中残烛的样子好似耄耋老者。
这就是操控《青木降临》的代价,六十年的寿命转瞬而逝,即使傀儡也无法幸免。
“等等……”
弗朗西斯瞳孔猛地一缩,在星野的搀扶之下艰难地挪移到云音身侧。
那里,在魄吾的残躯之中,三川逆的身形隐约可见。他依旧存活着,弗朗西斯正是依靠着他那微弱的呼吸声才意识到这一点。
云音显然是早已发现他的存在,却只是立于其身前,默默注视着他。
“不,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被……等一下……”
星野愣了一下,旋即让弗朗西斯倚靠着残存的墙壁坐下,自身上前艰难将三川逆拖出来,他的心脏处仍旧鲜血淋漓。
将魔力灌入双眼,弗朗西斯察觉到一股浓厚的生命能量覆盖在三川逆的心脏处,勉强保得他的性命。
看样子魄吾虽然嘴上刻薄,心中却对于这位将自己唤醒的人族男子心存感激,不仅没有将其吸收还耗费一部分能量维护住他的意识。
只可惜,此刻魄吾神魂俱灭,三川逆的死亡也只在须臾之间。
被牵扯到伤口的三川逆剧烈咳嗽着,清醒了过来,他艰难地抬起头来,顾视四周。
看了看不远处魄吾的残躯,又望向倚靠在墙壁上,明显经过一场苦战的弗朗西斯,轻声叹息:
“弗朗西斯大人,您赢了啊,真是的,就连金骨上品的魄吾大人都奈何不了您吗?真是了不起啊。”
“省省力气吧,你应该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吧。”
弗朗西斯摆摆手,看向三川逆面前的苍老妇人。
“云音……哦……你……”
他注视着云音那如同老树树皮一般的苍老容颜,心中知晓这定然是其为了斩杀魄吾所付出的代价,叹息道:
“即使你现在这副饱受摧残的容颜,我的心中……
不过那些都无所谓了,知晓你仍旧保有自我意识,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死以后,你要……”
话语戛然而止,云音忽然踏步上前,六方剑光芒闪烁,一道斩断三川逆的头颅。
原本生命就极度衰竭的三川逆,颈部的断口甚至都没有多少鲜血流出,那头颅正好落在弗朗西斯面前,他的瞳孔中仍有一丝温存未曾消散。
“你……”
弗朗西斯与星野同时望向云音,但弗朗西斯的反应要更快一些,转头望向远处的山坡之上。
只见贺纳喘着粗气,面色一片惨白单手抬起,显然实力最为出众的他,率先摆脱永眠虫的影响之后赶来操控云音将三川逆彻底斩杀。
“贺纳门主,你这又是何必?
那三川逆命不久矣,你又为何要这般无情,难道你的心真的是由铁石做成的吗?”
星野起身怒喝,目光中满是愤懑,若是可能的话,她真想亲手斩杀那无情之人。
“师姐……”
弗朗西斯扯了扯星野的衣袖,轻轻摇头。虽然云音有自我意识,但她还是会绝对按照贺纳的指示行事,贺纳又怎能看着那三川逆继续影响云音的心境。
不仅如此,幸存的傀仙门众高层也在远处注视着场上的一切,若非让云音亲手斩杀三川逆,那作为此次事件起因的云音又岂能在傀仙门立足?
事到如今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三川逆的死亡已是定局。
星野也叹息一声不再言语,不过等到贺纳缓缓前行之际,她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与警惕,将弗朗西斯护在身后。
不过贺纳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走到二人身前,对着弗朗西斯深深行礼:
“弗朗西斯先生保住我傀仙门香火,此恩无以为报,等到玛格丽特大人闲暇之时,大人她必然会亲自到访繁星坊答谢先生。”
弗朗西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心中却想着若是那位精通傀儡之道的神祗来访,说不定他能请求那位给予诺姆完全的自由。
见弗朗西斯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贺纳叹息一声转向云音,伸手就是一巴掌。
虽然傀儡的寿命在理论上是无限的,但少女与老妇相比,不论是躯体的坚韧程度还是灵动性上都要更为灵活。
贺纳想着等这一切都结束以后,他定要请求玛格丽特大人将云音的人格彻底抹杀,防止其再脱离控制,做一些出格之事。
可云音却忽一撤步,灵巧地躲闪开贺纳的巴掌。
几人错愕之际,云音忽然却挥动刀刃,贺纳只觉青光一闪,惊惧地大叫一声,难道云音身为一具傀儡,竟能突破限制,挥刀弑主不成?
温热的鲜血溅满贺纳的躯体,他茫然地抬起眼睛,却惊异地发现云音横剑自刎,在那枯瘦颈部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你……”
贺纳神情变幻不定,嘴巴张开却又合上。
但云音似乎没有任何理会他的想法,缓缓跪到在地,即使生命即将消逝,却依旧面无表情。
她转头望向一侧的弗朗西斯,忽有一道青色幽光从云音体内浮现,没入弗朗西斯的胸口。
“这是……”
弗朗西斯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躯,只觉自己的意识似乎被强行拖入某片密闭空间。
周围昏暗异常,他却没有丝毫不适之感。
“这里……应该算是我的意识领域吧……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名称。”
一道颇为陌生的柔弱声音在弗朗西斯不远处响起,他抬首望去,只见云音竟然出现在此处,直视着弗朗西斯的眼眸。
她轻轻咬着嘴唇,表情中带着一丝不安,与身为傀儡时的她相比,神情不知要丰富多少。
看着这般灵动的云音,弗朗西斯一时失语。
“弗朗西斯……大人,抱歉……我没有与人接触过,所以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
少女低着头,神情中带着几丝歉意,所说出的话语却让人心痛无比。
“叫我弗朗西斯就好,云音小姐。
所以……你……获得了暂时的自由?”
弗朗西斯有些迟疑,组织着自己的措辞。
“不愧是弗朗西斯大人……心思这般敏锐,也难怪能击溃那恐怖的魔物……”
云音轻声笑着,表情明媚的她竟显得如此光彩夺目。
“在我被制为傀儡,却侥幸保有自我意识之时,曾有个莫名的声音告诉我,我唯有在死亡之前,可以将此生未曾倾诉的话语告诉自己重要之人,所以……我擅自将弗朗西斯大人您拉进来了。”
“重要之人……”
弗朗西斯望着云音,眼神颇为复杂,他心知云音一定是想着将这个机会留给三川逆,可却在贺纳的操控之下将其斩杀,云音又岂会有独活的理由?
但终究有一个向旁人倾吐一切的机会,故而在最后时刻将弗朗西斯拉了进来。
“是的,弗朗西斯大人,您不必为此感到遗憾什么的。”
似乎察觉到弗朗西斯的情绪,云音轻声笑了笑,眼神中满是感激。
“我呢……成为傀儡以来,也算是接触过不少人,但您是唯一一位即使不知道我保有自我意识,却仍旧将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不管是之前锻造之时,还是与那魔物为敌之刻……
而且你也愿意去倾听抚命他的苦衷,并没有凭借自身强横的实力而将其斩杀,您是多么值得信赖啊……”
“怎么说你都不应该贸然使用《青木降临》的……
那个时候魄吾的心态已然濒临崩溃,再与其周旋一段时间,我应该就能找到破绽,不过云音小姐你……”
弗朗西斯叹息一声,没再说下去。他自然清楚云音一心求死。
云音轻笑着望向弗朗西斯,很感激他能这般体谅自己。
“所以……你好像并没有因为……”
弗朗西斯迟疑着,不知如何去宽慰这位命运凄惨的女子。
“没有关系,弗朗西斯大人,没有关系……”
云音的声音依旧轻柔,她忽然背起双手在原地旋转几圈:
“我呢……弗朗西斯大人,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了解与期待,所以说,在离去之刻,我也……没有任何留念。
如今三川逆身死,我也要随之而去……这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即使是我夺走他的性命,他也不会怪罪于我。
唯一让我感到遗憾的,只有最后关头才能与弗朗西斯大人您并肩作战,感受到这世间还有像您这般温柔的存在……”
弗朗西斯沉默着,看着眼前的少女笑魇如花,他终归除了星野之外,谁也没能拯救。
“啊啊……弗朗西斯大人……”
云音的身影忽然之间变得有些飘渺,时间到了,她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了。
她的思绪忽然回到很多年前,彼时少女被独自囚禁在幽暗深处,只有一盏残灯为伴。
在不分日夜的无边黑暗中,少女正如同往日一般服用下令人作呕的精炼身体的魔药之后准备忍受着疼痛入眠,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忽然从远处传来。
不知何为恐惧的少女好奇地站起身来,看着在昏暗中浮现的苍白神情奇特的男子面容。
二人彼此对视,沉默良久,最后男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眼神中满是落寞:
“和你母亲真像。”
从彼时起,二人的生命就缠绕在一起,未曾分离。
男人不定时地会趁着四下无人之际来到少女身边,向其描述少女未曾理解的阳光,微风,星空,森林与她名字的由来,如歌般的流云。
见少女无法理解,男人轻轻地将少女的手捧在手心,对她许诺自己将会带她去看空中的流云。
感受到前所未见的温柔,少女懵懂地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这一许诺要男人用一生为之实现。
从那时起,男子虽然还会出现在少女的面前,但来的次数骤减,并且随着少女的成长,男子眼中的焦虑之色愈发明显。
时候近了。
最终,直至少女要迎来那盛大的仪式之时,男子仍未找到合适的机会去实现自己的诺言。
仪式前夜,男人失魂落魄地来到地下,一遍遍地向少女道歉,泪流满面。
并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的少女笨拙地说着宽慰的话语,二人的手掌透过狭小的间隙紧紧握在一起,直至黎明。
男子叮嘱着少女无论遭受什么,都一定要守住自己的意识,不能任由其被撕碎,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兑现自己的承诺。
在第二日的盛大仪式上,每每少女的意识濒临崩溃,她就会回忆起男子迫切而郑重的面容,不知因剧痛而昏厥又因剧痛而清醒多少次的少女,却始终坚守本心。
就算在一切结束之际她转化为非人的形态之时,少女仍旧守得一片清明,并小心隐藏自己的存在。
可也是从那时起,她作为门派中的臻品,男人再难有接近其身边的机会。
偶然的惊鸿一瞥,隐藏着焚尽万物的火焰。
最终,在男人付诸生命也要终结这一切之际,少女轻轻走到男人身后,注视着他那癫狂而弱小的身姿,直至自己洞穿他的心脏。
“说不定……还是个让人留念的故事呢……”
云音轻轻笑着,对弗朗西斯微点臻首:
“再见,弗朗西斯大人。”
“再见。”
弗朗西斯也轻声回应道,看着她的躯体化为点点星光消逝不见,他的意识再度陷入昏暗。
“呼……呼……”
虽然在感官上经过了很长时间,但现实中不过须臾之间,安抚身旁投来担忧目光的星野,弗朗西斯目光流转。
发现苍老妇人颈部的鲜血仍未止息,手中的青木六方剑哀鸣一声,无数裂痕爬满剑身,如落地的玻璃制品一般碎裂。
这柄由无数珍稀材料打造的绝世神兵,原本可以在威尔史克的兵器谱上留名的兵刃,却一役之后就消散崩溃,与主人一同身死道消,怎能不令人慨叹。
云音的面容上终是变得柔和,在生命的最后时分,她没有看向为自己倾其所有却被自己两度挥刀相向的三川逆,没有看向那支配自己的命运、一切悲剧的源头的贺纳,也没有看向一同并肩作战,令其感受到微暖的弗朗西斯,而是微微抬首,看着空中的残星。
“这就是……星空吗?我好想再看一眼流云啊……”
云音瘫倒在地,结束了不属于她的一生。
清空中的流云,无所凭依,随风而行,变幻莫测。
她也曾孤寂无比,质问空中的其他流云,自己的归宿究竟在何方,却无云能够回答。
直至某一天她忽然看到一股奔腾不休的川河滚滚而来,浪潮之中,尽是宽慰与呼唤。
于是流云决定自己终有一日要与川河融为一体,殊不知,唯一的方法就是化为雨水滋养大地。
可,当流云变得厚重,向川河倾洒自身之时,也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吐露自己的情感。
再磅礴的大雨也有放晴之刻,川河依旧汹涌澎湃,可空中的流云,又在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