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无边昏暗中曾给予血继国民希望的庇护所,不知多少层深的地下,弗朗西斯以及无觅涧众人探索着一处又一处的空间,不住前行。
原本按照弗朗西斯的性子,在获取了大量的讯息之后,他是希望能够获取一定的时间消化并思考。
奈何那辻繁邦却说耽搁的时间已然太久,必须继续前行,不然那位望月的存在极有可能会被旁人察觉。
弗朗西斯想想也是,进入秘境中也有四五天的时间。
他若是在这地下耽搁太多的话,那京极佑带着星野一路极速前行,无人能阻拦其步伐片刻,采集完那三株彼岸瑰株离开秘境,他就再也没有破坏星野与京极婚约的机会了。
于是他走在队伍的中后段,随着人流前行,安排诺姆对周遭情形进行警戒,自身则仔细品味之前所得。
“七影啊……那京极果然棘手,不过知晓他为何会这般冷漠的缘由……说不定是一个契机,一切还是见机行事……
至于那辻繁邦的伟岸愿景,乃至于所谓的为久我付诸一切的望月,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只要……”
可弗朗西斯还没有想完,心中就传来玄炎那讥讽的话语:
“哼,不要再欺骗自己了,小子,被玄凤一族本命神通选中的你,怎能可能置身事外呢?
这几年来的经历,你难道还不愿承认这一点吗?
说不定你们到了最深处,那只剩一丝灵体的……什么来着,望月,会一把握住你的手,老泪纵横:
‘弗朗西斯,拯救久我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然后你就暗中布局,在那赐临仪式上一展风采……”
“得得得……玄炎前辈,再怎么说都不能这般凑巧,你当我的人生是什么不入流的写手编造出来的低俗小说吗?”
弗朗西斯摇头叹息,他只想尽早结束这件事后与华一起悠闲度日。
在偏远的安逸农场之中,二人购得大片土地,种植作物,饲育牛羊,籍此缓解华失去小黑小白的苦楚。
等到夜风阵阵,家畜入圈,他与华在书房之中各自看着书,偶尔心有灵犀地抬头对视一眼。
诺姆坐在屋檐之下,注视着空中的皓月,眼角泪痕却逐渐亮起光华,化作点点星光消逝于夜空中……
“我还不知道你,小子,别做那春秋大梦了。”
可玄炎那满是讥讽的话语,如同一条满是荆棘的藤蔓一般,击碎了弗朗西斯的梦幻愿景。
“虽然你隐藏了自己的心思,但自从你知晓了久我的境遇之后是不是几乎没有一日不想到她的,想着你将她解救出来之后她扑入你的怀中嚎啕大哭的场景,喏,机会就摆在你的面前。”
“玄炎前辈。”
弗朗西斯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正打算将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语再说一次的时候,却忽然目光微凝。
诺姆传来讯息,不远处,又有一具执金吾发现了众人的存在并缓缓接近。
但片刻之后,那具发现新鲜猎物的执金吾就栽倒于地,扭曲着生出足肢,想要潜逃的头颅也被弗朗西斯一刀两断,露出其中的精血。
这是众人一路前行遇到的第十一具执金吾,看来辻所言非虚,那上百执金吾恐怕一直都游荡在这地下庇护所,凭借着那位域外强者的精血以诡异的姿态生存着。
除此之外弗朗西斯还敏锐地觉察到,那辻似乎大致知晓这地下庇护所的路径。
他每到一层,总是稍作犹豫之后就带着队伍向某处前行,众人也得以深入地底。
在感慨此地纵深之夸张,规模之宏大时,众人也途经一处处规格制式各不相同的广阔空间,它们沉眠于庇护所的极深处,显然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历经二百余年时光洗礼,其中内含物大多都已腐朽不堪,只能勉强辨别出其大致形状。
对于其具体能效,无觅涧众人可是一头雾水,可弗朗西斯看在眼里心中却暗自诧异。
在一处极为宽广的昏暗空间中,一座石山屹立不倒。大抵是其上曾经生长着的树木藤曼悉数枯萎腐朽,才露出内部光滑的岩壁。
而其面前则是一处规模堪称宏大的凹陷,淤积着散发着阵阵腥臭的藻类,在阴冷潮湿的地下,这些生物顽强地繁衍至今。
无觅涧众人都在担忧其是否是某位未知生物的栖身之所,但弗朗西斯一眼就看出了此处应曾为人工开辟的地下湖泊,说不定其与地下暗流相连结。
而那假山,则起到将其化作活水之用。这里应该曾是血继公国数亿难民的水源,却在公国彻底覆灭之后化为如今这般腐朽的模样。
还有一处宛若蜂巢一般被隔出数以万计狭小空间的所在地,每一空间之中都存有由精钢制成的大小不一的坚固牢笼,众人首次在其中发现非人族的粗壮兽骨。
一行人七嘴八舌,推测公国这是进行试验,希望能够培养出强大的兽人之流,以此来反攻威尔史克。
弗朗西斯沉默不语,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他凭借着精湛的医术,一眼就看出了那些兽骨都是自然生长而成。
虽然其来源已然无法辨别,但此处起码有上百种不同种类的生物。
这难道不是在众人迁入地下之时,为了维护生态系统瞬间崩溃,紧急抢救了不同种类的生物,以作繁衍之用吗?
除此之外,还有杂草横生宛若丛林一般的广阔沃土,显然其上曾麦浪滚滚。
盛放着上百具巨大厨具布满管道与通风口的空间,灶台前一直蔓延到棚顶的熏黑痕迹证明此处曾香气四溢,庇护国民免予饥荒。
弗朗西斯甚至还看到了近乎于剧院,歌舞厅,娱乐室一般的休闲场所。
看来血继公国的民众们即使被迫转移到地下,他们的生活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苦不堪言。
“呦,有点意思啊,那家伙,看来他是真的在好好经营这个国家。”
玄炎不由得感慨道。
弗朗西斯点点头深以为然,他甚至产生一种自己身处于某艘地球毁灭之后逃往宇宙中的诺亚方舟,或亦是战争过后地表满是辐射而被迫深入地下的现代人类所搭建的延续建筑的错觉。
他的心中对那位外域强者更加好奇,看来外域的科技水平比他想象的还要先进一些,说不定将来他能重新被科技拥入怀中。
无论多少次,弗朗西斯始终怀念卫生纸的柔软触感。
一时思绪纷乱,流离异乡的他轻出一口气,静下心来,他们终归还是在满是骸骨的昏暗地底。
随着众人的深入,骸骨的数量明显比上层要多上许多,血腥味与腐臭味无时无刻不在侵袭众人的大脑,似乎闭上眼睛就能听到惨死在执金吾手中长刀之下的公国民众的哀嚎。
看来在最初的防御被突破之后,慌乱的公国众民一股脑地向地下最深层拥去,却退无可退,被缓步赶来的执金吾们悉数斩杀。
而就算有谁侥幸在屠戮中幸存下来,他也没有办法找寻到出去的道路,满心绝望地死在某个阴暗角落,躯体成为他人的食粮。
众人就这般一路下潜,直至一处与其他空间相比狭小了许多的场所,似乎此处就是地下的最深处了,周围十余甬道都是向上,并且规格制式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大厅的最前方摆放着一具已然被击碎到只剩下半身的石制雕像,墙壁与四周满是腐朽到一碰就碎的脆弱纸张,弗朗西斯轻吹一口气,勉强辨别其上记录着某日的会议纪要。
似乎在公国陷入昏暗之日,血继公国中最为出众的一批精英就是在此处,这公国的议政之所,于那位域外强者的领导下,带领众人重返地面的。
而此刻,地面上却出现一副与庇护所其他地域截然不同的场景,只见数百骷髅齐齐伏在那具已然损毁的雕像面前,好似一支宣誓誓死追随的狂热信徒。
他们的遗骸罕见地没有被破坏,而致命伤经过勘察皆是位于心脏处,一击毙命。
似乎在二百余年前,公国即将覆灭之际,处理政务的精英们不愿被执金吾斩杀屈辱死去,选择在公国伟大统领的雕像之前,了结自己的生命,以身殉国。
地面那如同湖泊一般连结在一起的血色浸染以及骷髅手中紧紧握住的刀柄都验证了这一点。
见到此景的众人无不被其气节之悲壮而感慨,弗朗西斯却微微皱眉:
“不对啊……为什么此处他们的尸首却能保存完好,难道我对于执金吾在血脉操控下食用尸体存活至今的推存是错误的?
此处大门敞开……多条要道纵横,那些家伙没有不发现此处的道理……”
他皱起眉头,正欲询问一下辻的看法,却看到那辻繁邦在一副模糊不清的挂画面前伫立良久,忽然向那损毁的雕像走去。
男人绕至其背后摸索了片刻,也不知道他触动了什么机关,只听一阵齿轮运转的吱呀作响之声,阵阵灰尘散落,那残破的雕像竟向一侧滑去,露出隐藏在其下的光滑暗门。
而后辻更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之后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一枚造型颇为繁杂的密匙,对准门上的孔洞就要插入其中,那动作轻车熟路地好似回到自己家一般。
“等一下,等一下……”
弗朗西斯忍不住扶额,对面的表现未免也太超乎常理了。
不仅带领众人顺利来到庇护所的最深层,甚至此处哪里有暗门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就好似二百年前参与了此处的建设一般。
见到弗朗西斯脸上露出的困惑之情,辻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回道:
“弗朗西斯先生,倒是在下孟浪了,没有解释清楚。
事实上,我等追踪到望月秋江曾在血继公国活跃之后,就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为下一次秘境开启做准备。
经过多方探寻,终是找寻到一位曾在第二次秘境开启之时踏入其中并全身而退的前辈的后人,从那位落魄的后人手中购得了那位前辈的遗笔以及这枚密匙。
那位前辈在深入秘境之时,自知自身除了一手唯一值得称道的隐匿魔法之外,实力并不如一众高手。
因此他没有选择与众人相争,而是沿着秘境外围探索,以求一份机缘。
而后那位前辈就误打误撞地闯入这地下庇护所,并一路潜行到最深处。
大抵是其极其小心的缘故,一路上未曾被任何执金吾发现,我也是因此之前才会那般讶然。
他在此处研究良久,终是摸索到那处暗门,并从某具尸骸的身上发现了那枚密匙。
可就在其欣喜若狂,想要踏入其中一探究竟之际,阵阵空间波动传来,秘境即将关闭。
那位前辈虽然心有不甘,但终究知道小命要紧,带着密匙离开此处。
并在之后凭借脑中技艺绘制出这地下庇护所的大致地形并记录下他的所见所闻,以期秘境再度开启。
可遗憾的是,直至那位前辈身死之际,他都未能得偿所愿,因此那位前辈将自己的见闻以及密匙都传给他的后人,我等在阅览之时字里行间总是能感受到那位前辈的不甘。
可他的后人也天赋平庸,未能实现那位前辈的期望……”
“原来如此……也就是这暗门之后是什么,无人知晓吗?”
弗朗西斯缓缓发问,眸中精光闪烁。既然其位于地下庇护所的最深处,又通过这般隐秘手段隐藏起来,其背后定然存着某些对于血继公国极为重要之物。
“按理说应该如此。”
见弗朗西斯理解了他的意思,辻颔首说道。
“哼,小子,你可别想的太好了,你没有注意到吗?那密匙上缠绕着一丝新鲜的怨念。”
玄炎冷哼一声说道。
“怨念?”
弗朗西斯心中一动,面色如常,暗中却展开感官,仔细感受着,果然在浓厚的血腥与腐臭之中感受到了一丝更为阴冷的气息。
将神识潜入其中,弗朗西斯甚至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就好似某人身死之后魂魄不甘就此离去,附身在这密匙上一般。
“这是……”
弗朗西斯心中暗道。
“很明显,有人因这密匙惨死,还是不久之前的事,看样子这家伙并非从那所谓的后人处购得,而是为了掩人耳目径直将其斩杀……言之凿凿冠冕堂皇的样子,令人恶心。”
玄炎冷声道。
“说不定他那推翻众神心怀天下的理想,也只是为了掩盖他那鄙劣的真实目的的籍口。
小子我劝你不如径直用你那什么……《魄灵咏叹调》对其展开搜魂之术,避免其在关键时刻捅你一刀。”
玄炎此言不无道理,虽然仍无法断明辻的理想是否只是谎言,但很明显,他是一位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狠厉之辈,何时牺牲掉弗朗西斯也不足为奇。
但弗朗西斯对于它的谏言,也只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回应道:
“再等等,玄炎前辈,这辻所掌握的情报,恐怕远在你我的意料之外。
再与起同行一段时间,说不定会有更多发现,我会时刻谨慎行事,避免被其中伤。”
见弗朗西斯执意如此,玄炎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而辻繁邦那边,见弗朗西斯沉默良久,有些疑惑,开口道:
“弗朗西斯先生?”
闻言弗朗西斯抬首,点点头:
“抱歉,刚才有些走神……感慨自己选择与无觅涧的诸位合作是多么一件幸事……不然我们三个现在可能还在上面不知多少层游荡……”
“哈哈哈哈……”
辻笑着拍了拍弗朗西斯的肩膀:
“我等要是没有与弗朗西斯先生相逢,早就死在那执金吾的长刀之下了,又哪里来得到此处呢?”
众人齐声轻笑,场上一阵祥和的景象,只是脚边那虔诚的累累尸骨,这一幕却显得有几分诡异。
见状,辻不再迟疑,抬手便将那密匙向孔洞送去。
别看他脸上一副胸有成足的神情,但那微微颤抖的手却显示出辻心中的不安。
若是这密匙并非用于此处,往日里付出的那些人力物力,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但好在顾虑只在瞬间遍灰飞烟灭,辻刚一抬手,就感受到暗门出阵阵魔力波动,低头望去,只见暗门与密匙表面同时爬满纯白纹路,明暗交织之间交相辉映。
那密匙似乎也感受到了归属,竟自发生出一股力量从辻的手中挣脱而出,严丝合缝地插入到那孔洞之中。
没有丝毫声响,密匙与孔洞存在过的证据都消失不见,有的只是一面光滑如镜的暗门。
众人正狐疑之间,那道暗门却忽然光芒大作,等到那耀眼的光芒逐渐黯淡之时,其竟悄然无踪地消失不见,就好似未曾存在于这世间一般,露出背后幽邃的通道,曲径通幽,蜿蜒不知通向何处。
“竟有这般神奇的技艺,也难怪血继公国能与圣盟抗衡多年。”
一位带着蜘蛛面具的苍老妇人赞道。
众人心中不由得一阵兴奋,被公国的高层这般隐匿的事物,定然是对其极为重要之物,并且于二百余年来从未有人探索过此处,不论如何,他们都不会空手而归的。
辻显然也心绪颇为激荡,他接连深呼吸,转过头对弗朗西斯说道:
“弗朗西斯先生,请。”
闻言弗朗西斯也不做过多推辞,走到洞口出展开神念,片刻之后却微微皱眉,可他并没有说些什么,一马当先地踏入其中。
众人见状,皆是鱼贯而入,生怕错过血继公国最为隐秘的事物。
那幽径螺旋向下,一入此地,众人就敏锐地觉察到其与庇护所中的其余地界截然不同之处。
楼梯通体是由纯白色的石英打磨而成,看不到一丝人工契合的痕迹,就好似在一块原本就生长与此处的巨大石英块中开辟而成的一般。
并且此处毫无之前的血腥与腐臭气息,众人只觉精神为之一振,皆是大口呼吸起来。
显然即使有随时被执金吾屠戮的风险,公国国民们也未曾侵扰这片圣地。
只是不知二百多年的时间过去,此处是如何保持空气流通并且不产生任何灰尘的呢,难道血继公国的技术已然达到这般地步?
带着疑问,众人很快来到了楼梯的最底处,一面同样是由石英打磨而成的平台之上。
这平台并不算宽广,勉强可以站下弗朗西斯一行二十人,大抵是只有公国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存在才能来到此处。
但弗朗西斯顾不上思虑这些,他皱起眉头,注视着面前的景象。
只见一面虚无缥缈的光壁拦住了众人的去路,之前就是这面光壁,让弗朗西斯的感观无法深入其中。
那光壁看似薄薄一层,好似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弗朗西斯那敏锐而坚韧的神识却被其拒绝于其外,无法探入分毫。
“弗朗西斯先生,这……”
辻也发现了异常,这光壁显然也是那维系地下庇护所运转的阵法的一部分,是超乎他们认知之外的事物。
弗朗西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开口,心中却暗中传达指令。
一旁的诺姆踏前一步,右手微抬,道道光芒涌现之际,一个颇为活灵活现的泥制小猴出现在地面上。
那小猴蜷缩于地面,就好似被唤醒一般伸了个懒腰,‘吱吱’两声之后窜到诺姆的肩头,颇为亲昵地用自己的面颊去蹭诺姆的头颅。
他这一手傀儡之术可谓出神入化,看得那同样修行土属性魔法的‘尊岳上人’胜村暗中惊骇。
之前诺姆在出手之际,他便感受到了弗朗西斯的这位沉默的同伴,对于土石属性魔法的理解与魔力浓厚程度超过他数个台阶。
而如今又展现一手这般惊人的傀儡之术,相比于那以傀儡之道闻名却于不久之前落魄的傀仙门也不遑多让……
“他真的是……碑上二百余名的存在吗?这般通天手段,与那几位以土属性魔法著称的大能相比也不遑多让……”
胜村望着诺姆,心中波涛汹涌。
但不论旁人怎样注视自己,诺姆都没有丝毫反应,他伸手将小猴放在地上,意念趋势之下,小猴像是得令一般灵巧地踏入那道光壁,以作侦察。
“这傻大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看来修行也没有丝毫懈怠。”
玄炎也不由得赞道,接着语气一沉:
“也不像有的人,天天不是锻造就是炼药,搞了两个分身出来之后,就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讨好他的师姐,修炼怕是早已丢到九霄云外喽……”
“喂,我说啊……”
弗朗西斯满头黑线,玄炎说话,怎么什么事都能带上自己。
可还未等他进行反驳,那小猴就如箭一般再度窜出,看来那光壁不会拒绝生灵通过。
小猴再度回到诺姆肩头,‘吱吱’地叫个不停,只是语气中颇为新奇,似乎光壁之内的景象其前所未见。
见状众人都向弗朗西斯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们知晓‘沉默倾覆者’诺姆从不开口说话,而弗朗西斯与其之间,凭借着某种近乎心灵感应的方式进行沟通。
可弗朗西斯此刻也一头雾水,他也只能从诺姆那里感受到阵阵困惑情绪,并不知晓小猴究竟在其中发现了什么。
注意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无奈叹息一声,弗朗西斯开口道:
“诸位,无论如何,这小猴能从那光壁之中全身而退,就说明其中并无危险。
这样……我先进去探查一番,若是瞬间推出,我们再做打算,若是没有,诸位就依次跟上,如何?”
“又怎能让弗朗西斯先生你独力承担风险呢?我随你一同进去。”
辻即刻说道,言辞之中,满是坚定。
可这般果断的他,迎来的却是诺姆的嗤笑声:
“得了吧,小子你看看这家伙,生怕里面有什么好东西被你藏私,要跟着你一起进去。
他却不知道你这个白痴清高到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傻子之腹……”
忍着将玄炎丢进粪坑的冲动,弗朗西斯没有言语,对着辻点了点头,二人并肩而立,调整呼吸,共同踏入光壁之中。
视野瞬间被白芒所占据,就好似深山之中黄昏迫近那浓厚至极的雾气。
可二人却什么都感受不到,这白芒好似幻影一般,他们也不做过多犹豫,同时向前踏去。
一步……两步……三步……
面前的视野陡然发生变化,还未等弗朗西斯适应这片光芒闪烁的空间,就听到一个他颇为不喜的声音。那是刀锋劈砍入肉体的声音。
待他看清场中局势之时,没忍住倒吸一口冷气,转头对上辻那满是惊骇的眼神。
“怎么样,涧主,弗朗……”
千鸟紧跟着二人踏入光壁之中,可她话刚说到一半,却忽然感觉到双唇上传来一阵强硬的触感。
在其开口的瞬间,弗朗西斯迅如闪电般地将右手探入千鸟的狐狸面具之下,双指抵住其嘴唇,以免其发出声响。
“抱歉,千鸟小姐,请噤声。”
弗朗西斯回头注视她一眼,用着近乎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与之前意识到执金吾的存在时别无二致。
千鸟注意到男人那略微带着一丝歉意的目光,内心不由得阵阵悸动。
他探入自己面具的动作是那般粗暴,眼神与声音却又是那般温柔,让始终将自己隐藏在面具后面的千鸟有些难以自持。
她甚至不由得开始幻想,适才弗朗西斯探入的不是自己的面具而是……
可那阵诡异的声音旋即驱散了千鸟心中那一丝旖旎,她抬起头来,观察着场地中的情形,紧接着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惊叫出声。
随后一个个进入此处空间的无觅涧众人无一不是目瞪口呆,在同伴的提醒之下好悬没有发出声音。
最后进来的华也目光微凝,不敢相信在庇护所的最深处,竟然是这样一副光景。
此刻弗朗西斯已然平复心绪,微微低头,凝视着手指上的嫣红。
在他制止千鸟发出声响的瞬间,他能明显感受到女人那慌乱的喘息声。
“那张狐狸面具之下,究竟隐藏着一张怎样的面庞呢?”
弗朗西斯不由得悠悠想道,但此刻明显不是思虑这个的时候,他轻叹一声,将注意力放在当前局势上。
只见一场战斗,一场无声的战斗在众人面前进行着,虽然没有发出丝毫厮杀之声,却比世间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惨烈。
对阵双方泾渭分明,一方进攻一方防守,进攻的那一方弗朗西斯等人再为熟悉不过,是他们在这地下庇护所所遇到的唯一敌人,执金吾。
只是其数量,远远超乎众人所料,总共竟有五六十具之数。
看来除了那些在庇护所各处游荡,被弗朗西斯斩杀的那些,剩下的执金吾悉数集中于此处。
更令人瞩目的是,在众多身形细长,手持长刀的执金吾之间,竟存在着两具体型颇为健壮,身高更是比其余执金吾高出一半的存在。
它们的身上同样镶嵌着金甲,只是头盔中用于视物的缝隙中,竟有着两团熊熊燃烧的金色焰火,那火,过了两百多年时间仍未熄灭。
它们同样挥舞着与身材相匹配的长刀,只是不同于其余个体的长刀被血污所包裹,它们的刀锋之上,则是覆盖着更为奇特的存在,一红一灰混杂于一处。
弗朗西斯对其捻熟无比,红者为他血肉礼花中所蕴涵的杀意,灰者则为之前在封炎战场遗址中所感受到的怨气。
这样的两种存在却彼此融合,附着在那特殊执金吾的刀刃之上,恐怕其在庇护所中,以最为残忍的方式处刑了数量极多的血继民众。
它们自然也就是这些执金吾中首领一般的存在,其余执金吾齐齐聚拢在其周身,对对面发动悍不畏死的进攻。
而与它们相抗衡的存在,则更为奇特,奇特到无觅涧众人根本不敢相信这样的存在真的会存于世间。
那赫然是一道极为厚重宽广的大门,只不过这道大门竟是一道具有自我意识的活化之门。
它从身上伸出无数臂膀,挥舞着一种颇为奇特的轻薄兵刃,抵挡着众执金吾的进攻,偶尔会发出类似于女性一般的低沉怒吼,尤其是当兵刃贯穿执金吾的身躯之时。
但显然,双方都是依仗着那位外域强者的血液才得以存活至今。
当众执金吾结成阵型,劈砍掉门伸出的臂膀,并在门扉上留下惊心触目的伤口之时。
那活化之门并没有气势衰颓,而是从伤口中生出无数条皮肤近乎透明的修长臂膀,再度抵御执金吾的进攻。
而执金吾这方,若是不小心被门刺穿身子,甩到一旁,伤口也会在精血的作用下迅速凝固。
它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再度加入军阵发动攻击,就算头颅被粉碎,也只是修补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
战场上并没有执金吾的尸体存在,或者说曾经有残破的遗骸,但也被众执金吾分而食之。
于二百年的时光里,双方似乎就这般进行着无声的死命搏杀,没有任何一方能将另一方彻底剿灭。
众执金吾攻不破这扇大门,而那活化之门也没有办法将来犯者们斩尽杀绝。
而双方在外域强者的精血作用下,为了适应战斗需求,魔法被悉数遗忘,身体素质却在不断进化。
据弗朗西斯估计,此处的一具执金吾,足以斩杀在外面游荡的三具。
这般惨烈的搏杀之下,此处原本所应该存在的建筑自然在无数的斩击,挥砍,轰砸之下化为虚无,甚至连一丝灰尘都没有留下。
而从地面到天花板,都爬满着密密麻麻的纹路,以此来应对双方剧烈的碰撞,那很显然是庇护所中的阵法在自发运转,以防此处彻底坍塌。
波纹阵阵,流光溢彩,搏命厮杀的执金吾与活化之门,密境中地下最深处,虽带着一丝诡异,却也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凄美。
“哼,有点意思,小子,当初为这扇大门自愿死去的家伙,数量不少……恐怕各个都是精英啊。”
见多识广的玄炎首先注意到了旁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闻言弗朗西斯凝神细望,果然在无数扭曲的肢体之间,隐约可见一张张扭曲疲惫却目光依旧坚定的面容。
“自愿死去……莫非……”
弗朗西斯心中一动,正欲细问,身旁便传来的辻的耳语声:
“怎么会……弗朗西斯先生,如此数量的执金吾,竟会出现在此处,其中还有着近乎首领一般的存在……”
他的声音颇为低沉,但难掩焦虑。
之前在庇护所中,他就领教了执金吾的厉害,这般规模,圣盟之中任何一支华清家势力怕是都难以与其抗衡。
虽然他心知那大门之后定然存在着某些至关重要的事物,但也得有命去探查才是。
“看来……我们之前的推论是错的,辻涧主。”
弗朗西斯同样低声回答,注视着那惨烈的战斗。
“执金吾得以存活至今,就是因为它们食用了血继国民的尸首,获得了那位存在的一丝精血。
而如此多的执金吾出现在此处……我想最为可能的原因则是上面那些殉难的公国高层,他们曾与这些执金吾周旋数日,并通过某种计谋将其大部队引到此处。
因为他们心知唯有那面……墙壁才能牵制得住这些执金吾,将其困在其中之后,那些高层再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
“这般……弗朗西斯先生果然思绪敏捷,可我们要是想通过此处……”
辻再度缓缓开口,到了最后一步,谁也不愿意就此放弃,任由那神秘臻宝在门后腐朽,谁也不想想那位窃取密匙的前辈一般含恨而终。
“应该……不成问题。但对面毕竟数量众多,要是其蜂拥而至的话我担心没有办法保全无觅涧诸位的性命。”
弗朗西斯沉思片刻,轻轻说道。
“什么……”
辻不由得一阵暗中惊讶,他知道之前的战斗中弗朗西斯从未展现过全力,可未想到他能这般笃定自己能战胜一众执金吾。
“莫非……他三人联手竟能剿灭一支华清家势力?”
内心惊骇,辻表面故作镇定,开口道:“那为今之计……”
“为今之计诸位请快些退到光壁之后的安全区域,待我等将其悉数击溃之后再呼唤尔等进来……”
“好,一切就依先生所言。”
辻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他知道凭借他们一干人等的实力,留在此处也只会白白拖累弗朗西斯,趁着交战双方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双臂向后一挥,示意众人撤退。
“咚。”
一声低沉的响声于众人耳边响起,一位白白胖胖的无觅涧信徒手捂额头,泪眼汪汪,好悬没有喊叫出声。
他原本站在最后,见到辻的指示转身准备离去,却一头撞上某种坚固物体。
旁人有些不可思议地伸出手去,却发现来时易于通过的光壁此刻却化为某种坚固的无形之物,有性急之辈伸出拳头就想将其击碎,被旁人连忙制止。
众人顿时一阵骚动,但好在加入无觅涧之流都心思缜密,不会因为情形突变就失了分寸,定下心神之后皆是把目光放到辻与弗朗西斯身上,等候着二人的指示。
“弗朗西斯先生,这……”
意识到己方如同那一众执金吾一般被困在此处,辻眉头紧锁,转身问道。
弗朗西斯未曾言语,悄无声息地来到光壁面前。
伸手探去,果然感受到一层冰凉无比,材质既非金属也非玻璃的神秘屏障,他散出感官,想要感受屏障的厚度,却被那光壁无情弹开。
那屏障坚硬无比,一旁的白胖好手不多时头上就泛起一块青色,泪眼汪汪捂着额头的样子显得可怜无比,但弗朗西斯此刻却没有心思为其疗伤,低头沉思着。
“看来这群家伙无法全身而退喽。”
玄炎有些幸灾乐祸,对于旁人的死活,它完全不关心,反倒是对于那扇活化之门颇感兴趣,巴不得弗朗西斯不顾伤亡将众执金吾悉数斩杀而后展开探索。
“不应该啊,诺姆那小猴子在其中来去自如,我们为什么会被困在此处?
难道是通过人数达到一定程度,屏障才会自动生成吗?”
面对诡异事态,弗朗西斯紧锁眉头。
“又或者说……有人在暗中注视着这一切,等我等进入此处之后再将屏障开启,让我们与那执金吾为敌,同时清理来犯者?
若是这样想的话,会是谁呢?难道那些在外面殉国的血继高层的幽魂不成?”
想到此处,弗朗西斯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原本生活在科技世界,他对于鬼神之说一向是敬而远之,不去主动探索,心中也保留着对于未知的一丝敬畏。
而穿越以后,神明与魂魄竟然都是真实存在的,他心中的那一丝不安也就消失得悄然无踪了。
“不过不论是谁在从中作祟,看来我们是不得不迎敌了啊……”
弗朗西斯轻叹一声,回到辻的身边,语气低沉:
“辻涧主,是这样的,若是将那屏障击碎,我等自然能在诸位悉数撤离之前将执金吾拖住。
可我担忧那屏障与神秘阵法来源相同,即使在下的全力一击,也无法将其击碎,却把众执金吾吸引过来,反而不美。”
“那弗朗西斯先生的意思是……”
“保持肃静,我让诺姆为诸位创造出一间庇护所,在我们与其作战之时诸位隐匿于其间,如何?”
“如此甚好。”
闻言辻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感慨之色,颔首赞同,一路上不知承蒙弗朗西斯多少次相助。
二人一边低声交流,一边密切注意着场中交战双方的动向,生怕己方二十余人被偶然回首的执金吾察觉。
但好在众执金吾们忠于自己的使命,时刻专注于攻破面前的大门,即使被击倒在地,也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没有丝毫退却的意味。
“就这样吧。”
弗朗西斯拿定主意,刚准备暗中向诺姆下达指令,在符咒的庇护之下施展魔法,却听到一声悠扬而婉转的尖锐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那声音气势磅礴,好似潜行于海底多时的泰坦生物趁着月色浮到水面之上悠闲换气。
又好似即将出海,接连发出汽笛声的巨大邮轮。
躲藏在阴影之中的少年望着暗恋的姑娘站在甲板之上即将远航到大洋彼岸求学,可他却始终没有勇气表达出自己的爱慕,刻在骨子里的自卑让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家境好到可以承包邮轮顶层的女孩。
可男孩不知道的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女孩面前,女孩就被他那阴郁而独特的气质所吸引。
他那湛蓝色的目光,不知道在探寻些什么。
而当她第一次读到男孩为了宣泄苦恼写下的十四行诗时,便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可花朵还未绽放便已凋零,阶层的差距让人窒息。
秋日的晚霞映照在独立于甲板上的少女身上,美到令人肃然起敬,男孩发誓自己此生都不会忘记这副画卷。
无声告别后,此夜无人安眠。
而再度相逢之日,已是五十六年后。
事业有成的老者注视着那安眠于万花之中的躯壳,发现相较于她年轻时的面孔,自己更爱这副饱受时光摧残的容颜。
弗朗西斯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在恍惚之间拼凑出这样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直到一阵辛辣刺鼻的气味直冲其脑门,他才反应过来,有人竟然在此时此刻放了一个声若洪钟的响屁。
在玄炎的大笑声中,弗朗西斯回头扬起眉毛,只见那白白胖胖,首先离场而不得的好手此刻面色涨得通红,圆润的面庞之上额头一块青芒,就好似怀春的少女在红锦绣上下了几针,却满眼都是心上人的笑容,愁眉不展。
事实上,这位可怜的好手原本腹部就有些不适,一路隐忍着在心中祈祷众人早日休息他好方便一下。
可愈至深层,众人探索的兴致愈发浓郁,没做片刻停息就来到此处。
好手的腹中已然翻江倒海,苦不堪言,原本他调整呼吸勉强还可以忍受,但一头撞到无形屏障上更是雪上加霜。
阵阵眩晕的好手只觉头颅里好似有人用凿子不停敲击一般,全力抑制自己不发出惨呼声的他却无力维持他并不知道称谓的括约肌,这才放了一个堪称惊天地泣鬼神的响屁来。
好手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此刻他面色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想解释些什么。
“你这白痴……”
辻咬着牙低吼道,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杀意,却被弗朗西斯拉住,因为身后那令人不适的刀锋挥砍入血肉的声音,悄然消失。
两人无可奈何,回过头面对显示,只见众执金吾大概两百余年第一次停止对那活化之门的攻势,转过身来注视着出现在此处的一行人。
而那门脸上的诸多面孔,也露出了茫然之色,目光在众人身上流转。
场面上一时陷入短暂的寂静,但这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两具执金吾领袖中的一具忽然嘶吼一声,众执金吾纷纷掉头,挥舞着手中长刀便向众人攻来。
显然其体内维系机体运转的精血认定此刻应该先行补充新鲜血肉,再度对那扇门发动进攻。
首次,弗朗西斯感受到了宛若军阵冲锋的架势,连忙转头大吼:“诺姆!”并伸手将愣在原地的辻与千鸟向后推去。
诺姆也没做丝毫犹豫,高举万物葬埋,周身魔力涌动绽放出耀眼的光华,土石本源极速运转,一道青石墙面在无觅涧众人与执金吾之间逐渐生成。
可……此处虽然位于地下深处,但土石早在多年之前就于战事之中化为虚无。
诺姆没有办法,只能凭空凝成防御屏障,其效率不知比平时慢上多少倍。
那众执金吾分别簇拥在两位首领身边,各自形成一支三十人左右的小队,向众人发动突袭。
其气势之盛宛若一道金色洪流,弗朗西斯忽然在脑海中浮现出百人成军这样一个词汇。
只是此刻容不得他多想,弗朗西斯双足发力,跃至空中,周身骨甲浮现,这是龙飨战甲于实战中的首次应用。
四支宛若雷霆一般高昂的龙角,在出现的瞬间便发出阵阵龙吟,那龙吟竟携带着阵阵肉眼可见的威压向众执金吾逼迫而去。
与其接触到的瞬间,众执金吾们无不东倒西歪,攻势为之一缓。
而被其波及的无觅涧众人也是各个面色惨白,他们满面惊骇地望着立于空中的弗朗西斯,恍惚之中竟在其背后看到一只皮肤赤红的狰狞龙首在愤怒地咆哮着。
这自然是弗朗西斯从那龙角号角中所得到的灵感,在设计龙飨战甲之初就考虑到了相关功效,效果卓绝。
而那淘汰下来的冰霜魔龙的龙角,则被弗朗西斯呈递给九华院以作研究。
老头子虽然面无表情地示意弗朗西斯放至一旁,但往后的一周时间内,锻造一脉无人曾见过脉主的身影。
对于立于万族顶点的龙族的恐惧是刻在在每个生灵的骨髓之中的,不论是人族,还是曾为人族的执金吾。
但其中偶有佼佼者,能够以意志抵御心中的恐惧,并与龙族为敌。
那执金吾首领中的一位显然就是这样的存在,它再度一声嘶吼,稳定军心之后竟双臂握刀,一刀横扫千军的挥斩便向众人斩来。
一道混杂着暗红与灰芒的刀波悄然无声地滑出,正巧碰撞在诺姆那勉强凝成的青石屏障上。
二者向碰撞的瞬间,好似时间都停滞了片刻,但旋即,青石碎裂,刀芒也消逝不见。
所产生的剧烈波动冲击到躲藏在屏障之后的众人,众人一阵身形不稳,四散倒地。
“傻大个的屏障居然不起效果,杀意与怨气混合,竟会产生这般威能吗?”
看着气息有些萎靡的诺姆,玄炎惊奇道。
但此刻无人顾得上回应玄炎的话语,因为立于众人最前方的千鸟,所受到的波及最大。
巨力之下那柔弱的身躯向前飞出,正好倒在一具执金吾的面前。
那执金吾此刻也从龙吟声中恢复,眼见猎物送上门来,其自然不会有丝毫犹豫,高举手中长刀,便欲了结千鸟的性命,大快朵颐。
遭遇变故的千鸟虽然面具之下脸色惨白,但其临危不乱,连忙唤出那全身燃烧着苍焰的猛虎,以抵御致命的斩击。
那猛虎尾巴摆动,发出阵阵虎啸之声便迎着刀锋扑去。
可这曾经数次在危难之中拯救千鸟的的猛虎却毫无征兆地被执金吾一刀两断。
显然实力相当于赐临碑三百名的执金吾与名不见经传的千鸟之间差距惊人,受到反噬的千鸟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起身,就再度跌坐于地。
一缕鲜血沿着狐狸面具的边缘滴落,好似娇嫩的花瓣被碾碎的那一抹嫣红。
“这是……”
千鸟也曾数次历经生死,但未尝有一次像这般明显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看着那执金吾再度举刀意图挥砍,千鸟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怔怔地注视着刀锋上的血污。
可就在长刀挥下的霎那,千鸟忽然感觉身侧传来一阵奇异波动,她知觉身躯被一阵柔软覆盖,牵扯出很远。
还未意识到发生什么的千鸟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华那绝美的容颜。
而那意图斩杀千鸟的执金吾,周身已然被黑焰笼罩,金甲融化,皮肉焦褐,连干枯畸形的骨架都化为无数齑粉,最后只余一滴精血缓缓落地。
“没事吧,千鸟小姐。”
华那略带几分清冷的声音响起。
劫后余生的千鸟这才长出一口气,她试图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因颤抖而无法发力,轻轻摇头望向华:
“我……”
可还未等她向华致以谢意,话语声却戛然而止。
感受到异样的华低下头颅,却发现千鸟的双眸忽然圆睁,满是讶异神情,死盯着华身上某样事物说不出话来。
华有些狐疑地顺着千鸟的目光望去,却发现她凝视的好像是自己的吊坠。
虽然华勤俭惯了,但毕竟是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子,喜欢搭配一些饰品颇为稀疏平常。
她这次出行所带的吊坠则是一个雕刻地栩栩如生的狼首吊坠,华沉思片刻,便想起了这吊坠的由来。
在弗朗西斯陷入昏聩之际,华只身一人来到卷画道意图寻求久我的相助,在那里她结识了五十岚夫人所拯救的一众身世凄惨的女子,中有一人名为里代,但终归……她们都身死于华的面前。
而那位里代在濒死之际已然说不出话来,她挣扎着将这个吊坠交到华的手中,双眸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哀愿。
从那以后华就不时将这枚吊坠戴在身上,回忆着孑孓一人时所发生的一切。
如今千鸟竟好似认得这吊坠的样子,而且仔细看去,这狼首吊坠竟与无觅涧等人带着的动物面具颇有几分相似之处,莫非……
华不由得心绪百转,正欲开口探寻,千鸟却避开华的目光,适才的惊讶神情就好似华的错觉。
“诺姆,你不必出手,全力庇护无觅涧众人。华,随我迎敌。”
远处的弗朗西斯并没有意识到华发现了什么,而被龙吟声侵袭的众执金吾也再度凝结成阵,向弗朗西斯袭来。
闻言华也不好再做过多纠缠,伸手将千鸟送至身后,双刀出鞘,渊狱冥火如墨一般在空中燃烧,好似要吞噬掉这世间的一切。
“嗷嗷嗷嗷嗷!”
那执金吾首领见弗朗西斯只身一人竟喝阻己方军众,眼中金黄色的烈焰熊熊燃烧,忽然高跃至空中,斜刀上挑,刀锋裹挟着气势磅礴的刀芒,猩红混杂着灰芒。
其间竟有着无数骷髅骸骨凝结成型,纷纷嚎叫着伸出双臂探向弗朗西斯好似要拥抱他一般。
面对这般攻势,弗朗西斯眉头微皱,对面即使没有心智,丧失魔力,但仅凭着杀意与灰芒,就足以在威尔史克纵横。
他没有自视甚高,正面硬接这滔天攻势,身后八翼一闪,瞬间挪移到首领身后。
浮光剑影,为欢几何,弗朗西斯打算如之前一般,一击击溃首领,剩下的众执金吾也就不足为虑。
可那执金吾首领与普通执金吾之间恐怕有数个阶层的差距,在这般声势浩荡的一击落空之后,它没有茫然,而是精准地把握住弗朗西斯的位置,头颅同样转至身后,单手向浮光剑芒抓去。
见对面瞬间做出应对,弗朗西斯冷哼一声招式不变,动作反而加快三分,若是能将那首领的一只臂膀砍下,也算有所建树。
“滋滋滋……”
剧烈的火花于空中绽放,弗朗西斯眉头一皱,他这一击竟未能展开首领的金甲。
金铁交击之间绽出耀眼火光,反而是那首领顺势架住浮光剑的剑身,接着一声长啸。
众执金吾得令之后纷纷高举手中长刀,从四面八方袭向身形被桎梏的弗朗西斯,大有乱刀将其碎尸万段之势。
眼见自己发力之间,竟一时无法将浮光剑夺回,弗朗西斯心中微讶,低头扫了一眼阵阵血雾中闪烁的寒芒。
“有意思。”
紧接着耀眼至极的光亮在其周身绽开,极致的高温瞬间吞噬一切,距离其最近的几具执金吾甚至毫无防备就化为灰烬,没能留下丝毫存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
“什么……这究竟是……”
猝不及防同样失去视野的无觅涧众人也是一阵慌乱,周身焦躁,嘴唇干裂,他们心知若是没有诺姆的屏障相庇护,他们也免不了落得一个化为焦尸的下场。
直至其视野完全恢复,众人才面带敬畏地望着那全身燃烧着烈焰,与执金吾首领对峙的宛若魔神降世伟岸身躯,这才真正意识到一路与自己同行的男子的实力究竟何其可怖。
此时立于空中的弗朗西斯注视着对面那气势稍显萎靡的执金吾首领,心中有些感慨,它在那般距离下承受了自己的爆炸却仍能维持形体,也不知道当初京极家为了制造出这样一具……
可还未等其思虑完,对面的执金吾首领双眼微眯,它感受到二百余年间从未感受过的威胁以及心底那一丝早已应该被遗忘的恐惧。
它凄厉地嚎叫着,杀意与怨气再度蔓延至刀身,一道气势更为恢弘的挥斩宛若滔天巨浪一般向弗朗西斯袭来。
见对面似乎没有多少底牌,弗朗西斯目光微凝,再度于瞬间挪移着执金吾首领的身后。
果不其然,那里承受爆炸的金甲已然出现道道裂痕,并偶有脱落露出内部灰白的肌体。
“送你上路吧。”
弗朗西斯轻叹一声,准备结束执金吾首领那本就不应该存在的一生。
周身魔力激荡,弗朗西斯的气势攀升到极点,他双臂之上绽放出璀璨光芒,隐有火星迸射。
那首领似乎感受到什么,魁梧的身躯扭转过来,可是却已然来之不及,“炎劫永狱”瞬间凝成。
数道火墙向首领围拢而来,空中熔岩宛若瀑布一般倾斜而下,待一切合拢之际,弗朗西斯将会引发无数爆炸,彻底终结执金吾首领的寿命。
可就在炎牢即将围拢的瞬间,数道身影却从那执金吾下方窜出,那赫然是几具普通执金吾。
它们丢掉手中长刀,双臂高举发力,竟隔着炎墙将那首领推至远处,使其幸免遇难。
那几具执金吾却来不及逃离,没有发生丝毫声响就在烈焰之中化为灰烬。
注视着那首领身上的火焰逐渐熄灭,弗朗西斯眯起眼睛,果然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部队,只是不知这种程度的损耗,众执金吾们又能承受几回呢?
他没有丝毫迟疑,再度向首领发起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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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处空间角落处,诺姆临时搭建起的庇护所中,无觅涧众人面色各异地望着空中那场大战。
杀意、怨气、烈焰、剑芒在空中四溢,庇护所每每受到波及都是一阵地动山摇,众人惶恐之间身上早已遍布灰尘,显得颇为狼狈。
即使只是对战中的余波,若是众人被波及的话,恐怕也会必死无疑。
此等实力差距让众人不由得在心中产生阵阵动摇:
“即使心中有着远大理想,可实力却这般渺小的我,又能做到些什么呢?”
千鸟同样抬手注视着空中弗朗西斯那璀璨得宛若星辰一般身影,美目频闪,她的内心激荡,汹涌的情绪恐怕不在任何一人之下:
“为什么……弗朗西斯你……”
彼时在风隐道注视着华带着弗朗西斯的身躯远去,千鸟就密切注视着弗朗西斯的动向。
她恐怕是威尔史克中对弗朗西斯这两年的经历了解得极为详尽的极少数。香知城九曜弯斩杀佐藤,空门山目睹姐妹阋墙与须之内姐弟作战,白川家族成为神弃者被迫斩杀那梦魇,而后与咒渊的神祗荷鲁斯为敌,又挫败傀仙门三川逆的阴谋击溃连众神都未能斩杀的远古种族魄吾。
常人只会慨叹这如同传说一般的事迹,可千鸟的心中却清楚,弗朗西斯一路走来,承受了多少伤痛,目睹多少位亲友故人牺牲在自己面前却无计可施。
按理说他应该早已成为那麻木而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之辈,可他的眼神却和千鸟在风隐道初见他时一样,**深海。
而如今在血继密境中再度重逢,弗朗西斯不仅没有丝毫计算无觅涧众人的意图,甚至还数次营救众人的性命。
现在更是只身与那传闻中的执金吾为敌,将众人庇护在身后,他究竟是……
千鸟愈发无法理解弗朗西斯的行为,她从小在涧中长大,所见所闻皆为灰暗,受到教育也是为了那光荣梦想不惜牺牲一切,要让自己去承担世人的骂名,等到众神陨落之日。
这般环境之下,千鸟同样目睹着诸多故人惨死或是失踪,虽然仍旧对无觅涧忠贞不渝,但内心难免惶恐不安。
她很想问问弗朗西斯,他为什么能这般痛苦又这般坚定地贯彻自己的意志,难道是华的缘故吗?
想到弗朗西斯身边的倩影,千鸟的内心又是一阵悸动。
“难道……这真的是命运使然吗?她的东西居然会出现在华的身上,这是否意味着……”
千鸟咬着嘴唇,面具之下神情复杂,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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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场上的事态也悄然发生着改变。
不同于弗朗西斯那边的激荡澎湃,与华为敌的这支执金吾部队可谓是苦不堪言,华在最初试探了渊狱冥火并无法很轻易的焚尽首领的金甲之后,便改变策略,不断地焚烧空间,在虚空中穿梭。
往往执金吾刚刚感受到黑焰的焚尽一切的可怖气息,周身便已被烈焰包裹,那精血甚至完全来不及操控肢体进行再生,就已然暴露在空气之中,颤抖几下,落于地面。
对于这些命运悲惨却又犯下滔天罪行的执金吾们,华只想早日帮助它们得以解脱。
面对华那如同鬼魅一般的身法,虽然众执金吾悍不畏死,却拿她毫无办法。
双方交战没过多长时间,众执金吾就以折损过半。眼见己方要这般屈辱地被华一个个屠戮殆尽,那执金吾首领忽然再度一声嘶吼,只是这嘶吼声中多了几分悲怆。
它忽然横刀挥砍,只不过那气势磅礴的斩击,却砍向自己的胸膛。
金甲碎裂,一道狰狞丑陋的伤疤出现在首领胸前,深可见骨,灰白色的肌体之中,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但在下一个瞬间,一阵沉闷的跃动声响彻整片空间,那是执金吾首领的心跳,面对此生未见的强敌,首领体内的精血运转到极致,肌体瞬间由灰白转为腥红,并从伤口之中生出十余细长臂膀,瞬间洞穿其周身的普通执金吾胸膛。
紧接着,肢体缓缓回收,将那些执金吾拖入首领的体内,显然,那首领陷入绝境,被迫吞噬它的部下,那些生死与共的兄弟们迎敌。
而那些执金吾们,也没有做丝毫抵抗,任凭自己被吞噬,生前未曾离身片刻的长刀倒在地上,发出阵阵‘叮当’之声,这是它们曾经存在过的最后证据。
与此同时,与弗朗西斯为敌的那首领做出了同样举动,它的状况最为凄惨,周身金甲大片大片地脱离,若是再不采取行动的话,恐怕即刻会被弗朗西斯斩杀。
而吞噬完众部下的两具执金吾首领,周身气势陡然攀升,它们的体型也逐渐增大,那堪称绝对防御的金甲甚至都被撑破,其迅速地成长为两具身材宛若巨人一般的怪物。
灰白色的肌体也旋即崩裂,周身上下传来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大量的杀意以及怨气浮于体表。
远远望去,那赫然是两只全身混杂着猩红与灰芒的怪物。
这般气势下,首领也不再需要什么兵刃,将手中长刀一抛,嚎叫着向弗朗西斯与华分别奔来,看样子它们似乎想用最为原始的手段将那两个讨厌的人族碾压致死。
两具宛若小山一般的怪物奔跑起来地动山摇,无觅涧众人无不面色大变,就连那维系庇护所的阵法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发出道道流光以应对可能的冲击。
可面对这般声势的进攻,弗朗西斯却面无惧色,他忽然心中一动,转头望去,发现远处的华同样回首注视着他,眼眸之中饱含着唯有他们二人才能明白的意味。
眼神交织,旋即错开,曾为执金吾首领的怪物巨拳裹挟着杀意与怨气,轰砸而至。
弗朗西斯眼中精光大闪,心念一动之下,龙飨战甲再度显露身形,其表层绽放出道道暗红光芒。龙吟声中,一道伟岸的虚影浮现在弗朗西斯身后,协助其抵御杀意的侵袭。
“砰。”
那低沉的碰撞声好似敲击在每个人的心房,即使有龙飨战甲相助,弗朗西斯却仍旧无法稳定形体,不住后退,直至阵法边缘。
而华的情况却要更为糟糕一些,不知何故,她就木木地伫立在原地,目睹着那巨拳轰击到自己的身体,没能做出丝毫有效应对。
被巨拳正面命中之下,华的躯体宛若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砸在阵法边缘激起道道波动。
她瘫倒于地身躯剧烈颤抖着,显然正承受着杀意与怨气的侵袭,不用多长时间,华就会彻底陷入癫狂。
自己这般轻易地击溃了给己方造成无数麻烦的人族女子,那执金吾首领即使没有心智也不由得为之一愣。
但它很快反应过来,再度高举巨拳,意图将那倒地的女子彻底击杀,避免横生事端。
可那巨拳举起之后就未曾再度落下,化身为怪物的首领耳中忽然传来一声清凉的凤鸣声,转头望去却对上玄凤虚影那俯瞰苍生的眼眸。
没有丝毫犹豫,玄凤虚影瞬间洞穿首领的身躯,消失不见。
那首领在原地踟蹰了片刻,忽然从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燃起渊狱冥火,不多时就化为虚无。
唯独流下一块宛若拳头大小的外域强者精血,失去肉身的庇护,砸落于地,化为无数碎片。
华悠悠在执金吾首领的身后显露身形,再向那倒在地上重伤的华望去,只见一片虚无。
显然华适才对首领使用了霓裳羽衣的神通,制造出一具唯有执金吾首领才能看到的幻影。
在众人的眼中它好似失心疯一般凭空对着某一处挥拳,而华则立于不远处冷眼旁观,随后将其斩杀。
见与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同伴这般惨死,与弗朗西斯为敌的那位首领仰天长啸,哀声连连,右拳抵住弗朗西斯,左臂作势就要将其轰为碎片。
“看来你也没有完全丧失情感啊……这种值得庆幸的事反而……”
弗朗西斯注视着那怪物扭曲而狰狞的面容,暗中感受着战甲对于杀意以及怨气的抗性。
接着他右手虚空一握,玫瑰绽放悄然出现于其手中,虚空能量蓄势待发,执金吾二百余年后第一次欣赏到月色。
直至月芒划入其躯体在首领体内各处肆意侵蚀之际,首领的脸上还保有着同样悲愤的神情。
它那硕大的身躯在原地颤颤巍巍地徘徊了几步,双臂无力地垂下,轰然倒塌,只是在其砸到地面之前,就已然彻底地溶解于这世间。
整片空间中一片死寂,明暗交织的光华波动中唯有满地精血证明着众执金吾存在过的痕迹。
这场持续两百余年的无声死斗,以任何一方都不是胜者的结局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