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边无垠的黑暗中，本该失去意识的少女终于感受到了外界的存在。
她能深刻地感觉到，意识正渐渐感知那第一捋光芒……随之而来的，便是锥心地刺痛。
“唔……”
感受到疼痛的少女发出了恢复记忆后的第一声声音，那是沉闷的呻吟，揭示着这位少女曾经遭受的痛苦。由此痛苦，她终于想起来了，那是某个人给予她的伤痕，那是一道——贯穿额头的剑伤。
伴随着疼痛，少女的意识在这片复苏的暗流中冲刷着，拼凑着，眼前那道细微的光芒似乎指引她回想忘却的一切。那片光亮指引她来到一扇飘渺的门扉，就在那门扉应声而开的那一刻，不堪入目的记忆赤裸裸地投射入少女朦胧的视线。
那是七个熟悉的身影，是曾经朝夕相处的“亲人”，他们从来都与自己并肩同行，本应该与少女一起斩妖除魔。但在那一天的大火中，自己却被他们合围，那七个人似乎在捍卫着他们自己的理由，为此竟要与自己反目……直到那一剑击中自己的头颅，这荒唐的一切才尘埃落定。
“……”
少女面对这一切沉默不语，只觉一股愤懑与怨怼伴随这一切渐渐萦绕心头，直到一声神秘的声音如灌注般注入她的意识之海中。
“所以，你想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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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年，西北大漠。
就在这片荒无人烟的漠北，一位白发黑衣的女子，在木屋的织机前纺线。对于寻常的女子而言，纺纱织布是件十足寻常的事情，这正是当今女性的本职工作之一，但对于这个白发女人，纺线不仅仅是补贴家用的手艺活，更是修炼的一部分。
没错，她是习武之人，太虚七剑之一，当年惊艳江湖的“小上仙”程凌霜。她受七师妹秦素衣之托，带着自己收下的大弟子，在这片荒凉之地建立了属于她们的小门派——“无上自在门”，从此隐逸江湖。而如今，她亲手拉扯大的大弟子正在金沙帮进行着自己的试剑，而她只得百无聊赖地操弄着手里的织机和纱线。
已经过了一晚上，早已是第二天，程凌霜的宝贝大弟子还没有回来，她只得重复着上一天的生活，然后带着纱线去附近的县城换钱。
就当程凌霜如此盘算着，忽然门外有人光顾，一串沉闷有力的敲门声传入室内。这串敲门的声音，程凌霜早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她知晓来者是谁，便很利索地放下手里的活，去迎接这位熟悉的来客。
“好久不见，五师姐。”
来者是一位黄发男子，他身材魁梧健壮，面容沧桑而不失豪迈，不甚讲究的游侠服饰上落上了不少风沙，程凌霜明白，这个师弟又是去打架了。
“……六师弟，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见对方称呼自己为“五师姐”，程凌霜也以“六师弟”之称回敬对方。上一次见面或许是几年前，也或许隔了是二三十年，程凌霜再次见到这位六师弟，他显然不是年轻时候的模样了。不过程凌霜也亦然，虽然她看上去依然稍有姿色，但原本乌黑如瀑的长发，早已变成了盘在一起的白丝。
“嘿，还是师姐不拿我当外人，这么多年了，怎么也老了不是？”
师姐的模样和言谈依然如故，这令男子不禁开怀。随即男子言罢，便让程凌霜静候片刻，自己前往马儿休憩的地方，把那两个昏睡的年轻人从马鞍上拖下来，正欲要将这一男一女送往房内。程凌霜沿着师弟背对的身影，多多少少猜到了这两位年轻人的遭遇。
“你和他们交手了？”
“哎，不过是切磋罢了，一切都是误会。”
程凌霜认得那棕发黄衣的女孩，正是自己的大弟子李素裳。至于那个金发的男人……男子以为程凌霜认得那罗刹人，事实上程凌霜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丫头出去一趟就带回来一个如此俊美的男子。
白发的女子也不管那么多了，二人也不过是筋疲力尽而昏睡过去罢了。面对迎面而来的师弟，程凌霜随即搭把手，将少女与男子一起放在了一间小卧室的床铺上。一切完毕后，程凌霜好似才想起什么，徐徐转身对身后的黄发男子说：
“……也罢，就让他们好生歇息吧。老六，我们借一步说话。”
二人许多年未见，今日这位师弟却如此突兀地来访，恐怕不是关于李素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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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是如明镜一般澄澈的湖水，却映照不出棕发少女的面容，李素裳这才明白，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
“这里是……心湖吗？”
意识之中的“心湖”，是名为李素裳的少女内心深处的映照，而这也是所有修习太虚剑气的剑士们巩固剑心的徘徊之地。李素裳一点点地靠近心湖，心湖却映照不出少女的身影，就当少女一点点来到湖畔，回忆中那儿时的歌声也随之越发清晰……她来到了心湖的边缘，母亲的模样突然闪现在自己眼前。
“娘……”
“对不起素裳……”
那是某个明媚的正午，母亲秦素衣怏怏地从大堂内走出来，来到了小素裳所在的庭院之中。那时的李素裳知晓母亲为何心里不悦，她刚与自己的父亲李绅唇枪舌剑一番，最后决定要将自己送到漠北，与程凌霜一起学剑。
年幼的少女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强打起精神，微笑走向自己。母亲缓缓弯下腰，轻柔着少女的头，
“去塞北学剑，真的是为难你了。但娘一定会为你安排好……”
“娘有许许多多的苦衷，现在便和你说了，你也不会懂……身在这江湖之中，许多事都由不得自己。”
“可……素裳，你一定要——活下去。”
那是母亲对自己的期望。身为太虚七剑的秦素衣，自然比寻常人看得更高更远，但为人母得她，也希望李素裳平安顺遂。希望她成为天下第一是真的，希望她平安快乐也同样是真的……
突兀而来的回忆就此消散，李素裳面对眼前的心湖望眼欲穿，然而这片虚幻却没有另一处的边际，无论望得再深再远也依旧只能看到如此澄澈的湖面。
片刻，少女不再望向远方，她再一次将自己的意识沉入湖中，就如以往一般，将眼前的湖镜凝为巨大的坚冰。
位于其上的心湖澄澈如明镜，将光亮映照整片纯净的空间，而宁静的湖面之下是汹涌澎湃的激流。激流猛烈地冲击少女的意识，在这一股股的暗流之中，少女仿佛在湖底之中，看到了不属于这片心湖的身影。
“这是……什么？”
李素裳从未见过心湖深处会显现出如此光景，不过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虚幻，比起说是错乱的回忆映像，不如说是“预见未来”。
那是白发红瞳的女子，虽然那女子面容平静，但少女却从中察觉到了杀气。那不请自来地光临她父母所在的地方——忆剑山庄，而她的父母似乎也早有察觉一般，十分了当地告诉那女子：
“许久不见了，■■。”
“……嗯。”
“我知道您要来寻找什么，不过……恐怕让您失望了。轩辕剑……墨染香，已经不在这里了。”
湖底地映像如同浮光掠影一般，接下来一幅幅画面快速闪过，在李素裳的眼前只留下了几秒钟的印象，便消失不见。李素裳最终也没能记得这光影透露的大部分信息，唯有那最后的映像深深印在她的头脑之中。
那是秦素衣伴随火焰一同陨落的光景。
那一幕搅动少女的心绪，这片心湖也随着少女动荡的内心一起搅动起来，暗流席卷着少女的意识，将她排斥在外，赶出了这片纯净的心灵空间。
“不！”
仿若深陷梦境，千辛万苦挣扎出来一般，少女在惊醒的一瞬间大呼一声，那是她不愿相信那湖中一切的写照。醒来的李素裳决定将其视作虚妄的梦，接着把之前的一切抛之脑后，然后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回到了师父在塞北的住所，而身边和自己一起躺着的，正是与自己大战“老鹰”，还为自己疗伤的罗刹人。
“罗刹人……在我的床上……诶——！”
李素裳突然意识到什么，竟一个失手把眼前的金发男子推下了床，男子依旧处于昏迷之中，丝毫没有感受到这意外而来的冲击，接着他以一种诡异而滑稽的姿势趴在地上，慌张的少女大咧咧坐在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素裳，你醒了？”
“师父？”
对于少女不幸的是，紧接着这场闹剧而来的，是自己亲如亲人的师父回来了。自己刚刚和罗刹人躺在一起的状况，恐怕正是这位不擅长读懂气氛的师父赶出来的好事。
“怎么，为师来得不是时候吗？”
“不是的，师父！但是……”
李素裳似乎有什么想要说出口，但似乎陷入了纠结之中，板着脸的白发女子渐渐表现出疑惑的神情，慢慢地试探着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怎么？难不成你看上那男的了？”
“诶？！”
这突如其来的直拳一问，直接把李素裳问懵了？她的确欣赏罗刹人出众的容貌，与直面高手的勇气，但爱情什么的……真是太突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