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应该知道盖比尔吧。”在“蓝莓”酒吧的吧台边,一个男人一边喝啤酒边向老板问道,他用左手握酒杯,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捏起了一片熏火腿送进了嘴里,然后用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咀嚼着,因为还不到消遣的时间,所以他的左右两边都没有人。“我想认识认识他。”
“那就要看你是不是诚心想认识了。”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从旧驼色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了几枚金币放在柜台上。“我猜你想。”
老板放下手中正在擦的杯子,将金币揣进口袋里,然后重新拿起了杯子,继续用那块干净如新的白布擦拭。
“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当然知道。”
“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只有十来岁,一个人坐在角落那张桌子边,要了杯啤酒,一口接一口地喝,连喝了五口,然后低下头,什么也不说。”
“我记得很清楚,就是那年,消失了一百多年的魔女又一次重也是这样,全村人都死了,就他自己逃了出来。”
“很好,仇恨,不过对女巫带有仇恨的人可不止他一个。”男人说道,老板并没有受他影响,继续讲道:“那时候净化骑士团忙得不可开交,往来的几乎都是那些穿着白斗篷的士兵,当然,我的生意也因为他们好了不少。”
“那家伙的周围全是净化骑士,他们喝酒、大笑,他就在旁边默默地听着,脸上没有表情,他们喝酒他也喝,但毕竟是个小孩子,加上以前可能没喝过酒,所以很快就醉了。”
“喝醉的他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哭哭啼啼的,拉着那些净化骑士,让他们带他去杀魔女,当然,他们只是笑了笑,没人会把一个小孩子的话当真。”
“哦……不对,我收回刚才那句话,还是有人会当真的,在那些净化骑士中间还坐着一个男人,戴着黑色的无檐毡帽,穿着破破烂烂的黑色羊毛呢大衣,脚上的皮鞋虽然破旧,但擦的很亮,他捻了捻像老鼠一样的胡须,端起啤酒杯坐到了那个一脸不甘的孩子对面。”
“‘想杀女巫吗?’他问道,那孩子点点头,于是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瓶绿色的液体倒进了啤酒里,并告诉那孩子喝掉它。孩子没有犹豫,端起酒杯一口就喝光了,肚子涨得鼓鼓的,脸也憋红了,喝完之后不停地打嗝。”
“男人用十分诡异的声音笑了笑,然后告诉那孩子:‘从今以后你就是女巫猎人了,跟着我,不光能杀女巫,还能赚金币。’,孩子眼前一亮,总算有了点笑模样。”
“那个猎人给他喝了什么?”男人问道,他本想拿起酒杯,却犹豫了一阵,仿佛自己的酒杯里也被倒进了那样的液体。
“毒药,据说是女巫之森那里的空地上唯一生长的一种草的汁液,喝下之后如果不能及时饮用女巫的血液就会浑身起红疹子,活活把人折磨死,这也是猎人们为了给自己压迫感而保留下来的传统。”
“真是一群疯子,不过我倒是欣赏这一点,疯子往往特别擅长解决女巫。”男人说道,酒馆老板没有回应他的话,转过身将擦好的杯子放到身后的架子上。
“那之后他就成了酒馆的常客,那小子似乎很有天赋,听说第一次狩猎就杀了一个来头不小的魔女,用她的脑袋在教会领到了他的第一桶金,据和他一起参加过狩猎的其他猎人说,起初他力气不够,技术也不行,但是胆子大,只有他敢和魔女近身作战,拿着两把匕首,仗着身体灵活不知道杀了多少魔女,所以到现在他还在用匕首,腰间的两把匕首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名片。”
“他下手极为残忍,并不会直接杀死魔女,而是会折磨她们,用刀扎她们的非要害部位,听她们求饶,但求饶了他也不会停手,还是会一刀一刀的杀死她们,然后将她们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搜罗个遍,当然了,也包括她们的泪腺。”
“够残忍,不错,我开始对他感兴趣了,看来我没有白花钱,不过如果能够让我更感兴趣一点就好了。”男人晃了晃手里的钱袋,然后继续喝着酒杯里不断冒着气泡的啤酒。
“不用着急,故事还没讲完。”老板继续讲道:“虽然说他当初没能进入净化骑士团,但对于教会仍然保持着崇敬之心,这几年里他一直去教会申请成为净化骑士,但没有任何一个教区的掌教敢给他册封。”
“哦?”男人显然来了兴趣,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开始十分认真地盯着老板的脸看。“为什么不敢?”
“因为据说他狩猎的时候如果发起狂来见活物就杀,十几个净化骑士都拦不住他,万一出了大事没有人敢担这个责任。”
“原来如此……”男人沉思了片刻,从钱袋里又摸出了几枚金币。“最后一个问题,在哪里能找到他?”
“真是巧了先生,他刚刚迈进店门,就在您的身后。”
男人转过身去,瞬间就看到了那个腰间挂着双刀的身影,毫无疑问那就是盖比尔,他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旧式帝国骑士团制服,斜背着一条皮带,上面横插着各种各样的小型刀具,腰间的皮带上则挂满了星星,据说那是女巫帽檐的装饰品。
“老样子。”盖比尔坐在吧台前十分慵懒地说道,他摘下破旧的皮质三角帽,将整张脸暴露在了灯光中。
他很瘦,脸色暗淡,脸颊略微凹陷,颧骨十分明显,像是刚刚经历了饥荒的灾民,但从撸起的袖子下可以看到他的手臂十分粗壮。他双手的手背上全是畸形的红色斑痕,看起来像是经历过严重的烧伤,他的右脸上也有一小块这样的斑痕。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真丝的绀青色钱袋,看起来像是女人用的东西,在钱袋里翻找出四枚银币排在桌上,不过坐在旁边的男人马上将那些银币收了起来,放回了盖比尔手里,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金币放在桌上。“今天的我请。”
“我不认识你。”
“喝了这杯就认识了。”老板将装着金色麦芽酒的杯子放在了桌子上,推向盖比尔,稍后又端上一盘熏猪肉,盘边放着很多褐色的酱料,在切成片的猪肉上放着一块椭圆形的烤面包。
盖比尔没有再说话,默默将银币揣进了口袋,端起杯子开始饮酒,每饮一小口就吃一片熏猪肉咬一口面包,就像是既定程序一样,他似乎将注意力全部投入到了吃上,全然没有在意旁边的男人。
“今天收获不错吧。”男人嗅到了盖比尔身上的血腥味,即使他已经用香料熏过,闻惯了血腥味的人总是可以在空气中轻易捕捉那种让一些人兴奋、让一些人恐惧的味道。
“三头,本来可以多抓一头,有个人挡了我的道。”
“其他女巫?”
“不,是另一位猎人。”他呷了一口酒又补充道:“我杀了他。”
“你们猎人之间不是会相互帮助吗?”
“弱小的猎人才寻求帮助,对于强大的猎人来说其他猎人也有可能成为猎物。”这句话多多少少带着点二十出头的青年那种稚气未脱的狂妄,但可怕的是他的这句话只是在阐述事实。
“你杀过多少猎人?”
“不少,但没有女巫多。”
“那你杀过多少女巫?”
“比你听说过的还要多。”他似乎习惯了这样打哑谜似的说话方式,像是在故意装冷酷,或许这样能让他那张年轻的脸看起来有一些威慑力吧。
“哈哈哈,真是个年轻有为的年轻人。”男人笑了笑,但马上又转为了严肃的表情,就像是有什么开关可以切换他的表情。“我这有份工作,不知道你想做吗。”
“拒绝,我不接受任何委托,我只拿女巫的人头去裁判所换钱。”
“别拒绝的这么斩钉截铁嘛。”
“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毫无意义。”
“不试着听我说说吗?万一……我给你开出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条件呢?”
盖比尔停住动作思考了片刻,又继续喝他的酒,男人将右手伸进腰间的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枚圆形的勋章,是由铜和黑色的珐琅材质共同构成的,盖比尔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净化骑士勋章。
“你……你是净化骑士?”盖比尔的语气显然不再那么冷酷,躁动的心让年轻的脸再也掩盖不住喜悦的表情,他申请了很多年也没有一个教区同意他加入当地净化骑士团,没想到今天竟然有一名净化净化骑士找上门来了。
“我看到了你的申请,三百一十七次,真是执着,只要你接了我这单生意,我现在就可以封你为净化骑士。”
“你?”
“怎么?你觉得枢机执事不够资格册封骑士吗?”男人十分刻意地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盖比尔这才看见了戴在他右手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还有右手腕上的那个极尽奢华的黄金手镯,这些都是在枢机院做事的人才会得到的象征身份的饰品。
“你……”盖比尔显然觉得自己的称呼有些不妥,于是马上换了个说法。“您就是枢机执事西斯廷·图科大人吧!”
“怎么样,现在有兴趣了吧?”
“信众盖比尔谨遵枢机执事大人的命令。”
“去杀了冰女巫。”
“什……什么?”盖比尔以为自己太过激动从而导致自己听错了,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冰女巫?”
西斯廷点了点头。
“冰女巫不是早就已经被全部消灭了吗?”
“少问,做就是了,教会绝对不会让你杀已经消失的族群。”
“是!”盖比尔的回答干脆利落。
“那么是时候给你奖励了,跪下。”西斯廷说道,盖比尔马上单膝跪地,右手放在左胸口,俯下身体,他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这个场景早就在他脑海中重复无数遍了。
西斯廷抽出了长剑,酒馆里的客人们都吓了一跳,几个正喝酒的帝国士兵已经将手放到了剑柄上。
“我,盖比尔,以盖比尔村二十一户受害者之名起誓,将誓死追随乌月教会,为乌月神献上忠诚。”他以前构想过,自己如果真的有幸能够成为净化骑士应该说什么样的誓词,他甚至已经构思出来了长篇大论,但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他反而决定用简单的誓词去宣誓,这些话简单但充满了力量。
“以乌月神以及主教之名,我,枢机执事西斯廷·图科册封盖比尔为净化骑士,自此以后,教会将为汝提供庇护,信众将视汝为兄长,骑士们将敬汝为同胞兄弟,吾等将与汝同在。”西斯廷用剑背分别拍打了盖比尔的左肩、右肩,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册封净化骑士了,所以动作十分娴熟自然。
“起身吧骑士,让我为你戴上勋章。”西斯廷将那枚象征着净化骑士身份的勋章戴在了盖比尔的胸口,酒馆里的其他客人们开始鼓掌,起初只是几个信众,后来所有人都开始拼命拍动自己的双手,喝彩声、欢呼声响彻了酒馆,老板的脸上也早就笑开了花,这下他有足够的噱头来宣传自己的酒馆了,“一位骑士曾在这里被册封”他一边暗自思忖着宣传用的词句,一边从酒柜上拿下一个蓝色的瓶子。
“来来来,这位新晋的骑士大人,喝了这杯酒,这是小店请您的。”老板的脸上堆砌着谄媚的笑。
“谢谢。”他端起酒杯,将里面的高级杜松子酒一饮而尽,浓郁的香料味在他口腔中扩散开来,酒精强烈的刺激让他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他只记得激动的信众们将他包围了起来,而他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甚至连耳边那些激动的话语都变成了一团乱麻。
看着已经醉倒的盖比尔,西斯廷笑了笑,之后便从酒馆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