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您所知陛下,我们已经基本失去了南部地区的控制权。”国务大臣利奥波德说道,其他大臣纷纷点头。
“那边的领主我记得是……普利耶格,他在做什么?”
“普利耶格侯爵?他早就和教会好得穿一条裤子了。”
“那附近还有谁的领地?”
“南方那几个小领主早就不受帝国统治了,现在最南部的领主就是浣盏河北岸的伊曼努尔骑士了。”
“伊曼努尔!快,让他来王都,寡人要见他!”
“他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利奥波德示意卫兵打开了门,伊曼努尔就站在那里,他身上还带着伤,衣服脏兮兮的,靴子上满是泥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被燃烧的草木熏过的味道。
“伊曼努尔,你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了?”
“恕我失礼,这个请容我稍后解释。”伊曼努尔说道:“我发现浣盏河以北的许多领主都在召集军队,就昼夜不停地赶来见您了。”
“有何不妥?”国王问道,他花白的头发上顶着一个朴素的金质圆环状王冠,王冠下是一双似乎能看穿一切的蓝色眼眸,他的表情隐藏在了与头发同样花白头发络腮胡下,让人不那么容易琢磨。
“这……”伊曼努尔警觉地环顾四周。
“放心吧,这个房间里都是陛下的肱骨之臣,并且都是旧神信徒。”利奥波德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并将他带到了国王的旁边。
“教会的力量已经渗透到了每个角落,我们很难保证军队、贵族里面没有信徒,所以我觉得最好先不要引起主教的警觉。”
“可是我们已经失去了对南方的统治,他们暗杀了我们的税收官,安排了自己的税收官过去,还堂而皇之地竖起了教旗,这难道不是在羞辱帝国吗?”利奥波德问道。
“但名义上那里还是帝国领土,教会本就只有教权,并没有政权,所以法理上没有统治一块土地的权力,只有在这片土地传教的权力。”
“如果我没有动作,主教就不会主动撕破脸?”国王捋了捋他漂亮的胡须,俯下身子去用手柄处镶嵌着珍珠的放大镜看着桌上铺着的地图。
“是的陛下,现在就和帝国明目张胆的进行对抗,即使教会的力量再强大也未免有些愚蠢了,南部地区虽然农业发达,但对于战争最为重要的铁矿还牢牢地握在我们手里,盐矿甚至就在陛下自己手里。”分坐在长桌两边的大臣和贵族们纷纷点头。
“南部地区的农业产量非常高,如果他们用粮食从邻国换取武器马匹,到时候一定会挥师北上,这样该怎么办?”戴着小圆眼镜的图里恩问道,他是帝国的财务大臣。
“浣盏河水流湍急,可以过河的地方不多,其中最缓的地方向北不到二十里就是格兰,如若教会挑起争端我和格兰的全体百姓会死守河岸,届时请诸位贵族尽快来驰援。”伊曼努尔坚定的目光让国王想起了当年斯莱顿第一次带着他来到王宫时的场景,那时他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怀里抱着比他还高的长剑,跟在斯莱顿的身后,那时斯莱顿就以这样的坚定目光告诉国王,这个孩子将来一定能成为了不起的骑士。
“不过北方各贵族的军队里也都有不少新神信徒,只怕他们渗透进来让我们分崩离析。”伊曼努尔将目光投向了国王的脸。
“这个问题我来解决。”坐在伊曼努尔左边的中年男人说道,一头短发整洁利落,右眼戴着金色边框的单片眼镜,留着非常精致的山羊胡子,白色的蕾丝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礼服,右手的中指上戴了一枚造型简单的椭圆形红宝石戒指,整个人散发着儒雅沉稳的气质,他是帝国的内务大臣安东。
国王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右手,拿起鹅毛笔蘸了一下墨水,在纸上迅速写下了几行字,侍者端来了烛台和铁勺子,他将一小块火漆放在勺子里,在烛台上加热,然后将融化了的火漆倒在了纸的右下方,最后盖上了他的印章。
“传我的命令,所有贵族停止集结部队。”
“是!”御前传令官将印有火漆印的纸卷起来,放进了木质的圆筒里,他将圆筒背在了背上,径直走出了这间临时充当会议室的餐厅。
“行了,今天就议到这里,大家都散了吧。”大臣和贵族们纷纷起身,伊曼努尔也欲走起身,却被国王拦下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陛下恕罪。”伊曼努尔清了清嗓子,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前几天格兰发生了一起抢劫案,三个饥肠辘辘的女巫抢走了面包店里五筐面包,她们躲在了一个谷仓里,在追捕的时候她们纵了火,救火的时候受了点伤。”
“女巫呢?抓住了吗?”
“现在暂时关押在了格兰的帝国监狱等待审判。”
“抢劫罪、纵火罪,恐怕要坐四五年牢吧。”
“我想是的。”
“至少让她们在监狱里每天都能吃上饱饭吧。”国王叹了口气:“唉……百姓饿到去抢劫面包店,这是我作为君主的失职。”
“那场暴雨冲毁了许多农田,今年收成一定不好,再加上教会到处狩猎女巫,搞得人心惶惶,普通百姓日子都不好过,更何况是女巫。”伊曼努尔说道:“我还在想办法。”
“你去见塞琳娜吧,洗个澡再换身得体的衣服,她这几天心情糟糕得很。”国王岔开了话题,他似乎并不想再谈论有关女巫的话题。
“公主殿下?她怎么了?”
“你去见她吧,去了就知道了。”
“那臣下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干点年轻人应该干的事,别整天和我们这些老头子混在一起。”
伊曼努尔行了军礼,后退着离开了房间。
走在王宫宽敞的走廊里,伊曼努尔觉得有种非常不自然的陌生感,造型精美的铜壁灯、技艺精湛的石雕,还有拱形的窗户,从这里能看到整个王都南城,那里是富商和没有领地的小贵族们的住宅区。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样子,伊曼努尔在御前工作了六年,才刚刚离开了大半年就觉得有些陌生了。
他觉得自己也许从未属于过这里,宫廷外的工作虽然要和讨厌的教会打交道,但伊曼努尔获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自在,带着部下四处奔走比穿着让人窒息的修身礼服吃着塞牙缝都不够的菜更让他舒服,他觉得自己始终都是那个乡下来的花匠的儿子。
王都的宅邸不算大,但住着很舒服,装潢也颇具格调,据说这里曾经是某个男爵和他夫人的住所,他们每年冬天都会住在这里,一到初春就离开这里去大陆的各地游玩,颇为随性。男爵夫人十分貌美,追求者无数,王子、公爵、大臣,但最后还是嫁给了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男爵,他用自己的诗打动了她。
这位男爵的死也颇有浪漫色彩,那些曾经追求过男爵夫人的贵族们一直对他记恨在心,他们诽谤男爵夫人私交甚乱,于是在政客和无耻的小贵族们的推波助澜下,男爵与另一位贵族为了恢复妻子的名誉进行决斗,可惜丧命于对方的剑下,留下夫人独自将四个孩子抚养长大。
后来男爵儿子的儿子与伊曼努尔一同参加了奈尔基战争,那单枪匹马杀入敌阵的身影让他颇为敬佩,于是在伊曼努尔受封的那天,他当着贵族、大臣们的面将王都闲置的老宅赠予了伊曼努尔。
泡在木质浴桶里,看着与住进来时基本没有什么变化的卧室,伊曼努尔觉得惬意极了,他至今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够住进最喜欢的诗人的房子。
“老爷,陛下的马车已经到了。”
“让车夫进来喝杯热茶吧,天气冷了。”
“是。”
伊曼努尔有些不情愿地从放满了各种药草的木桶,用布巾擦干了身体,穿上了带有蕾丝装饰的白色衬衫和蓝色天鹅绒礼服,还煞有介事地拿了一根包裹着银头的手杖。
“让您久等了。”伊曼努尔向正在沙发上喝茶的御前车夫行了礼。
“您太客气了大人,那咱们现在就出发?”
“无妨,我可以等您喝完茶。”
“那还是尽快动身吧,公主殿下的脾气您也知道。”
“说的也是,好吧,我们现在就动身。”伊曼努尔耸耸肩,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门。
马车停在了宅子门口的街边,街上人不多,仅有的几个行人也早就对这种豪华的马车习以为常了,所以伊曼努尔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快到达王宫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雨,深秋的雨着实不那么讨人喜欢,尤其是摆摊的小商贩,秋雨后刺骨的寒风比冬天的风还要命,但贫穷更加可怕,所以他们和寒风战斗,冻得手指发紫、脸颊黑红,不过这寒风可吹不进国王的马车,它载着伊曼努尔十分体面地进入了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