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诺,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你了,近来怎么样?”布鲁诺进门时,奥尔德尼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红色的天鹅绒靠背椅上读书,旁边的小圆桌上放着一个刻着皇家图章的高脚杯,里面是皇家酒庄酿造的顶尖的葡萄酒。
“劳殿下费心了,臣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那就好,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本王还有很多事要靠你完成呢。”奥尔德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与他年龄十分不相符的狡黠的笑,若不是从小看着他长大,布鲁诺绝不敢相信这是二十岁的青年能够拥有的老成表情。
“我听说教会那边遇到了点麻烦。”
“我的线人说格兰换了个年轻的执政官,对所有经格兰运往南部地区的兵器加收了武器税。”
“帝国的税他也敢征,我看他是活腻了,他主子伊曼努尔都不敢在我这造次。”
“但殿下,帝国法令里规定了领主对经过本领土的商品拥有检察权、扣留权以及征税权,特殊条款只规定了不允许扣押帝国军队的物资,但并没有提到不允许向帝国军队征税,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领主这么干过。”
“照你这么说,本王就只能吃哑巴亏了?”
“主教怎么敢让殿下吃亏,他让出了自己的那一部分利,填补了您扣除的那部分税。”
“主教吗?看来他对本王颇为真诚啊,前几天刚送过来了一支骑兵部队,整整三百人,全都配着战马,这些人就算对上父王的禁卫骑士团也可以匹敌了。”
“不过臣要提醒您,主教也是一条危险的蝮蛇,您还是不要太过相信他。”
“本王自有分寸,你先不要操心这些,朝中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布鲁诺挠了挠自己的秃头,仔细回想了一番,然后回答道:“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国王陛下越发昏聩了。”
“父王他怎么了?”奥尔德尼问道,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芒,像是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但这个小王子实在是太会掩藏自己的情绪了,布鲁诺实在是看不透他的心思,明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却变得让自己越来越不认识了。
“国王陛下的记性越来越差了,刚刚跟他汇报过的事转头就忘记了,最近尤为严重,有几次连臣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父王他……已经这幅光景了吗……”小王子满面愁容,看见他这样的表情,老将军才放下心来,这孩子虽然已经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政治家,但他其实仍然是那个关心父母的孝顺的孩子。
“殿下也不用太过担心,陛下除了记性不大好,身体还是挺硬朗的,加上朝上那些臣子大都尽心辅佐,王国的治理也没什么大问题。”
“那么是谁在阻碍我父王的统治呢?”奥尔德尼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在了旁边的小桌子上,用十分有威严的眼神盯着这个强壮的小老头。
“殿下,我想您应该已经猜到了,正是国务大臣那帮人。”
“利奥波德,他一直在帮助我那愚蠢的姐姐试图夺取父亲的王位,我就想不通,王位本就是她的,她不需要做任何事,只要静静等到父王退位就可以了,为什么她就这么心急?”
“谁会嫌权力来的早呢?不过对她来说操之过急未必是坏事,毕竟殿下拥有着全国半数以上的冶铁工坊,武器要多少有多少,而公主手里即使士兵再多,没有武器还不是一群农夫。”
“你说的有道理,加上我们有教会这个忠实的盟友,就算是人数上也绝不会落下风。看来祖先的基业和父王的权力还是要靠我来维护啊。”奥尔德尼露出了一丝骄傲的笑容,戴在他食指的戒指同他那自信的笑容一样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芒,那戒指上镌刻着安格尼斯家的图章,那也是安格尼斯帝国王室身份的象征。
“我待会儿要去会见主教,你就先退下吧。”奥尔德尼说道:“对了,传令给奥科赛斯,让他去格兰弄出点动静来,我可不能让那些刁民毫无代价地损害帝国的利益。”
“遵旨,那臣就告退了。”说罢,布鲁诺恭敬地行了个礼便离开了房间,奥尔德尼仍然坐在椅子上,他沉思了良久,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殿下真是越来越有君主的风范了。”从伪装成书架的暗门里走出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年轻男人,他脸上戴着冷冰冰的铁面具,似乎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君主风范吗?”奥尔德尼走到落地的穿衣镜前仔细审视了自己一番,他并不知道作为君主应该是什么模样,由于离开皇宫太久,他甚至连自己父亲是怎样坐在王座上都忘记了,不过此刻他很高兴,他觉得这镜子里的英俊青年就是一副君主模样。
“主教大人很快就会处理完事务,请王子殿下现在就移步大教堂。”男人欠身施礼,奥尔德尼拍了拍手,两名年轻漂亮的女仆马上打开门走了进来。
“去准备马车,还有把镶着红宝石的那个王冠取来,本王要穿得正式一点去会见主教。”女仆行了屈膝礼,之后便忙碌起来。
年轻的王子走近教堂大门的时候,里面的宗教活动刚刚结束,信徒们从大门中缓缓走出,向王都的四面八方分散,神职人员们在清理着信徒遗留下的垃圾,他们大都赤着脚,有男人也有女人,奥尔德尼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子,那是双漂亮的皮鞋,鞋扣是镀金的,上面还点缀着几颗钻石,鞋面被擦得一尘不染,他甚至能想象出鞋匠拿它当镜子的场景。
当他踏上台阶向着主教的会客厅前行时,身着蓝色制服的伊曼努尔正从楼梯上往下走,见到奥尔德尼便停下了脚步,右手捂住左胸行礼,原本已经有些忘记这码事的奥尔德尼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又被激起来了,他用十分轻蔑的眼神瞥了一眼伊曼努尔的脸,然后旁若无人地走上楼梯。
“王子殿下,许久未见。”
“许久未见啊,荣誉骑士阁下。”奥尔德尼目视着前方,伊曼努尔也并没有回过头去。
“没想到主教竟然在见我之前会见了你。”
“格兰治下女巫数量越来越少,主教阁下颇为满意,让我每三个月便汇报一次成果。”
“你是在向我炫耀吗?”
“臣岂敢。”
“还有你伊曼努尔不敢做的事吗?”
“臣……”还未等伊曼努尔张开嘴,枢机执事西斯廷·图科就用故意高了三度的声音说道:“乌月教会主教埃克托尔·黎赛琉阁下恭迎奥尔德尼·威廉·安格尼斯王子殿下。”,声音在走廊中回荡,被打断的伊曼努尔借机略施一礼,便转身离开了,奥尔德尼则紧紧攥着他手里的胡桃木权杖,仿佛要将它捏碎。
此时伊曼努尔的心里犯起了嘀咕,他知道主教经常会见一些王室成员,有时是商量一些祭祀的事宜,有时是单纯的私人性质的会面,但这两个人在这个时间节点会面可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久前的丰收节上,公主亲自走到田野里帮助农民收割了小麦和黑麦,这一行为让她收获了一个爱民如子的形象,加上朝中接近三分之二的大臣都表示支持公主,有一些摇摆不定的贵族也选择了公主阵营,形势对王子非常不利,而偏偏这时候老国王表达了想要退位的想法,又正好在这个时间主教会见了王子。
伊曼努尔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不要以这么阴暗的想法去揣摩王室成员,但在宫里奉职这么多年,对于贵族们的阴谋阳谋,伊曼努尔见的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告诉公主,也可能公主此刻已经知道了这次会面,不过此时他更加担心伊顿,增加武器的税收显然限制了南部地区教会势力的发展,但这断人财路的事难免会遭人报复,他担心奥尔德尼会派人暗杀伊顿。
越想越觉得心慌,于是伊曼努尔快步走到了自己王都的宅邸,水都来不及喝就从马厩牵出了他的那匹漂亮的棕色战马。
“康伯巴奇,麻烦你去禀告公主,主教和王子在密会,让她提高警惕。”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千万别被别人发现了。”
老管家点了点头,搀扶着伊曼努尔上马之后他环顾了四周,一眼就看到了街对面的墙边那个佯装卖鸡蛋的老妪,待伊曼努尔走远后,他假意回到房间,实则从后院绕了出来,正好截在老妪的前面。
“老爷,您要买鸡蛋吗?”
“是谁派你来的?”康伯巴奇左手抓住了老妪的肩膀,握着短剑的右手已经抵在了她的腹部。
“老爷,您在说什么啊。”
“我退休之前也在帝国内务部工作了四十二年,你们这些人在我面前装简直不自量力。”
听到这句话老妪顿时满脸惊恐,她摘下了头巾和假发,露出了真实的面容,他根本不是老妪,而是个相貌有些丑陋的年轻男人。
“大……大人,您放过我,我也是替人当差的。”
“我知道你主子是谁,不过他可惹错人了,伊曼努尔大人可不是你们能招惹的对象!”说罢,康伯巴奇腾出了左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舌头,然后手起刀落,那人的舌头就掉落在了他装鸡蛋的竹筐里。
显然,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务,即使是这样痛苦也没有大喊大叫,而是用破围巾围住了脸然后迅速离开了,康伯巴奇则用手帕将带血的短剑包了起来,之后顺手扔进了烧洗澡水的炉子里。
“这王都,看来也就只有表面的繁荣了。”康伯巴奇望着晴朗的天空自言自语道、那天空仿佛只是一块背景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