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执政官的婚礼(上)

作者:狸林 更新时间:2021/5/29 19:16:45 字数:4020

那之后大概半个月,莉莉安和伊曼努尔都收到了用蓝色缎带捆绑的请柬,口上封了火漆,上面盖着伊顿的私人印章。

婚礼定在了仲夏的某天,地点选在了格兰唯一的旧神教堂里,那里已经残破不堪,屋顶塌了一半,砖石落在原来供人们祈祷的大厅里,神像因为长年没有人维护而被灰尘遮盖,信徒们的座椅也都腐朽的东倒西歪,神职人员曾经用过的铁烛台和一些没烧完的蜡烛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烛台上已经生满了锈迹,如果不是因为这糟糕的品相恐怕早就被人拿走了。

伊顿从一个月前就在着手进行这里的修复工作了,伊曼努尔曾担忧他修复这座废弃教堂会浪费格兰的财政收入,但伊顿表示修复工作用到的所有资金都由他自己承担,伊曼努尔被吓了一跳,连夜差人去调查他是否有贪污的问题,但没有查出任何问题,不过同样没有查出他的资金来源,伊曼努尔本想在下次去御前的时候让内务大臣帮忙调查一番,但这种想法马上就被他否定了,他觉得不应该这样揣测自己的下属。

虽然伊顿愿意出钱,但肯来修复旧神教堂的匠人并不多,绝大多数匠人都成了新神的信徒,他们宁可义务给乌月神修庙宇也不肯赚修旧神教堂的钱,即使像格兰这样新神信徒不多的地方也已然如此,其他村庄更是这样,伊顿花了半个月就找来了四个匠人——三个木匠和一个石匠,靠这么几个人肯定没办法完成修复工作,格兰的卫队和伊曼努尔从王都带来的人里倒是有不少旧神信徒,但伊顿不能使唤他们来干这个,因为这是超出执政官职权的范畴。

这问题最终是谢尔盖帮忙解决的,前不久他被伊曼努尔派去格兰辖区的一个村庄,帮忙修复因年久失修而倒塌的磨坊,他找来的十几名工匠都是从东马克特来的。

东马克特是一个和安格尼斯西部接壤的国家,在安格尼斯强盛之前,伯尼斯特恩大陆的南部霸主一直是马克特王国,但因为西部地区的人信奉乌月神,而东部地区的人信奉旧神,最终狂热的信徒们爆发了战争,强大的马克特也被分裂成了东马克特和西马克特,而费曼大公趁机宣布独立,在东马克特南部、西马克特东南部的地方建立起了费曼公国,自此马克特王国被一分为三。

信奉旧神的东马克特人和同样信奉旧神的安格尼斯人交好了一百多年,但因为安格尼斯的乌月神教越发壮大,被夹在中间的东马克特人生存越来越困难,于是以石雕技艺精湛而出名的东马克特人纷纷离开家园,前往大陆各地谋求生存,为了糊口他们也会去给乌月神教会工作,这次得知是修复旧神教堂,他们甚至表示不给钱都可以,不过伊顿还是给他们准备了一份丰厚的酬劳,现在旧神的信徒越来越少了,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帮助旧神教延续下去。

教堂正在如火如荼的修复,婚礼也在有条不紊地筹备,整个格兰都洋溢着婚礼所带来的幸福感,卖花的少女微笑着,卖酒的老妪微笑着,就连街上的乞丐都不时“咯咯咯”地笑。人们太久没有热闹过了,不仅是格兰的人,整个帝国的人都太久没有热闹过了,从奈尔基战争之后,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怎么热闹,丰收节的篝火没有了,昔日那些盛大的庆典都没有了,因为没什么好庆祝的了。

很久没有热闹过的格兰人把自己都算做了婚礼的一部分,不仅是那些为了巴结伊顿的商人,那些整日面朝黄土的农民和农场主也都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迫不及待的想要参加婚礼了。

旧神信徒的婚礼自然惹得一些乌月神教的信徒不高兴,尤其是鲁门他们,仿佛被所有人背叛了,个个都苦着脸,在他们的潜意识里,神就是那个隐藏在黑色月亮中的神,这世上就没有其他的什么神,所以在他们看来,格兰那些沉浸在欢愉中的都是怪胎,是不敬仰神的异端,尽管伊顿和伊曼努尔都待他不薄,但怒火中烧的他们早就顾不得这些了,他们不再对格兰的人笑了,也不再去帮他们的忙,当然,这样做并没有让他们得到想要的结果,格兰的人干脆把他们忘了。

于是有人提出要清除异端,不过被鲁门给拦住了,他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傻瓜,如果因此得罪了身为净化骑士团副团长的伊曼努尔,他们的住所、食物和武器装备就都没有了,没了教会的支持他们什么都不是,鲁门可不想回去继续种地了,但他也满腹的疑惑,他不明白在净化骑士团身居高位,甚至经常去面见主教,为什么现在要支持异端的婚礼,不过他知道大人物们做事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伊顿自然了解到了鲁门他们以及伊顿其他信奉乌月神的信徒们心里的不快,所以他给他们都送了请柬,尽力表现出温和的态度,但那些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沟通的,从他们知道伊顿是旧教信徒之后,他就再也不是他们的好执政官了,而是一个叛徒,一个思想未开化的异教徒,不过好在这些人在乌月神的感化下有了不低的道德底线,他们害怕恩将仇报会受到神的惩罚,所以也都保持着沉默,只是每每在街上见到他们都是一副难以言表的表情。

即使有那么几个反对的声音,伊顿的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黎明时分,天空才蒙蒙亮,格兰的街道上就传来了热闹的声响,这一天格兰人都起得很早,每个人都生怕自己被隔在教堂的院墙外面,不过即使起得再早也没有用,卫兵早就严守在了教堂的门外,除了在格兰位高权重的人,其他人是没有办法进去的,不过到教堂这里的时候婚礼已经接近尾声了,伊顿并不吝啬自己的喜悦,当然也乐意分享自己的幸福,所以他将婚礼的大多数流程都安排在了格兰的街道上举行,谢尔盖将全程保障婚礼的秩序。

作为武官的谢尔盖长期在外维护着格兰以及辖区村庄的治安,实际上他和伊顿的接触并不多,只是工作上有些许联系,起初谢尔盖甚至对伊顿有些轻视,他不觉得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能给格兰带来什么好的未来,但在伊顿担任执政官的这一年时间里,格兰的税收增长了好几倍,军队数量也增加了,常备军甚至已经达到了五百人,而且每一个成年男性都被要求定期接受军事训练,如果真的发生战事,格兰少说也有八百人可以参战,这些让谢尔盖十分钦佩,渐渐地他对伊顿萌生了敬佩之心,尤其是在得知伊顿愿意和奴隶出身且不会说话的艾拉托结婚后,他就决心与这位小自己十几岁的同僚出生入死了,他甚至决定冬天之前就把妻女都接到格兰,他相信伊曼努尔和伊顿能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婚礼这天,谢尔盖把盔甲擦得锃亮,特意披了条红色的披风,戴上了自己仅有的那枚奈尔基战争胜利奖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要结婚。无论是从王都调来的士兵,还是在格兰征募的士兵,每个人都精神抖擞,这些年轻人已经太久没有热闹过了,他们既兴奋又期待,即使是那些需要执勤而不能喝酒的士兵,也都抑制不住嘴角的微笑,毕竟这样热闹的场景说不定再过几百年才能再遇上一次。

伊曼努尔换上了礼服,将三枚勋章佩戴整齐,还特意将帝国十字星勋章擦得一尘不染,仿佛刚从国王手里接过一样。他还特意为新娘准备了一束极尽奢华的捧花,线条曼妙的常春藤上点缀满了鲜花,栀子花、铃兰、白玫瑰、小苍兰等呈瀑布状倾泻而下,既圣洁又奢华,伊曼努尔觉得比起当领主或是骑士,自己还是当个花匠更得心应手。这束花被几个侍女小心翼翼地拿到了婚礼现场。

婚礼的前一天,莉莉安站在衣柜前纠结了很久,她觉得女巫最正式的衣服就是女巫服,但如果穿着女巫服去,估计还没走到婚礼现场就会被教会的人抓住,可她手头并不宽裕,在衣柜里翻找了一圈却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找到,她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好像过得有点惨啊……”,说罢她关上了老木制衣柜的门,坐在一边惆怅了许久。

“师傅,都是因为我们四个日子才过得这么不幸福吧……”玛格丽特略带哭腔地说到,眼睛里也泛起了泪花,她强忍了一会儿,最终泪珠还是从眼角流下,滴落在擦得一尘不染的旧地板上,莉莉安用温暖的手轻轻抹掉了她的泪水。

“傻孩子,我有你们就足够幸福了。”莉莉安将玛格丽特一把拥入怀中,随后轻轻抚摸她的头,她有点弄不清楚自己到底算是这四个孤儿的妈妈还是姐姐,她们也弄不清楚,但她觉得这样就好,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弄得太清楚。

结果下午的时候伊曼努尔就来敲门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大牛皮手提箱,看起来颇有分量,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女人,看起来很有气质,身上的衣服布料虽然很普通,但样式十分新颖,她是伊曼努尔从王都请来的裁缝。

“你没有件像样的衣服吧,来试试这件。”手提箱被打开,里面是一条蓝色的礼服连衣裙,袖口和裙摆都装饰着大量的蕾丝,多层次的蛋糕裁剪即使还没穿在身上也尽显着奢华。

看到这个高级的衣服,莉莉安想都没想就连连摆手拒绝。“我可穿不起这么高级的衣服!”她说,但伊曼努尔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穿上嘛,我多少也算个领主,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

四个小姑娘都流露出期待的神情,她们还没见过穿着这么漂亮的衣服的莉莉安。

莉莉安很不喜欢这样,她不喜欢平白无故就接受别人的贵重物品,她知道有些东西是自己本就不该拥有的,接受了别人的东西就意味着当别人提出要求的时候自己就没有足够的底气来拒绝了,但当她看到四个小姑娘和伊曼努尔期待的表情后还是犹豫了,她觉得是这段时间的安稳日子让自己变得不够坚定了。

“那……多少钱,我可能一下子拿不出来那么多,可以慢慢还你吗?”

“为什么要还?不是说了是送给你的……”话说到一半,伊曼努尔一下子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于是马上从脑子里翻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以后每天都来你家吃晚饭,就当是我预付的饭钱了。”

“这够吃六七年的饭了!”

“没关系,你做的饭我十年也吃不腻。”

莉莉安的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她没有再推脱,伊曼努尔满意地点点头,之后便回去准备制作捧花需要的东西了。中年女人动作十分麻利,她一边用夹子固定着衣服让它更加贴近莉莉安的身材,一边用鹅毛笔记录着需要修改的地方,没花多长时间就完成了工作,连四个小姑娘的衣服也量好了。

“明天一早我就将修改好的衣服送到府上。”说罢女人欠身行礼,离开了莉莉安的住所。

四个小姑娘可兴奋坏了,尤其是黛芙妮和艾尔玛,她们的衣服早就洗得泛白了,虽然莉莉安将她们衣服上的补丁缝得很好看,但毕竟补丁太多了,衣服原本的样子都被遮住了,所以能够得到一件漂亮的新衣服她们都非常高兴,不过比起自己她们还是更期待莉莉安穿着那件蓝色礼服裙的样子。

翌日清晨,中年女裁缝和几名卫兵如约将衣服送到了莉莉安的住所,还没等她换上衣服,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

“好了孩子们,赶快换上新衣服,婚礼要开始了!”莉莉安察觉自己的语气也同街上的那些人一样,变得快乐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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