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曼努尔早早就来到了广场上,婚礼的队伍届时将在这里出发,绕着格兰游行一周,最终回到这里进行狂欢,最终到达教堂举行最后的仪式,虽然格兰地方不大,但这场婚礼的隆重程度毫不逊色于贵族的婚礼。
人群已经逐渐聚集在了这里,谢尔盖和卫兵们也已经准备就绪,但伊曼努尔张望了许久,还是没有看到莉莉安的身影,是衣服大小不合适吗?按理说从王都请的裁缝应该手艺非常不错,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说派去接人的马车出了问题?如果是这样回头肯定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做事不牢靠的车夫……伊曼努尔一边担心一边胡思乱想,他甚至想到了她们被哪里来的土匪抢劫了。
不久后,女巫们也陆续赶来了,她们本就相貌出众,为了在婚礼上展现自己的美貌都特意打扮了一番,所以显得更加美丽动人,不少男人都被她们吸引了视线,可当褐色的马车渐渐停下,莉莉安从马车上缓缓走下后,那些女巫就显得暗淡了,伊曼努尔都被她的美貌惊呆了。
一头金色的长发如清晨的阳光倾泻而下,鸢尾花发饰和那条做工精美的蓝色礼服长裙相得益彰,既华贵优雅又不显得夸张,为了不喧宾夺主,伊曼努尔特意为她选了这样的款式和颜色,不过看起来即使是这样她的美貌和气质也足以艳压群芳了。
四个小姑娘都穿着淡蓝色的礼服长裙,裙摆上装饰着白色的蕾丝,胸口点缀着流苏,穿着这样的衣服行动并不方便,所以她们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跟在莉莉安后面,而莉莉安的步态优雅十足,在场的一些小贵族家的女儿尽管穿着比她还华贵的衣服,戴着比她还艳丽夺目的头饰,却因为她而显得朴素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笔挺的骑士制服和卫兵说话的伊曼努尔,虽然她不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穿着,但这次他显然认真的打扮了一番,那张算不上特别英俊的黝黑的脸庞在制服的衬托下显得英气逼人,干净利落的短碎发显得无比清爽,这个戎马倥偬的男人稍微抽出点时间来收拾一下自己,就会给人很不一样的感觉。
“还好选了这样的颜色和款式,不然肯定要抢了新娘的风头。”伊曼努尔脱口而出,他没觉得有什么,莉莉安却羞红了脸。
夏季的天很早就亮了,但清晨一直是雾蒙蒙的,后来天空渐渐泛起了暖光,就在阳光穿透云雾洒在广场的时候,婚礼开始了。一声嘹亮的长号声划破了天空,在人群的注视中,两名身着银色铠甲的骑兵出现在了街道上,这两名骑兵手中分别拿着串在长杆上的两面三角旗,旗帜上绘有黄色的盾牌,自盾牌左上角到右下角是一排黑色的鸢尾花图案,这个简单的纹章是施密特家的象征,伊曼努尔觉得这或许是曾经当过贵族的先人留下来的,这份残存的荣耀在指引着施密特家的未来,所以他让这枚纹章出现在了格兰的每一个高耸建筑的尖端上。
在施密特家纹章旗的引领下,由骑兵、步兵、乐手所组成的仪仗队排成两列缓缓向广场走来,一辆由四匹黑马牵引的黑色马车缓缓行驶在队列的中间位置,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身穿白色婚纱的艾拉托正在向热情的人群招手,不过没有人认出她来,他们都以为她是哪个贵族家的女儿,没人会将那样高贵典雅的女孩当成一个奴隶。
婚礼的队伍就从这里开始了游行,伊曼努尔和莉莉安乘坐着露天的简易马车跟在他们后面,再后面就是快乐的人群,他们都笑着,欢呼着,欢愉的气氛在格兰的街道之间回荡。
马车上的艾拉托开心极了,她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从她沦为奴隶的那天起,她就没想过能过上好日子,那时候她甚至连明天会得到什么食物都不再考虑了,仿佛与这世间的一切联系都被切断了,所以此刻她有些恍惚,她害怕这是一场美梦,当她醒来之后仍然会回到那个关奴隶的笼子当中,可紧握着她左手的那个男人手掌所传来的温度是那样真实,窗外欢呼的人声没有一丝虚假,她眼角有些湿润了,这样的幸福即使是出现在梦中就足够美好了,可此刻她正在经历这样的现实。
年轻的执政官也春风满面,他的快乐丝毫不逊于艾拉托,这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这么开心,这个孤独的天才第一次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从前的日子,无论是在家族里还是在学士协会,伊顿总是形单影只,起初他觉得是自己有问题,于是模仿着他们的样子去接近他们,可他们仍旧孤立他,无论是家族的兄弟姐妹还是学士们,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一个怪胎,最后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些人是出于嫉妒。
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也就注定了他无法继承家产,因此他的三个兄长根本没把他当回事,父亲不会在他身上进行任何投资,不会请老师教他读书,也不会请人教他剑术,可他偏偏靠从门缝、学校的窗边偷学,学会了剑术和知识,十二岁的时候就通过了学士协会的考试,成为了全帝国最年轻的学士。
成为学士之后他一直热衷于研究历史,对于那些研究草药和天文等学科的学士来说,他就是个白痴,因为只有脑子不正常的人才会去研究那些枯燥无用的文字,而伊顿觉得那些学士才是蠢货,学术研究还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更何况如果想要在将来出任谋士,就必须要学会治理国家,所以他喜欢讽刺挖苦他们,像逗猴子一样逗他们,看见他们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总是笑得前仰后合。
他的研究需要买诸多的文献资料,也需要外出走访,这些都需要花钱,为了给研究提供经费他做了点小生意,这是协会明令禁止的,按照规定学士需要经费必须向协会提出申请,经审批如果合格则发放经费,不过那点经费做什么都不够,更何况就连这点经费协会也不给他。
因为经常讥讽其他学士,加上违反规定私自进行商业活动,他得罪了协会的高层,他们决定将这个自负的家伙除名,他对此并不在意,唯一令他惋惜的就是学士的名头,没了这个名头,他想作为谋士辅佐君王的可能性就不大了,但反过来想,只会凭一个名号任用学士的君王想必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他被开除后,家里就再也不给他一分钱了,他的兄长们还曾专门用撒着金粉的高档信纸写信过来羞辱他,他知道那里面写的是什么,所以看都没看就丢进了火炉里。
现在,伊顿不仅成为了格兰的执政官,还娶了一位气质端庄相貌出众的妻子,他的兄长们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摆出一张下流的臭脸,所以他专门写了一封信寄到他大哥的手里,每一个字都是他仔细斟酌过的,他的兄长们看到一定气得七窍生烟,想到这里,伊顿就更开心了。
游行的队伍最后又回到了广场,在这里伊顿为人们准备了免费的酒水食物,特意从王都找来了艺人表演舞台剧,还请了一支乐团来演奏舞曲,这些不仅使一生在田野里操劳的人们感到新奇,也使那些商人们觉得新奇,尽管他们很有钱,但很少有机会能够接触到宫廷里的娱乐。
这些娱乐活动让每一个到场的格兰人脸上都笑开了花,尤其是最后演奏的那几首舞曲,尽管这里几乎没有人学过舞蹈,却也努力地舒展着四肢,快乐的气氛在整个格兰蔓延。
快乐的时光因短暂而显得弥足珍贵,伊曼努尔记得自己很早就起来了,而现在暮色却已然笼罩了格兰的天空,广场上的那些临时摆放的餐桌早已是肴核既尽杯盘狼藉,酒足饭饱的人们还沉浸在欢愉中。
精疲力尽的农夫们大都回家了,他们明天清晨的时候还要在农田里继续忙碌,剩下的人则跟随着新郎新娘还有一众宾客来到了教堂。
这座残破的旧神教堂已经彻底变了模样,仿佛新修建的,砖是新的,瓦是新的,长椅还有旧神的雕像也都是新的,连烛台也换成了新的,这一切都让人觉得既新鲜又熟悉,仿佛回到了那个“神”还未被称之为“旧神”的年代,岁月在这个并不大的地方回转,所有人都陷入了一段追忆当中。
宾客们陆陆续续坐在了长椅上,伊曼努尔和莉莉安坐在最前面的一排,他们将一起作为证婚人致辞,伊顿则有些坐立不安,刚才还从容不迫的他变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或许是教堂里肃穆的气氛让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婚礼,艾拉托更是紧张的面泛潮红,戴着白色长手套的手一直紧紧抓着伊顿的衣摆,看到这场面莉莉安笑了起来。
“没准我结婚比他们还紧张呢!”莉莉安说道。
“我也觉得,别看我在战场上好像胆子挺大的,但这种场合完全不行。”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夸张,他现在都已经紧紧攥着拳头了。
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伊曼努尔战战兢兢地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有些僵硬地说道:“婚礼正式开始!”,实际上他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凭着感觉这样说道。
教堂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都听不到了,接着老神官就走了出来,他其实并不是职业的神官,旧神教的神官在帝国早就绝迹了,这位老神官实际上是格兰村的铁匠,从他依旧壮硕的臂膀可以看得出来,之所以让他临时充当神官,是因为他爷爷曾是这个教堂的神官,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跟在爷爷后面见证了不少旧神信徒的婚礼,流程早就了然于心,何况他也是旧神信徒,整个格兰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二位新人,请来到神的面前,听从神的指引。”老神官说罢,伊顿牵着艾拉托的手,一起走到了讲台前,在那里已经准备好了羽毛垫子,他们跪在垫子上,仰望着那尊神像,古老的精灵遥望着南方,尖耳朵聆听着这个已然抛弃了祂的世界,石头做的眼中仿佛有什么在涌动着。
“雨泽于地,地生之木,木庇鸟雀,生生不息,流转于斯。古之神者有四,名曰:火、冰、风、木,在此四神前见证伯兰特·亚瑟·伊顿与艾拉托的婚姻,以四神之名赐予他们祝福,任何破坏他们婚姻的人都将受到无情的诅咒。”言毕,老神官抬手示意证婚人上台。
“我,伊曼努尔·格兰·施密特在神前见证他们的婚姻。”
“我,莉莉安在神前见证他们的婚姻。”莉莉安没有说自己的全名,大概是因为在神前不能说谎吧,她没有用假姓。
“现在,请你们二人交换信物。”
在众人的注视下,伊顿将一枚带有松树纹章的蓝宝石戒指戴在了艾拉托左手的无名指上,这是他家族的纹章,将这枚戒指交给新娘就代表着她将永远受这个家族的庇护。
艾拉托的信物则没有那么华贵,她将一个可以挂在脖子上当吊坠的小陶笛放在了伊顿的手心里,伊顿明白这个信物的重要性,这是艾拉托的父母留给她的唯一的遗物。
“新郎新娘,请宣读你们的誓词。”
“在神的面前,我发誓献出我的爱、忠诚与责任于我的丈夫(妻子),至死不渝。”宣读完誓词,两位新人深情对视了许久,场内掌声雷动,所有人都献上了自己的祝福,无论真心还是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