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贵族，我父亲也是贵族，父亲的父亲也是贵族，所以我的儿子也将会是贵族。至少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我为他请了最好的老师教他那些我都不曾学过的知识，让我手下最棒的骑士教他剑术和骑马，请了王都的宫廷乐师教他弹琴唱歌。他有时会闯祸，就像领地上那些平民的孩子一样，但我并没有真正动过怒责骂他。”
“几天前他兴高采烈地跟我说自己这次遇到了真爱，我和他妈妈都高兴极了，我们并不想妨碍他的婚姻，即便他找个平民又如何？到最后他还是会继承这片土地，从我手里接过那一万多名士兵，无论他是想扩张还是想固守疆土，他们都将为他献上忠诚。”
“可那个女人，竟然伙同其他的女巫把他杀了，扒光了他的衣服，用他的腰带把他挂在了路边的枯树上，连最后的一点尊严都没有留给他，我派兵去找，什么也没有找到，后来女巫寄了封信给我，里面放着一枚戒指，那是我母亲的东西，是我夫人为准新娘准备的礼物。”
“我坐在椅子上，拿着女巫寄过来的嘲讽的信，感觉自己像个傻瓜。我夫人说我们得去找伊曼努尔，他是格兰公国的大公，也是格兰教区的掌教，一定会替我们主持公道的。”
葬礼前，伊曼努尔在自己休息的房间里会见了这个哭哭啼啼的男人，他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也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伊曼努尔背对着他，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沉浸在悲伤里的人们。
“你自己有军队，甚至比我的还多。”伊曼努尔说道。
“可我们毕竟不是教会，根本找不到女巫的痕迹。”霍特普雷伯爵说道：“求您了，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您。”
“你想要我做什么？”
“把女巫反抗军全消灭。”
“我办不到。”
“凡是我有的，您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您。”
“你没有把我当回事，我知道，我是个乡下骑士出身，莫名其妙就当了大公爵，你来我的宴会也仅仅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你没有向我敬酒，你整个家族里都没有一个女性邀请我跳舞，哪怕是出于社交礼仪。”
伊曼努尔继续说道：“我就坦白说吧，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做贵族的一员，更没想过拿我当朋友，而且你害怕和我产生什么交际会影响你在贵族里的名声。我知道的，你兵多将广，又有大片的农田，在帝国混得风生水起，你有你的大军和那些贵族朋友帮你，你不需要我这种朋友。”
“大公……”
“你现在觉得用得上我了，于是跑过来说‘伊曼努尔大公，求您替我主持公道’，可你对我一点尊重都没有，你甚至不肯叫我一声陛下。我们在宴会上都没说过话，现在你却要花钱让我杀了那些女巫替你儿子主持公道。”
“之前……恕我礼数不周，我现在只想恳请您主持公道。”
“那不是公道，那只是纯粹的屠杀。”
“至少把主谋抓起来吊死在路边，让她们承受我儿子受过的羞辱。”霍特普雷伯爵从腰间取下他那沉甸甸的钱袋子问道：“我该付您多少钱？一百枚金币够吗？”
“伯爵大人啊，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得罪你了让你这样羞辱我。如果你把我当朋友，当成同受乌月神庇佑的兄弟，那这些伤害了你儿子的女巫必然会收到折磨，并被送上火刑架，你的敌人也就是格兰教区乃至整个教会的敌人，那些女巫也就会畏惧你。”伊曼努尔接着问道：“怎么样？愿意做我的朋友和兄弟吗？”
“陛下，我们霍特普雷家族今后就是您最忠实的朋友和最好的兄弟！”
“很好，或许有一天我和我的公国会需要你的帮助，也可能没有这一天，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将贵族的尊严送给你儿子以示哀悼。”
“谢谢您，大公陛下！”
“去吧，让令郎最后再同每个贵族一样体面吧。”
洛特普雷伯爵十分恭敬地退出了房间，不久后伊曼努尔也走了出去，跟着参加葬礼的人一同去了当地的一个小教堂，作为格兰地区的掌教致了辞，并向那些信徒发誓一定要严惩凶手。这一切自然是伊曼努尔和伊顿早就计划好的。
艾瑞克的葬礼之后不少贵族都焦虑起来，他们害怕自己以及家人会遭受到女巫的袭击，尤其是那些信奉乌月神教的贵族，他们无一例外，全部增加了自己宅邸的守备力量，不过他们知道，普通的军队即使数量再多，遇到女巫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必须仰仗教会的力量彻底消灭这些疯狂的女人才行，于是这些以往看不起伊曼努尔的贵族们一改以前的嘴脸，毕恭毕敬地跑到伊曼努尔面前请求他主持公道，伊曼努尔全部应下了。
“谢尔盖，你以临时教区执事的身份去解决这事吧，我们需要一个头脑清楚的人。”在王座室里，伊曼努尔召见了还不完整的内阁成员，并对他们说道。
“讨伐女巫反抗军需要不少钱，公国现在才刚刚建立，无论是扩充军队还是建房子修路都需要钱，所以这笔钱我们不能出，要出也得让主教来出。”希帕蒂娅说道，同时戴着学士徽章和财政大臣徽章的她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女巫的影子。
“主教是不会出钱的，他把格兰教区甩给陛下的意思就是想用格兰的钱来养教会，毕竟教徒们捐赠的钱和供奉神的钱最后都会进入陛下的口袋，所以不算亏本买卖，只不过现在教会刚刚建立起来，还没有到赚钱的时候。”伊顿说道。
“但我们都知道，就算花再多钱也消灭不了女巫反抗军，所以这笔支出是毫无必要的！”希帕蒂娅争辩道。
“当然抓不到，也不用抓到，贵族们要的只是个公道，我们就给他们公道。”伊顿说道。
“首相阁下又在打哑谜了，我一介武夫，能不能说点我能听得懂的话？”站在一旁的谢尔盖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开口说道。
“简单来说，他们要的是女巫的尸体被挂在路边的结果，那就好办了，没有人见过女巫反抗军，不借助教会的技术也没人能认出哪个是女巫，我听说南方的一个小镇子因为被女巫猎人怀疑有女巫藏在里面，镇上的女人几乎都被抓住，由教会一个个甄别，判定为女巫的当场就被杀了。”
“你是说把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拉回来……”伊曼努尔拼命摇头说：“这不是骑士的作为，我们可以去抓两个女巫……”
“杀女巫从来就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那些脏活还是留给真的信徒去做吧，我们只要把表面的戏做足就行了。”伊顿说道。
“我赞同，公国决不能落上杀女巫的名声，一旦开了头，那些极端的信徒就会涌进来，夺走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栖身之地。”希帕蒂娅说道，她这句话不仅仅是站在公国大臣的立场上说的，也是站在女巫的立场上说的。
伊曼努尔坐在宝座上思考了良久，他不知道自己此时为什么会犹豫，他忽然觉得自己虚伪极了，当时杀死那些失去反抗能力的人的时候，一剑结果了艾瑞克的时候心里从未犹豫过，现在倒是像个圣人，怜悯起那些死者来了。
他知道如果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就不能以骑士的方式去思考问题了，一切必须以公国的利益为主，有时为了利益不得不做些龌龊的事情，他在心里极力地说服自己。
伊顿从表情看出了伊曼努尔心里的纠结，他马上开口道：“这件事由我和军事大臣负责，陛下只管应付那些贵族就好了。”
谢尔盖和希帕蒂娅也纷纷点头。
那之后的几天伊曼努尔没有听到任何人说起女巫或是艾瑞克的话题。他去花店见了莉莉安，他们没有聊那天晚上的事，也没有聊嫁祸给女巫反抗军的事，只是谈论了天气。
“最近天气似乎没那么冷了，大概不久之后那些积雪就全化了。”莉莉安微笑着说道，作为花店老板，她比谁都盼着冬天快点过去，现在卖的这几种冬天开放的花早就看腻了，城里的人都盼望着能看到点新鲜的颜色。
“是啊，天气要开始热了，农民们又该忙碌起来了。”
“希望来年是个丰收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莉莉安的脸上仍带着微笑。
与莉莉安见面后的第二天，霍特普雷男爵拜见了伊曼努尔，一走进王座室，他就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刚一跪下便老泪纵横。
“陛下，您给了我们一个公道，虽然这不能使我们的儿子活过来，但这给了我们家族莫大的安慰，请容我再次向您表示衷心的感谢！”
“格兰公国对朋友从不吝啬公道。”
这件事自此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当女巫反抗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处理完了。
“那小子多半是喝多了，栽倒在哪个水塘里溺死了，是碍于面子才撒谎说是我们干的。”一个女巫说道，接着，另一个女巫说：“只是可惜了我们的那些女巫。”
“那些挂在路边的不是女巫。”达尼安娜说道。
“那是什么人？”
“鬼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