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被教会抓到安格尼斯的一个矿场里去工作。”少女说道：“他们告诉我们只要在那里挖够足够的铁矿石就给我们与普通人一样的待遇，于是很多年轻力壮的姐姐们就开始埋头苦干，好不容易快达到目标了，他们就开始坐地起价，最后很多人都死了，死在绝望当中。”
少女的脸上挂满了悲伤，昔日的场景在她眼中不停流转，露娜看着她，眼中泛起了泪花，她那少女的容颜上流露出了饱经沧桑的无奈，百年前她无力抵抗教会的屠杀，百年后她仍旧没有拯救女巫的能力，心中不免生出了万般无奈。
“她们都是火女巫吗？”露娜问道。
“是的，为了隐藏我冰女巫的身份，还特意和那些姐姐学了一些火焰魔法。”
“聪明的孩子。”之后露娜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一百多年来死了两任火之女巫，和我同时代的火之女巫是莉莉安妈妈的妈妈。火女巫从屠杀中逃脱的数量最多，所以被教会迫害的也最严重，尽管这样，三代火之女巫仍然庇护着她们。”
“她们的藏身处被洗劫过无数次，可女巫却越来越多。”琳娜说道，她是冰女巫协会的女仆长兼秘书，不过现在冰女巫协会也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冰女巫也还有不少，她们一直试图往北边跑来投奔您，但都在安格尼斯边界被抓住了，那里的净化骑士眼睛比鹰还敏锐，我要不是趁着他们和一个商队起争执的功夫溜过来了，估计又会被抓回矿场或者其他砸石头的地方。”
“她们为什么不去找莉莉安？听说格兰公国暗地里在为女巫提供庇护，去那里比来奈尔基近的多。”
“毕竟火女巫和冰女巫属于不同的协会，她们怕到时候被火女巫出卖，因为她们有人为了苟活就曾出卖过火女巫。”
“这种时候还在搞这些，这么多年了，女巫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琳娜摇了摇头，她先为霍华德添了茶，接着为少女和露娜添了茶。
“这方面我会想点办法，虽然奈尔基不是昔日的强国了，但动用帝国的力量总比你们单打独斗要强。”霍华德说道。
“有办法吗？”露娜问道。
靠在书架边翻着书的霍华德看了看眼前的少女，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总会有办法的。”
“如果你的办法就是指认女巫当妹妹的话，我想不久之后你家的王宫就住不下了。”露娜说道，少女有些诧异，虽然露娜是冰之女巫，但她毕竟是寄人篱下，还要仰仗霍华德的保护，为什么对霍华德是这样的态度？
“我也是顺势而为，话说回来，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要冒充贵族？这事被当地执政官抓到的话下场绝对不会比被教会抓住好。”
话题被转移到了少女身上，她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红着脸说道：“我逃到这里之后人生地不熟，身上的钱也早就花光了，就住在磨坊里，每天晚上一个穿着非常体面的男人也会来这里过夜，我怕他认出我是女巫就躲在楼上的草垛后面，我看到他每天都会在这里把那身体面的衣服换下来，穿上破衣服睡觉，早上在旁边的河里洗完澡再从他那个漂亮的牛皮箱子里把好衣服拿出来换上，这行为奇怪极了。”
“虽然那时候我饿极了，连动都不想动，但他实在太让人好奇了，于是有一天早上，我就跟在他后面进了镇子，这才发现他每天都冒充贵族去骗吃骗喝，奈尔基人好像天生就不会怀疑人，那些平民真的会把他当成座上宾，卫兵们也对他行礼，我一想，既然他可以成功冒充贵族，那我也可以。”
“然后就谎称是王子的表妹开始……那些乡下人真的相信了，供我吃喝，还给我钱，虽然心里有种负罪感，但这种轻轻松松就可以赚到钱的方法让我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
露娜皱了皱眉头，用犀利的眼光看着她说：“这不是你犯罪的理由，我必须要用女巫的规矩惩罚你。”
“等等，稍等一下可爱的露娜小姐。”霍华德问道：“可是她并没有犯罪啊。”
“冒充贵族，招摇撞骗……无论哪个都让我有足够的理由惩罚她。”
“她当然没有冒充贵族，她是我姑姑的女儿，叫……你叫什么名字？”
“路易莎。”少女回答道。
“对，路易莎，路易莎·诺博·杜穆里埃，和我姑姑的姓氏一样，帝国正统的公主。”霍华德继续说道：“我这个王子都承认了，她肯定是真贵族，所以‘冒充’这一条就不成立了，至于‘招摇撞骗’嘛……落难的时候承蒙那些平民关照，我会带着她亲自上门道谢，并将钱财加倍归还。”
“霍华德，没人想陪你玩过家家游戏。”露娜站起身来一步步走近霍华德，直到快贴到他脸上才停下脚步说道：“大臣们本就在新旧神之间摇摆不定，如果让他们发现你捡了个女巫回去当公主，他们对你的信任就彻底没有了。”
“没人见过我姑姑，她是个古怪孤僻的人，自从十九岁她丈夫病死以后就一直守在东部边境防卫着察曼斯坦，贵族宴会从不参加，与我们往来也甚少，我长这么大也就见过她六七次，其中大部分是父亲让我替他处理政事的时候。”
“那她的儿女如果知道了怎么办？”琳娜问道。
“她有过一个女儿，早产儿，夭折了，家族里除了我和父亲没人知道这件事，她自己也从不和别人提起，她现在年纪大了，我和父亲也在考虑她爵位继承人的事情。”
“你是说让一个你认识了不到半天的姑娘当边境伯的继承人？如果你没疯那多半是我不正常了。”露娜抱着胳膊，用她的大眼睛盯着霍华德。
“如果想让她活下去只能用这个办法，冰凌镇的人多半已经知道今天帝国的‘落难公主’出现在了街上，还被王子给带走了，很快商人们就会把这个消息带到帝国的每一个地方，事实已经形成了，我只能尽可能的让这一切都变成真的，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霍华德坚定地说道：“我信任女巫，我觉得女巫们也不会辜负我的信任。”
“女巫可没你想的那么好。”露娜摇了摇头，她觉得这个男人未免有些太单纯了，她有点搞不懂他这么单纯的人是怎么在周边的几个强国间周旋的。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露娜小姐这么好。”
露娜白了他一眼，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后正襟危坐，以长者的语气说道：“路易莎，希望你不要让王子殿下失望，他是我们冰女巫最大的保护伞，你如果让他的名声扫地，那咱们冰女巫也就彻底玩完了，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了，露娜大人！”
“你是谁？”露娜突然问道。
“路易莎·诺博·杜穆里埃。”
“聪明的孩子，那你就跟着王子殿下去吧，贵族的礼仪恐怕够你学一阵子的了。”露娜说道，路易莎拼命点头，头上华丽的饰品都好像要被她甩下来似的，好在它们被固定得足够牢靠。
临行前，露娜轻轻抚摸了路易莎的脸庞，她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年轻的冰女巫了，她的脸庞是那么稚嫩，即使一路颠沛流离，她的眼神也没有变得浑浊，反而充满了希望，她脸上克制着喜悦，但心里高兴极了，这是冰女巫迈出的勇敢的一步，她相信，在日后会有更多冰女巫在霍华德和她们的努力下来到这里，她也要像火女巫协会那样拉起一面女巫的旗帜，就在这里，就在奈尔基帝国。
而此刻，距离冰女巫们真正获得自由自在的生活空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在这条路上还将洒满鲜血和泪水，女巫们还将经历谎言，背叛和无数次的离别，露娜以为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现实永远无法预测。
比起遥远的未来，眼下路易莎需要面对的问题更加棘手，她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说话不注意措辞，吃饭走路的时候也不注意举止，纵使霍华德的姑姑边境伯杜穆里埃再孤僻，也是个十分注重贵族礼仪的人，虽然比起南边安格尼斯来说，奈尔基贵族的规矩已经少了太多，不过这一切对于路易莎来说都是个大问题。
在正式带进王宫前，霍华德在自己阿斯沃菲封地的宅邸里对她进行了训练，早上是书写和会话课，下午是礼仪和骑马课，路易莎会写字，但写得很难看，为了纠正她的用笔姿势，并教会她贵族的花体字，宫里来的老师颇费了一番功夫，当然，会话课也进展缓慢，她操着一口浓郁的安格尼斯乡下口音，措辞也不讲究，而且口无遮拦，霍华德像教婴儿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矫正她的口音。
礼仪课她倒是上得很顺利，不过每天她的双腿都会累得酸痛不已。
她每天最舒服的时光就是吃完晚饭回到自己房间之后直到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之前，她开始感受到贵族女性的痛苦了，霍华德告诉他，这些规矩对男人宽容得多，也有许多通过建立军功成为贵族的男人，他们在餐桌上像野蛮人一样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他们的妻女就必须要去专门学习贵族礼仪了。
“当贵族也挺累的嘛。”路易莎感叹道，说罢她便睡着去梦里迎接她的又一个“充实”的日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