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赛拉维宫就满是喧闹之声，这是一场没有君主参与的御前会议，公国首相伊顿坐在橡木椅上，静静聆听着大臣们的争论，主要争议的大概就是两个方向，有人说要战，有人说先暗自发展，他们已经唇枪舌战了一个多小时，却还是争执不下。
“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伊顿忽然开口道，大臣们的争论渐渐停下了，等议事厅重新安静下来之后，伊顿继续说道：“这次奈尔基宣布公开支持女巫并对教国宣战其实是很冒险的行为，万一安格尼斯以此为借口讨伐他们，他们就会彻底覆灭，但霍华德那家伙之所以敢赌，是因为他们早就给自己留了底牌，我们的女王陛下是他们送上王位的，自然不会和他们当敌人。”
“目前帝国内部还乱七八糟的，女王陛下自然不会去对教国动武，利奥波德帝国首相也一定会优先考虑外交手段，当然，教国也不敢贸然进犯大陆最强大的安格尼斯帝国，所以奈尔基这次只是宣而不战。”伊顿端起桌上的茶杯啜饮起来。
“那我的想法就是对的，我们应当和女王陛下的态度保持一致。”希帕蒂娅说道，她非常害怕战争，公国的经济还没有恢复过来，如果现在打起来，公国的财政可能难以支撑下去，到时候就会连一兵一卒也养不起了。
“不，我们应该宣战，你们可别忘了大公陛下的另一个身份是什么。教会和教国之间早就因为正统性问题起了矛盾，我们可以以教会的名义发动宗教战争，这样教会就被我们裹挟了。”
“首相阁下，您的想法倒是不错，但教会的核心是在王都，靠近东部边境的格兰公国去西部边境作战也不现实，我们的给养供应线太长了。”马尔克斯说道，他是伊顿不久前刚刚任命的内政大臣，他是伊顿商会的上一任代理人。
马尔克斯的工作能力在商会中出类拔萃，在伊顿将公国的所有军队剥离治安和公民管理的任务之后，成立了“城市治安司”和“公民管理司”，并将这些内政事务全部交给了他。
“我就觉得应该开战。”谢尔盖说道：“我先声明啊，不是因为我是军事大臣才这样认为。女巫反抗军最近越来越猖獗了，如果我们能和教国打一仗，她们应该就会明白我们的立场。”
“你把她们想的太单纯了，那些女巫绝不会因为我们对教国宣战而觉得我们和她们是一伙的，她们只会觉得我们是和教国有了利益上的冲突而不是信仰上的冲突。”希帕蒂娅之所以这么说，是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她也是女巫，她很清楚那些被教唆的女巫们怎么想，可她却无法阻止她们。
“我的想法是我们和奈尔基一样宣而不战，借教会的名义只是为了防止教国和教会联手，这样我们就可以让各个势力相互牵制，即使战争早晚要爆发，我也不希望它在格兰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爆发。”伊顿最后说道：“我们都保留自己的想法，最终还是要由陛下来定夺，我们就在这里等吧。”
此时，需要做最终决策的格兰大公伊曼努尔正在莉莉安的花店里帮忙，夏季的花种类繁多，整个花店都簇拥在各种颜色的花的海洋里，伊曼努尔穿着白色的粗布衬衫套着围裙在花海中穿行，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那时他经常给做花匠的父亲打下手，种植花卉、修剪花枝，他父亲对花有种无法形容的热爱，他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培育这些花上，因此他培养出来的花品质特别高，长年提供给各个贵族。
夏季的节日非常多，对花的需求也很大，所以买花的客人络绎不绝，两个人忙碌了整整一个早上，到了中午终于有些喘息的时间了，好在买花的不少是平民，他们根本不认识伊曼努尔，要不然大公陛下在卖花绝对会成为一个大新闻。
中午的时候客人终于少了，短暂的休息时间，伊曼努尔去附近的酒馆买来了蔬菜浓汤和焗牛肉，两个人坐在门廊上的桌子边悠闲地吃着午餐。
“我说，你不去管你的公国跑到我这里来干嘛，听说奈尔基正式宣布为女巫提供庇护，还对教国宣战了，这节骨眼上你还有功夫卖花吗？”莉莉安说道，伊曼努尔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想让自己回去，不然她早就把他赶走了。
“无论是教国还是奈尔基都离我们远着呢，就算打起来也波及不到我们，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现在我更加担心的是某位倔强的小姐太过劳累再把自己累倒一次。”
“谁……谁告诉你的？是不是玛格丽特？还是黛芙妮？”
“别瞎猜了，是古娜告诉我的，她真的很担心你。”
“那你呢？”
“我……我当然……”伊曼努尔忽然腼腆了起来，支吾了半天，最后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也很关心你。”
“你说什么？大点声！”
“我说，我……我也很担心你，比古娜还要担心！”
“傻瓜。”莉莉安笑了，两个人都羞红了脸，半晌没有说话，那片刻的沉默却胜过了千言万语，微风穿过花店吹到门廊上，吹动了两个人的头发，伊曼努尔看到了莉莉安发梢的些许红色，那是女巫本来应该有的头发的颜色，他想象着她满头赤发的样子，比现在染出来的金发还要美。
“你说，我也宣布支持女巫怎么样？”伊曼努尔问道，他右手托腮看着莉莉安的侧脸。
“你疯了？你的军队可比奈尔基少多了，教会的那群疯子会把你钉在火刑柱上的！”
“别紧张嘛，我开玩笑的！”见莉莉安仍旧皱着眉头盯着他，他只好解释道：“目前还不行，不过将来我一定会让它成为现实的。”
“那你还不快去和你的大臣们在一起！”
“不用去我也知道他们是要和教国宣战。”
“宣战？为什么？”
“这是目前局势的最优解，而且昨天我就收到了主教的密信，他的意思也是开战。”
“看来那个主教还蛮喜欢你的嘛，什么都和你说。”
“生意伙伴罢了，教会想做事总得有点名头，用教会的名头恐怕谁也不会认，所以只能借我们格兰公国的名头，相对的，他们也就对这里的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们女巫才能有相对比较安全的生存空间。”
“按道理来说，他不是应该优先攻击女巫吗？和奈尔基宣战才对。”
“如果教国强大起来了，教会以及他主教的权威就都会大打折扣，这样下去他之前在帝国做的一切铺垫就都白费了，所以他要以我们的名义和教国开战，让帝国的贵族参与战争，同时对教国进行消耗，无论输赢，他对安格尼斯宗教手段和军事手段的控制都会加强。”
莉莉安恍然大悟道：“如果我们宣而不战，把矛盾转移给教会，他们想要在博弈中获得优势就不得不直接面对教国了！”
“聪明！”伊曼努尔继续说道：“我已经送信给了女王和女王派的大贵族们，还有公国境内的所有领主贵族，让他们宣称无条件支持教会的宗教战争，主教想要名头我就给他一个。”
“那女巫的事情怎么办？奈尔基可是光明正大的支持女巫了啊，跟他们站在统一战线，信徒们怎么可能服气？”
“主教的意思是把所有对女巫的暴行都嫁祸给教国，声称继承了‘正统乌月神教’的教会只会对女巫的灵魂进行净化而不会剥夺她们的生命，只有教国的异端才会剥夺女巫的生命。”
“真是够不要脸的！”
主教当然不是良心发现打算放过女巫了，他只是通过给教国泼脏水的方式来让教会的形象看起来正义又干净，就如同最初成立净化骑士团时一样，嘴上说着“净化”，手上做着“毁灭”，两件事并不矛盾，但在外界听起来，“净化”确实要温和不少，听起来没有那么刺耳。
与主教比起来，那位圣教王就显得有些稚嫩了，他锋芒毕露，不停谋划着战争，企图用武力来解决一切问题，他疯狂向信徒输出自己是“神的使徒”的思想，他的信徒时刻保持着狂热，但一直将自己当做马克特人的那些无辜的民族心中十分不满，虽然教国的军队严守着边境，他们还是找各种机会逃到了国外，劳动力的流失让教国的农业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圣教王似乎并不在乎。
“真不想卷进这些破事里。”
“你现在是公国的君主，不能只顾着你自己啊。”
“要不咱们两个远走高飞吧，听说东方有一片神气富饶的大陆，我们在那里开个花店。”伊曼努尔忽然一脸严肃地说道，莉莉安白了他一眼。
“你还有那么多百姓，我还有那么多女巫要管，谁能走我们两个都走不了。”
“真可怜啊，我们两个……”伊曼努尔长叹了一声，这时候石板路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卫兵策马来到了花店门口，他动作利落地下马，面对着伊曼努尔单膝跪地道：“陛下，大臣们等着您回去做决定呢。”
“你告诉他们……”
“去吧，回到你的大臣们身边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了。”莉莉安打断了他，伊曼努尔看着她那不容商量的表情，把剩下的一半话吞进了肚子。
“好了好了，听你的。”
“这才对嘛，快去吧，我等你。”
伊曼努尔点点头，从卫兵手里接过缰绳，跨上马背头也不回地向着赛拉维宫飞奔而去，莉莉安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连马蹄声都听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