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大楼,是黑暗与寂静的世界,没有电的日子里,人们重回到了日落而息的那个时代。
没有人知道此时具体的时间,没有了钟表,大多数人类都只能依靠日出日落来确定大致的时刻。
他们只知道,现在已经不早了,疲惫感时刻都在入侵大脑,但他们并没有睡觉的打算。
现在能睡着的,也就只有三家人,其中两家都是老人,剩下一家是一对母子。
此刻,姬雪正在为王玥清洗身体,她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其中,以求忘记因王玥昏睡不醒所产生的担忧。
而在门外,不远处的8楼楼道里,两扇坏掉的大门之间,站着一个对此地异常熟悉的女人——严佳琪。
她复杂地看着两边被暴力打开的房门,神色不断变换。
她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按照钱明说的去做,她已经做了太多对不起王玥她们的事,现在却还要......她在担心,会不会有危险。
思虑再三,严佳琪毅然转身,回家去。
不是回钱明家,是回她自己家。
钥匙她早便带在身上,正好能够应付现在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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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平家。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惊醒了屋内已经迷迷糊糊的女人。
她赶紧起身,一溜烟跑到门后。
“谁啊?”
“我。”
熟悉的声音,却是说不出的虚弱,像是剧烈运动过,口干舌燥,言语不易。
“你还知道回来!”
女人忽然发怒,气冲冲地道。
“快开门......出事了.....”
门外的男人靠在门上,支撑起发软的身体,他一手捂住小腹,手上是温热的液体,不断滴落。
“装!继续装!老娘今天要是开了门,就把名字倒过来写!你就给我呆在外面把!”
女人狐疑,仍然狠狠地道。
“我被捅了......开门。”
比刚才更弱的声音传来。
“真的?”
女人下意识以为男人还在演戏,但她还是开了门,不管怎么样,她还是不忍心让他真的在外面过夜。
“你......怎么了。”
门外黑漆漆的,接着窗外的照进来的一点微光,女人勉强看见门口一个影子。
才开始发问,影子忽然向她倒下,好不容易才稳住没有摔倒,她扶住男人,发现他的身体软绵绵的,很沉。
“你不是在开玩笑......”
女人声音颤抖着,她开始慌乱起来,扶住男人的时候,她明显碰到了什么液体,还感觉到男人的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
血腥味!
她小心翼翼将男人额扶到沙发上,来不及询问原因,赶紧冲进屋,寻找有用的东西。
“止血,一定要马上止血。”
女人嘴里念着,着急寻找能止血的东西。
刚才触摸到男人的手,不像往日那样炽热,而是如同冬天一般冰凉。
她心中很慌,这种事平日里那里遇得到,家里根本就没有准备相关的药品和绷带,唯一的东西,只是几片创口贴。
没有任何能用的东西,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
没时间犹豫,女人跑进房间,提起一袋卫生巾就往外跑。
她不知道怎么是对的,只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一定是错的。
没有120,没有好心人,没有白度,只能凭直觉。
男人瘫在沙发上,她唤了好几声,都没有答应,最后勉强听见他嗯了一声。
女人手忙脚乱将卫生巾取出,盖到了男人腹部,她用双手按住,男人轻声痛哼,于是又减轻了手上的力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哭着问道,不是帮忙找人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男人没有声音。
“喂!叶平,快给老娘说话,不准你睡!”
女人恐惧地大声呼喊,男人依旧没有回答。
她空出覆在最上面的那只手,熟练却颤抖地扭住男人的软肉。
“给我说话呀!”
“别掐了,我没睡。”
男人忽然轻声道,声音像羽毛一样轻柔。
“那你不回答我!”
“……”
“说话啊!”没能得到回应,女人立刻提高了声音,强烈的担忧,极度的紧张让她变得一惊一乍,对男人的每一次沉默都表现得格外敏感。
“烦…让我歇一会。”
“别!你别睡觉!”
一旦睡了,还能醒过来吗?
男人又没了声息。
“乖,我不睡…就歇一会。”
“不许歇,再坚持一会……”
坚持……然后呢,要怎么办呢?
“不可以……你不能这样,一定要好起来……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要一起。”
女人伸手去触摸男人的脸,入手是如同寒冬风吹过后的冰凉,像是夏日游泳前试探池水时那一瞬间的刺激顺着神经直入大脑,凉透心间。
“不能睡!你说话呀!”
男人充耳不闻,让人不由得感觉下一秒便会响起呼噜声。
她将手指伸近男人的鼻腔,还好,有热气呼出来。
“亲爱的,快醒醒!”
女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就想变温柔一点,她像是唤醒睡懒觉的爱人一样轻轻拍打叶平的脸蛋。
“…恩…”总算是有了回应。
当最爱的那个人忽然告诉你他将要离开,你却无能为力,你会做什么?
当世界带走了所有的一切,你又会做什么?
你还痛吗?
是谁干的?
女人却道:“我爱你。”
“我也是。”
男人并没有再次沉默,而是继续说道:
“对不起。”
“小心王玥,还有钱明。”
他停了一会,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后继无力,在努力压榨出力量。
黑暗中,看不真切。
“答应我以后……每一天都……要好好吃饭,睡觉。”
叶平的眼睛像是在发光,是那种超新星爆发一样璀璨夺目的光。
“我会的,我会的!”女人快速回答,竭力掩住自己的哭腔。
她不希望在最后还给男人带来烦恼,哪怕是这样看是平常容易实则困难重重的承诺。
她静静等待男人的下一句话,她明白,结果已经注定,也就没有必要再与他斗嘴,她最后能做的,就是给他安心,减少他的痛苦。
时间不多了,他会说什么呢?女人一边悲痛一边想着,她希望他能不留遗憾。
“叶平?”女人忽然试探道,她许久不曾听见她的声音。
“叶平!”女人加重了声音,冲男人大喊。她还抱着一点点希望。
“呜呜呜——”最后一次,她没有再喊出男人的名字,最后的期待落空。
他死了。
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要怎么办?
女人将男人的尸体扶起,到了卧室,她将男尸如同平日里睡觉一样摆好。
回头去取来一把菜刀,这是家里最锋利的刀。
她同样躺在床上,伸出了两只手,一手挺直,一手持刀。
等等,她忽然想到,坐起。
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