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决裂

作者:沛霖w 更新时间:2021/5/10 8:10:56 字数:3916

大乾的皇宫设计是非常巧妙的,皇帝所在的乾清宫位于早朝议事的金銮殿正后方,紧挨着皇后居住的坤宁宫,设计师想必是为了方便皇帝与皇后维系感情才特意为之,少逸对此呵呵一笑,他觉得设计师做梦也想不到,他的精心布局会被小皇后用来监督幼帝作功课。

“阿逸的书房四面通透,往后阿逸要把东边的窗口打开,那个窗口正对着妾身的寝宫,如此一来,妾身即便在寝宫内,只需推开门窗即可望见阿逸埋头苦读的身影。”小皇后语气平井无波,细心的她转身还不忘叮嘱下人,“你们都记住了,书房东边的窗口,没有妾身的允许谁也不许关上,纵使皇上以各种理由要求,你等也毋须理会。”

少逸心里“咯噔”一下。何、何其歹毒!你毒舌就算啦,连心肠都是蛇蝎心肠!枉我昨天还同情你娇弱不忍心把你一人丢在宫内,你竟然“恩将仇报”。快还回来!快把小爷的同情还回来!

接受小皇后的授业解惑进行到了第三天,少逸大感课业又枯燥又无趣,他本不是什么意志坚定之辈,前世经济学和历史学双科博士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耐心,步入社会之后疲于奔命,你要他拿起课本或者小说再看一眼,拿着枪顶着他的太阳穴威胁说不看书就杀了他,他也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心里的。快餐文学,娱乐至死,人人如此。

少逸本打算等小皇后的认真劲儿过后,跟她商量一下减轻课业负担,毕竟每天卯时起床背诵三十句论语,辰时至午时的上午学习典故和经纬,午膳之后复习所学直到深夜十点的亥时!这谁受得了阿?这小妮子真是天生的资本家……不,资本家都没她一半黑心!

好在小皇后下午会回坤宁宫留少逸一人在书房温习功课,少逸多少可以放松一下开会儿小差。也是佩服古人为了科考能把四书五经通篇背诵,少逸这才学了四书五经的冰山一角,便已是抓心挠肝,如坐针毡。

今天一如往常,午膳过后小姑娘叮嘱了一番温故而知新之类的话,吩咐下人不许关东窗之后动身返回坤宁宫。

她前脚刚一迈出门槛,少逸就把毛笔往旁边一扔,也不顾墨水弄脏了宣纸,整个人无力地瘫痪在椅子上,呻吟着揉揉酸痛的手腕和肩膀。

“学学学!整体就知道嚷嚷着要小爷学这学那,这学的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儿?不都是一个意思吗?为人要谦卑,为君要贤德,这不完了嘛,还学学学!学这玩意儿能让太后把皇权让出来?说‘哎呀好贤德的小子,来,皇权我还给您,在贤德的您面前老妖婆我实在羞愧难当!’,根本不可能好吗!”

少逸小声地抱怨。这种话他不敢当面对仙落明讲,仙落仿佛就是他的克星,自己堂堂穿越者,有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底蕴傍身,更有物理化学这样的高端科学知识藏于腹中,可一到了仙落面前,小姑娘冷淡地觑他一眼,他就怂了,变成一个会听话的乖弟弟。

“不行,真的学不下去了,再这般折磨我我要疯了!”

少逸想起,自己昨夜做梦都在书案前背诵,满嘴之乎者也,吓得惊坐而起,后背全是冷汗,真的是好恐怖的一个噩梦。

“得像个办法溜出去放松一下才行。”

宫殿设计南北朝向,书案朝南,东西两边各开一扇大窗。古人没有电灯,除了烛火,阳光是他们最主要的光源,从第一缕晨曦到最后一线夕阳,古人为了把握每一缕阳光可谓下了大功夫。

小皇后的坤宁宫在少逸的右手边,少年假装奋笔疾书,用眼角的余光望过去,只见小皇后的寝室位于坤宁宫的二层,正对着书房处开了一叶小窗,窗外摆放了三五株清新的绿色盆摘,从有限的开口还可以窥见她闺房内水蓝色的帐帘,最重要的是,小皇后此时此刻不在窗边!

“哟西!来人啊!侯公公何在!侯公公,快给朕滚过来!”

回应少逸的呼唤,“吱呀”一声侧门打开,一名身穿紫袍的太监弓着腰、脚步无声地来到少逸跟前,他夹着拂尘双手虚抱,鞠躬一礼。

“请问陛下,着急传呼奴才可有什么要事吩咐。”

“哦,也没什么大事,朕想体验一下宦官的生活,你跟朕交换一下衣服,朕穿你的出去溜达溜达;你呢,穿上朕的衣服坐在书桌前,腹部多垫几本书籍,随便找点什么一直抄写,总之一句话,你要在这书房内装作朕的样子,一步也不许离开!”

“哎哟!”侯公公一副收到惊吓的模样跪伏在地,“奴才一届阉人岂敢身穿龙袍!奴才要是把官服给了陛下穿,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奴才纵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呐!陛下莫要折煞老奴了。”

少逸猜到他会推辞,心里早已打好算盘。

“候公公,你也别藏着掖着,咱俩坦诚一些,朕知道你是太后党羽,心里根本没把我这个傻子皇帝放在眼里,小皇后要教导朕学习你心底是不是千万个不情愿啊?这不对了嘛!现在朕要偷懒,你作为太后最宠的近臣,设身处地为太后着想一下,你应该义不容辞地帮我偷懒才对嘛!”

侯公公懵了,他万万没想到,幼帝会苦劝自己帮太后考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在少逸一番话的冲击下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任由少逸摆布着,被打扮成幼帝的模样塞进了书桌前,为求保险,少逸还把书籍都堆到右手边,遮挡住小皇后的视线让她看不见候公公的脸。

“你呢,只需要低着头拿上笔装装样子就可以了,你放心,小皇后下午要补觉她是绝对不会来查房的,好好干,等朕回来之后重重赏你。小爷我,先潇洒快活去咯!”

重生以来少逸还是第一次走出乾清宫,他不免好奇地抬眼四望。干净又宽敞的街道上宫女和文官们三五成群行色匆匆,却又有条不紊,没有发出丝毫噪音,可见太后娘娘的威严深入人心,它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切切实实笼罩在皇宫的上空。

把注意力从行人转移到宫殿上,前世见识过上海明珠和东京铁塔等众多高楼大厦的他也不禁感叹皇城的雄伟,当真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极目远眺则“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

鹅黄和朱红的油漆大片大片涂抹出壮阔的宫闱画卷,宫殿之内家具屏风精致古雅,少逸突然觉得想要夺回皇权的小皇后和自己才是大恶人,你看,百官齐心,可见太后娘娘在其位谋其政,所作所为令人信服;你看,宫殿秀丽,可见太后治下国库充盈,国力强盛可见一斑。

“仙落啊仙落,咱们的对手要是祸国殃民也就算了,可依我看,百官臣服上下同心,或许世人根本就不想恢复什么皇权正统。”

少逸自言自语,他感受到了来自太后的巨大压力,她的统治真如山岳一般稳固,而自己和小皇后不过是“蚍蜉撼树”里,那只可笑的小虫子罢了。

少逸心灰意冷,想要逃离皇宫恣意江湖的想法又涌上心头,他估摸着自己现在身上这套紫色的宦官服挺好用的,路上很多小太监小宫女都远远就给自己行礼,齐呼“公公吉祥”,连穿绯红色衣袍的文官都要对自己点头示意,或许自己可以绕过小皇后凭借这身宦官服逃离皇宫呢?

他思索着,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偏僻的庭院,抬头瞄了一眼牌匾,《云泉阁》,又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粼粼水声,似乎是一座温泉。

“喂,这里是什么地方呀!”少逸喊了一声门口打瞌睡的侍女,她嘟了嘟嘴唇,说了几句呓语,又靠在门框上睡得跟死猪一样。

“哎呀,你这个小丫鬟竟敢偷懒!我……”少逸本想教训她一顿,忽而记起自己不也在偷懒嘛?遂放了小丫鬟一马。只是这小丫鬟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少逸不疑有他,迈步入内,温泉这等好东西他可不会错过。

想想前世自己一个小职员哪里有能力享受温泉啊?纵使去了什么温泉度假酒店,进去之后也是泡一些澡堂子似的假温泉。

像眼前这种真正的温泉!古雅庭院坐落于山麓,青翠的竹林从围墙后垂压下来,嶙峋假山隐于茫茫雾气之中,淙淙流水声赏心悦耳,不是仙境,胜似仙境。

“嗯……水温正好!又能看到远处的群山,啧啧啧,古人可真会享受,小爷今儿也要好好体验一番,不枉小爷我来异世界走一遭啊!”

少逸二话不说脱了个精光,“扑通”一声跳入浅浅的温泉当中。

“谁!是谁在那里!”警惕的女子声音从一处蒸汽弥漫的角落传来,声线婉转,带了几分清寒。

少逸受惊,他伸长脖子,视线越过池中的假山,影影绰绰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

那身影见少逸没有回答,从旁边漂浮的木盆里取出浴巾转了一圈捆上,抬手抽出放在假山上的宝剑。

“锵——!”

冷厉的剑光破空而来,划开一池清水。其中杀气势要斩杀偷窥之人的性命,可当长剑的主人看清少逸的脸时,她略微错愕,剑锋最终停在少逸的脖颈上。

“那个……仙落,你好呀!”少逸嘴角抽搐。

她,是少逸最不愿在这里见到的人,大将军独女,大乾皇后——杨仙落。难怪门口打瞌睡的小丫鬟看起来眼熟,原来她是跟在仙落屁股后面的小尾巴。

“皇上?皇上此时该在书房温习功课,怎会来此!”

当时那把剑离我的喉咙只有零点零一公分,但是四分之一炷香之后,那把剑的女主人将会彻底地原谅我,因为我决定说一个谎话。虽然本人生平说过无数的谎话,但是这一个我认为是最完美的……

“如果我说,我做功课时遇到一个问题不懂想请教你,问了侯公公他说你在这,所以我来了。你……信吗?”

绑在头顶避免打湿头发的毛巾松动张开,顿时黑发泄落如一泓瀑布。女孩手持长剑,剧烈地呼吸,浴巾包裹下小小的胸脯大幅度地起落,柔韧的长剑微微颤动。平日里冷冷冰冰的她,做什么事都一丝不苟风轻云淡的她,这一次真的被气炸了。

少逸衷心希望她能骂自己几句,或者直接一剑砍下来也行。可她剧烈地喘息几次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她凝视少逸良久,披头散发的小脸上无喜无悲,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最终她无声地放下长剑,只是那胳膊的动作更像是脱力之后的垂落。

“仙落,你给我一次机会,我……”

“皇上!”她打断了少逸的话语,这还是她第一次对自己无礼,也是第一次少逸能够听到她话语中的情绪。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少逸,语气平和却令少逸如坠冰窟:

“小女子遵从父亲的意愿嫁入皇室,夺回皇权恢复大乾正统,这些不过是小女子与父亲的一厢情愿罢了,皇上另有志向,小女子确实不该强求。从今往后,小女子不会再要求皇上做任何事,希望皇上以后,于宫中要谨言慎行,切勿纵欲过度,多保重龙体,如此定能长命百岁。最后,还请皇上原谅小女子先前无礼,小女子先行告退了。”

“仙落……”

少逸呼唤着她的名字,可她一步也没有停留。温泉喷涌,巨量的热气包围着少年,可他却感觉手脚都冰冷得没有知觉。

少年长久地凝望氤氲雾气里女孩离开的方向,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她了,可能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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