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元夕》宋/辛弃疾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两天后便是中秋佳节,少逸略加修改,把《青玉案·元夕》改成了《青玉案·中秋》,把“宋/辛弃疾”改成了“黄家村/黄大郎”。
谷粒已全部从稻穗上剥离下来,接下来是将谷粒晒干。黄家的狭小庭院里此时铺满了黄金色的谷粒,连门口也占去半截走道,正午的阳光下,少逸时常戴上斗笠赤着脚丫走进滚烫的谷粒里,用脚丫翻滚谷粒暴晒的面。对他来说也算新鲜的体验,每每撑着腰回望自己亲自收割亲自分拣的谷粒,心里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午后的黄家村十分安静,清凉的风从村头江边上吹来,黄老太婆到内屋去午睡,黄大郎拿着诗词去月满楼推销,儿媳妇刘氏出去跟村里养鸡的黄大伯交涉,希望购买半只鸡肉用于后天中秋祭拜仙帝,买鸡肉的钱是黄老太婆给刘氏的,非常大方地给了十五文,少逸百分百肯定以黄老太婆吝啬的性子,那就是刘氏之前给黄大郎请郎中的钱。
黄家小院此时只剩少逸一人,他也偷得浮生半日闲,依靠在屋前的大榕树下假寝。心里盘算着等黄大郎以诗词成名之后,脑子里“摇铃听话丸”的毒性问题也该提上日程了。
他想起离欢女尚且是太子妃时居住的如梦殿,里面那本记录童男童女交易的人口账册不知是否与拐卖自己的人贩子组织有所关联,若要着手调查绑架自己的人贩子,必须先解决“摇铃听话丸”的问题,不然纵使自己小轻雪剑在手,对方一摇铃自己就要扑街打滚了,怎么玩得过人家。
“唉,头疼啊,这‘摇铃听话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并无异常,偏偏听了那摇铃的声音就头痛欲裂。或许,我捂住耳朵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啧啧啧,小爷真是天才,今晚就做个实验试试。”
少逸正沉醉于自己聪明的小脑瓜子,不知不觉身后走来一位戴梅花印纹头巾的妇女,她有着粗长的眉毛和深凹的燕窝,与普通农村妇女一样皮肤因为日晒而显得蜡黄,但她眼睛乌黑清澈,嘴角常带笑容,并不没有村妇那种被生活压垮的疲惫感在其中。
“七郎,你怎么不躲着我了?”她悄悄来到少逸身侧,轻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好你个七郎,是不是心里打了什么鬼主意,从昨天到现在我在哪儿你就不在哪儿,想找你说上一句话都不行。”
少逸讪笑,揉揉被刘氏拍打的肩膀,似乎那里遭受了重击。
“嫂子,我哪有躲着你呀,我这不是忙着处理稻谷嘛。中秋节之后官府就要来征税了,稻米没整好,可不好交代啊是不是?”
“我不信,你巴不得黄家交不上粮把黄哥抓去当壮丁呢,别以为你能骗得了嫂子我,”刘氏左手拿着杀好的半只鸡肉,右手则一把将少逸抱进怀里,顺势抚摸少年的后脑勺,“你呀,古灵精怪的很,说吧,为什么突然提议要黄哥去满月楼卖诗,别告诉嫂子你没有藏了什么坏心思啊,嫂子这双眼睛还看得清楚。”
重生以来少逸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拥抱,他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温暖,以及淡淡的柴火油烟的味道。
“那黄大哥联手黄老太婆骗嫂子的钱,嫂子也是知晓的咯?”少逸躲开了刘氏抚摸他的手,后退半步,仰头看见刘氏淡然一笑,看来这位农村妇女虽然心善但不愚蠢,“嫂子竟然直到了还往火坑里跳,七郎这就有点搞不懂了。”
“什么黄老太婆,要叫母亲!”刘氏嗔怪了少逸一眼,“黄哥忠厚,骗我盘缠的主意想必是母亲出的,黄哥又孝顺,他母亲若是执意逼他他也没有办法,反正都是一家人,钱在谁那里不都一样?你看,这不就买了半只鸡肉回来了吗?嫂子特地挑选了一只又嫩又多肉的鸡,等中秋祭拜完仙帝,咱一家人好好吃上一顿。”
少逸眼眸里渐渐涌上了失落,他本以为黄家薄情,刘氏便会清醒过来,也不知道该说她傻还是说她贤惠,少逸出口的话语里不免带上了几分讥讽。
“哼,嫂子这么情深意重,黄家可未必感激。我也不怕跟嫂子明说,我给黄大郎的诗词是真正的好诗词,只要月满楼的姑娘识货,黄大郎名利双收便在一朝一夕之间。当然,也正如嫂子所预料的,我七郎可没安什么好心,我要把黄大郎打造成平安县第一才子,再狠狠地揭穿他,让他和黄家声败名裂,而我也能趁机取回自由。”
刘氏瞪大眼睛愣愣地凝望少逸,眼前的少年十分冷漠,嘴角斜斜地笑着,有几分残忍的意味。
“我之所以胆敢告诉嫂子,是因为无论如何嫂子都是阻止不了我的,不如说,是阻止不了黄大郎的贪婪。嫂子不妨擦亮眼睛好好看看,在巨大的金钱和名声面前,他根本无力抵挡;嫂子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七郎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干涉黄大郎的一切决定,任何事都让黄大郎自己选择,我只不过是给了他一点成为人上人的资本罢了。”
少逸粲然一笑,像个阳光淘气的孩子,“再说了,嫂子难道不想看看,名利双收之后的黄大郎会不会抛弃你吗?七郎倒是希望黄大哥能干脆利落一点,嫂子这么好的女人,不该被黄家耽搁在乡野农村。”
少逸说完转身回到黄家小院,独留刘氏一人在大榕树下发呆。这就是阳谋!所谓阳谋,光明磊落,你明知他下一步会如何却没有任何力挽狂澜的机会。少逸还只是在小小的黄家村便已经施展出了令人拍案叫绝的阳谋,若等他回到京都长安,回到奉天殿上的九五至尊之位,这天下九洲不知会被他玩弄得如何地覆天翻!
夜幕降临,挨近中秋的月亮愈发明亮**,少逸与刘氏、黄老太婆围坐在矮小的饭桌旁等待黄大郎,不多时,黄大郎被黄大婶搀扶着,带了一身酒气回到黄家小院。
“好!好诗!”刚一进门黄大郎便大声叫嚷,“再给本公子上两坛梅花酿,再给本公子叫两个漂亮小妞儿,把那个什么花魁滟紫眸也叫来,让她给本公子捶背!本公子有的是钱!”
黄老太婆以为自家儿子魔怔了,连忙上去“啪啪”扇了两耳光。
“儿啊,你怎么了?进城一趟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你怎么可以点梅花酿,你还叫了姑娘,你哪来的钱啊?”
脸颊上的疼痛让黄大郎清醒了一些,他欣喜若狂地拉住黄老太婆的手,娓娓道来:
“娘亲啊,我黄大郎出息啦!今儿我带着诗词去月满楼,开始的时候店小二还不让我进去,说我穷酸,我说我有绝世的好诗词卖给楼里唱歌的姑娘们,我好说歹说都快说烂了舌头,他终于将信将疑地把我引荐给了一位弹奏古筝的姑娘。”
“那姑娘一看了我的诗词,那叫一个大惊失色呀!总之连连追我是不是我写的,问我谁是黄家村黄大郎,我说就是我啊,就是我写的;娘啊,你猜她怎么着?她要留我过夜!说我在月满楼的消费全免了,然后拿了诗词给其他的姑娘看,嘻嘻……”
“她们看了诗词之后的表情,那真是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吵着抢着要我给她们再写一首,抓着我的衣服都要留我过夜,娘亲啊,想不到我黄大郎也有这么一天,以前路过满月楼连进去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呢,整个满月楼的姑娘抢着要我进去。”
“那你进去了吗?”刘氏冰冷的声音响起,蓦地让黄大郎打了个寒颤。
他弱弱地说:“没,没有,我对你的感情你还不知道么刘妹?我黄大郎是那种人么?我就点了几坛梅花酿,叫了几个歌女过来助助兴,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啊刘妹!本来我还想着带几坛梅花酿和一些糕点回来给娘亲还有你也尝尝鲜儿,可是怕她们看不起我,所以……”
“不过不过!”黄大郎眼睛闪亮,双手伸入袖子里缓缓掏出两手满满的碎银,“娘亲,刘妹,你们看这是什么!银子!不是碎银,是整整齐齐的银子!我黄大郎还是第一次摸到这么光滑的银子,我临走的时候那月满楼的老鸨塞给我的,足足二十两银子!还叫我常来!”
搀扶黄大郎一起回来的黄大婶眼睛都直了,她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黄大郎这厮能凭借一首诗词挣那么多钱;黄家老太婆更是扔了小拐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干枯的手掌颤颤巍巍地抚摸着黄大郎手里白花花的银两,半晌她抱着自己的儿子大哭说,儿啊你出息啦,咱黄家要出息啦!
在场的只有两人不为所动,一个是刘氏,她凝望着黄大郎满满一怀的银两神情复杂,并有些悲伤地刮了身后的少年一眼;另一个是少逸,他还坐在矮小的饭桌上压根没过来凑热闹,清秀的小脸上只有淡淡的冷笑。
这就是阳谋啊,刘氏。所谓阳谋,光明磊落,你明知我下一步会如何却没有任何力挽狂澜的机会。你阻止不了我的,刘氏。黄大郎现如今已经品尝过名利的滋味了,你就是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再听进去任何一个字。
大乾泰平十年,帝于草莽以阳谋使黄家大儿被名利蒙眼,帝之才华,初现端倪,帝登基后常言,是为余首次用计,臣问帝年方几许,帝答曰十一,臣等皆叹服。
——《史记·乾帝少逸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