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散发一圈斑斓的光晕,悄无声息地攀爬到月满楼天井的上空,如水的月光粼粼洒落,朱红的雕栏玉砌似乎荡漾着水的波纹。
少逸伸手捂住胸口感受自己狂躁的心跳,脑髓里的蛊虫不知为何也不安分起来,一些细微的疼痛告知少逸蛊虫在他脑浆里倒腾,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他隐隐感应到转折性的变化即将发生在自己生命里,可是前方并无异常。
滟紫眸的小丫鬟走在最先引路,柳家小儿子柳仲轩正兴奋地措手,是不是握住佩戴在左侧的长剑剑柄,跟身旁的黄大郎说一些自己追求滟紫眸时闹出的囧事;黄大郎收了柳仲轩两百两银票后对他更是犹如忠犬,腆着笑脸用他那不太灵光的脑瓜子,搜刮出几个仅有的词汇来赞美柳公子风流倜傥,与滟紫眸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云云。
“滟姑娘呢?我们要看滟姑娘跳舞!”
舞池上前任花魁结束她的肚皮艳舞,月满楼的看客已经不耐烦地嚷嚷着要看现任花魁滟紫眸跳舞了。起初要求的声音只爆发在一处,随后整幢楼的客人也跟着起哄,整齐划一的呐喊声震动流华江平静的流水,外面提桶排长队等在大水缸前等着梅花酿的老百姓也加入其中,一时之间滟紫眸的名字响彻平安县的夜空。
“滟紫眸当真不得了,到底是长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让全平安县的居民都热情至此,再好看能比得过杨仙落么?”少逸啧啧称奇,不知是否有先入为主的缘故,少逸认知的世界里女人分为两类,一类叫普通女人,一类叫杨仙落。总是一袭水蓝色轻飘飘纱裙的小姑娘,少年把她藏在心中柔软的地方。
“黄七弟,你是没见过滟姑娘才能说出这种话,”滟紫眸的头号追求者听闻,放慢脚步与少逸并肩通行,十分自来熟地搂住少逸的肩膀,“本少爷虽不曾见识过大乾小皇后的风姿,但也听说她年少时已如出水芙蓉,人们赞美她说人如其名,似九天仙女流落凡尘;可那是傀儡幼帝的妻子,长居深宫,黄七弟你就不要做无畏的念想啦。”
少逸没想到皇宫之内错综复杂的关系成为了老百姓津津乐道的谈资,大乾傀儡幼帝的无能荒诞之名,大乾老百姓对之不满已久,更是替守卫大乾西门“阳山关”的大将军杨镇国不值,怎么把自己的宝贝独生女嫁给一个废物呢?再加上杨仙落还是远近闻名的小美人,一朵绝世之花插在牛粪上,老百姓更是为她感到惋惜。
“待会儿黄七弟见到滟姑娘,别怪柳某没有事先提醒你,记得咬紧下巴闭上你的嘴,可千万别流口水出了洋相啊!跟滟姑娘比杨仙落算什么东西,什么九天仙女之姿,我跟你说啊黄七弟,十万个她加起来也抵不过滟姑娘半根手指头!”
柳仲轩一首《蝶恋花》讨得滟紫眸欢心,让她说出此等好事不敢独占的赞誉,不仅让人传抄流传壮大柳仲轩的才名,还主动邀请柳仲轩趁登台表演前到舞池后台一叙,柳家小儿子此刻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说起话来都不免有些飘飘然。
少逸眉间微蹙,柳仲轩一番贬低杨仙落的话惹怒了少逸。你喜欢滟紫眸对她痴狂对她死心塌地是你的事,你喜欢她你赞美她也无可厚非,可你用拉踩的方式来突显滟紫眸的美就不对了。三千弱水,各有不同,你拉杨仙落过来踩只为捧你的滟紫眸,小爷不狠狠教训你一下对不起小爷未婚夫的身份!
少逸冷下脸掰开柳仲轩搂住自己肩膀的手,柳仲轩还在大谈特谈滟紫眸的美貌,可少逸已经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他本来心里对滟紫眸存了几分好奇的,被柳仲轩带上杨仙落的一顿拉踩,搞得他对滟紫眸平白多出几分厌恶,现在谁跟他谈滟紫眸他就揍谁,先从眼前柳仲轩这张帅脸开始揍起。
正当少逸运转帝剑诀把丹田里的天地灵气调出,汇集到右手拳头准备给柳仲轩英俊的脸蛋来一下的时候,两位不速之客拦住了一行四人的去路。
“哟,这不是我家那位只会花钱的废物嘛?怎么,着急去见滟姑娘啊?”一名五大三粗的魁梧男子拦在柳仲轩前方,他有着古铜色的皮肤,手臂粗壮,隆起的肌肉看上去十分坚硬,“听说你写了一首不错的诗叫《蝶恋花》,大哥我最了解你了,你那点儿文采是写不出这种令人拍案叫绝的好诗词的。说吧,买的是谁的诗词,又花费多少银两啊?说出来让大家伙看看,我柳家的败家子是怎么仗着爹爹是知县为所欲为的,让大伙儿笑话笑话,开心开心。”
来人故意提高嗓门,引来周围一些包厢的人拉开门探出头来看热闹,柳仲轩上一秒还神采奕奕,下一秒望见来人,脑袋都缩进脖子里了,他满脸涨红,伫立原地任由来人指着他羞辱。
少逸有点懵,他还没出手教训柳仲轩呢,倒有人率先拦路整活儿了,揍人这事也有人跟小爷抢?
“你谁啊?”少逸不悦地问。
魁梧男人抱着胸昂起头用鼻孔对着少逸,不屑于向少逸介绍自己。黄大郎认清来人面目,吓得一哆嗦,跑到少逸身边代替魁梧男人回答道:
“七弟,平安县知县老爷有俩儿子,柳仲轩柳少爷是知县老爷的小儿子,还有一个叫柳岩,早年通过了武举到边塞‘阳山关’参军去啦;哎呀呀,那可真的是不得了的人物啊!据说他武举高中得到很厉害的功法成为了一名修仙者,这些年在阳山关与西疆外族作战立功无数又升为百人领,却不知他什么时候回平安县来了。若黄某猜得不差,眼前这位英雄应该是柳府的大少爷——柳岩柳公子。”
黄大郎一番美言不像是说给少逸听的,倒像是说给柳家大儿子柳岩听的,一通拍马屁的功夫都快把他吹上天去了;柳岩冷哼一声,算是承认了自己便是黄大郎口中高中武举的英雄、于边塞率领一百人队伍的百人领——柳岩柳大少爷。
“小人黄大郎见过柳岩柳大少爷,小人来自平安县十里外的黄家村,跟柳仲轩少爷是很要好的朋友,您刚才说的《蝶恋花》小人也有参与,小人不才,写的是诗词上半阕;作为诗词精髓的下半阕却是柳仲轩少爷写的,所以诗词并不是柳仲轩少爷买的,您误会柳仲轩少爷啦!”
黄大郎见自己的马匹柳岩很是受用,遂趁热打铁扬起热情的笑脸上前与柳岩套近乎,字里行间均有讨好柳岩与柳仲轩之意,毕竟柳府是平安县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户,柳府当家更是平安县的最高行政长官知县老爷,对黄大郎来说,攀上了柳府等于跻身平安县的上流。
可柳岩接受黄大郎的马屁却看不起他的人,一只手抓起黄大郎胳膊,将他像小鸡一般拎起来朝少逸和柳仲轩所在的位置推来。
“你算什么东西!我柳家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一届贱民来多舌!大哥教训弟弟是天经地义,老子爱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老子说他买了诗就是买了诗!”
军旅生活的野蛮之气从柳岩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少逸见他单手把黄大郎成年男子的身躯轻易地提起到双脚离地,震惊于他力气的同时也被他盯上,少逸看得清清楚楚他是有意将黄大郎砸向自己的。
这是为什么?小爷何曾得罪过柳家,今晚更是第一次见柳岩,平白无故他为何要挑衅于我。少逸不解,身体比思维更快反应过来,黑衣少年运转帝剑诀让丹田的灵气流淌全身,抱住黄大郎之后旋转一圈卸去外力,再把黄大郎稳稳地放到地上。
“老子果然没有看错,想不到小小的平安县除了我柳岩竟然还有第二个修仙者。”
柳岩出手甩飞黄大郎时用上了灵力,他初进月满楼时大老远地便感应到有另一股修仙者的气息在楼内活动,他闭上眼睛深入感应后得知其人在二层包厢,他抬眼一看不料发现了自己的弟弟和一大一小两位男子在栏杆后赏舞,在楼梯拾级而上的时候又听说柳仲轩写了一首《蝶恋花》深得滟姑娘喜爱,柳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很少人知道他柳岩在参军之前曾向滟紫眸告白,尽管被滟紫眸无情拒绝,可他发誓要在军旅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成为人上人之后回来娶她。他一个富家子弟到了环境恶劣的边塞阳山关,水土不服、粗茶淡饭、食不果腹地度过了无数个日夜,好几次与西疆擅长骑射的游马一族交费都被箭矢命中躯干,与契丹一族的对战更是他的噩梦,往往一场短暂的交锋下来队友们都被契丹兽人的大木槌砸成血肉模糊的肉泥,幸好他爹爹平安县知县动用关系打点了不少银两,让人安排他到后方的粮草辎重营里去当差,这才战战兢兢地存活到现在。
每当午夜梦回号角声响起,柳岩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披甲整队,他都害怕前头部队打光了自己所在的辎重营会被迫上前线。要知道,西疆三族个个都不是好惹的,游马一族常以骑兵夜袭突击阳山关,一击得中后撤马扬长而去,速度之快往往士兵还在号角声中排队整列;契丹族人的兽化更不用说了,兽化后力大无穷的他们挥舞着大木槌,一锤一个把大乾士兵连人带甲砸成肉泥,柳岩在城楼上远远地看着,担心有一天自己也会成武契丹兽人的锤下亡魂。
幸好擅长蛊毒的女真在西疆与大乾之间一直保持中立,再加上阳山关有大将军杨镇国这位结丹期强者镇守,游马一族与契丹一族始终不敢真正以命相搏,柳岩缩在城内还算安全。
无数个担惊受怕的夜里,心里对滟紫眸的爱意始终支撑着他。前不久柳岩终于突破到锻体期四层,晋升为百人领,他觉得自己终于熬出了头,急忙跑去向大将军杨镇国请了半个月假期,意气风发地回到平安县打算向滟紫眸求婚。
他刚一到平安县连柳府都不回直奔月满楼,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心心念念的美人一面,谁知他还没到月满楼呢,便听到老百姓都在谈论自己的弟弟柳仲轩与滟紫眸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才子佳人?天生一对?狗屁!柳仲轩那败家子什么水平自己还不清楚么?除了大手大脚花家里的钱之外他什么都不会,就一铁打的废物!
柳岩义愤填膺,明明自己年少有为,年方二十五便已经是锻体期四层的修仙者、阳山关抵御西疆外族的百人领,自己才是与滟紫眸般配的少年豪杰!
他愤愤不平,带着满腔怒火踏入月满楼之时,才发现今晚是每年中秋前夜的盛会,月满楼内熙熙攘攘人满为患,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好在老鸨吴妈妈眼睛雪亮,一眼认出柳岩是柳府外出参军的大少爷,指挥下人给柳岩安排好坐席。
之后的事均发生在少逸眼前,少逸正与柳仲轩、黄大郎一同前往舞池后台会见滟紫眸呢,柳岩得知自己求见滟姑娘不得,自己的弟弟反而凭借一首破诗词得到了滟紫眸的主动邀请,更是难以忍受被怒火烧毁了理智,他也不顾吴妈妈得罪了好些人好不容易给他安排坐席,在楼梯上见到弟弟柳仲轩时直接露面教训他败坏家财。
可他学艺不精,知道柳仲轩身边两人当中有一人跟自己一样是修仙者,出手教训柳仲轩时多少有些忌惮那人会念在与柳仲轩的交情而与自己动手。
谁是那位修仙者呢?这小小平安县,也没听说在自己之后有谁中了武举得到功法呀。
柳岩不露痕迹地打量少逸和黄大郎,起初他以为是这位皮肤黝黑却穿着一身文人打扮的成年男子,瞧他一脸农民的穷酸样却还打肿脸充胖子穿白色长衫装文人,恬不知耻地上前跟自己讨近乎,他本来心情就不好,没忍住直接出手扔飞了黄大郎。
让柳岩失望地是,这人当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农民,他捏住黄大郎的手臂时手感像捏住了妓院里妓女的手臂一样软绵绵的,便心里明了那位不起眼的黑衣少年才是柳仲轩身边的修仙者。
于是他故意使用灵力加持手臂将黄大郎砸向少逸,没想到少逸不慌不忙用精妙的身法卸去黄大郎身上的力道,十分轻松地化解了柳岩的一击。
月满楼围观的众人不明所以,只知道看上起瘦弱的黑衣少年十分写意地接住了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都惊叹于少年的力大无穷。紧接着又听闻年纪才十岁左右的少年郎竟是修仙者,不免齐齐发出一阵惊呼,当年柳府柳岩高中武举成为修仙者,知县老爷可是乐开了花,拉着横幅敲锣打鼓地宴请八方宾客到柳府庆祝,一时间老百姓们都要求自家孩子多锻炼身体,好有一天也能像柳岩一样武举高中,成为修仙者那样的人上人。
可是平安县不是什么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自柳岩之后再无一人能够通过武举,这么多年临近几个县城偶尔传来谁家谁谁谁高中武举成为修仙者的消息,平安县的老百姓都心生艳羡,觉得平安县比临近几个县城低了一等。
现在听闻平安县突兀出现一名与柳府大公子一样的修仙者,月满楼的看客都炸开了锅,无心再观赏舞池中妙曼的花枝,一个个挤向二楼的走道围观,挤不进来的都远远地伸长脑袋往里望,舞池中的姑娘也停止了表演,跟着看客一起聚在二楼廊道上;平安县出了修仙者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月满楼的众人都把目光聚集到少逸身上,心里不禁好奇黑衣少年到底是何许人也,
“好哇!原来你才是我家好弟弟收买的打手,小小年纪看不出还是个锻体期,老子刚才用上三分力没想到被你给接下来。怎么,你干嘛瞪着我,想保护你家主子啊?”柳岩左右摇摆脑袋活动筋骨,捏着拳头把骨骼关节弄得咔咔响,“要保护你主子,也得看看你有没有本事!”
少逸知道柳岩误会自己是柳仲轩请的保镖了,你要教训你家弟弟你尽管教训啊,我乐见其成还来不及呢,你在我岳父手底下当兵几年不会把脑子给弄丢了吧?
不待少逸解释,柳岩带上灵力的一拳眨眼间直逼少逸的面门,凛冽的拳风吹扬起少年的额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