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霓没有想过那样的问题，比如说是生命，比如说是宇宙，比如说是时间，所以可以保持单纯。单纯不是看起来的，也不是大部分人理解的，而是出于心，对自己的认知，对他人的认知。
她的家不算大富大贵，但肯定是衣食无忧，至少不需要为了钱去烦忧，去争吵。普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普通不是大众，大众也不是普通，普通就是普通。
何云霓也是普通，最多也就是比其他人更文静一些，总是睁着眼睛看着别人，却不说话，也不做什么。
这样说可能是大错特错，从一般性的角度，何云霓要是普通，那天底下也就没有几个人是特别的了。她的眼睛里面有光。太奇怪，太模糊。但是随便你们想象，就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外貌是何云霓不在乎的东西，所以不想要去提及。那就像是别人的，并不真的属于自己。但是无法否认，说是面具也好，终归是戴在了自己的头上。也无法否认，它成为了自己的一个印记。
只凭借外表去形容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人只能通过外表去形容，让人感到难过。如果说你认识我，你是知道我的什么？
何云霓没有喜乐悲伤，至少是在自己对自己应该如何还没有明确认知的时候。说是“不高兴”也不对，她只是对什么都很冷漠，包括事情和人，并不会感到愤怒。
她的身边，总是会有一群人围绕着，男的女的。很难理解这是为什么。迎合别人，是很耗费精力的事情，但是她的本心中存在天然的温柔，也就是不想要因为自己而让别人失望难过。
这应该说是过去的她吧。当她不再感到无聊、无趣的时候，她也就改变了。但是改变不是说一下子，然后就一次。她在不断地改变，最后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何云霓的父母兴趣非常广泛，什么事情都喜欢，什么事情都会去涉猎，也总是会带上何云霓。但是何云霓在那当中，就像是故意的一样，什么都只是走马观花，任何的事情，最终都没有形成爱好。但是那些，也并不是就全部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经历。其中特别值得讲的，是被带着看网球比赛的事情。
何云霓所在的城市并不算小，所以偶尔也会有一些网球的赛事在那里举办。何云霓分不清那些赛事的级别，但是应该也不是太高，因为现在想来，那时候参赛的选手基本都是国内的，而且很多也都是如当时的何云霓那般青涩的少年少女。
网球比赛对何云霓来说，和别的没有什么不同。现场满是空置的座位，以及稀稀拉拉的呐喊声，让即使是当时的何云霓，也知道了这项比赛无足轻重。
没有人愿意看的比赛，大概也不会有电视转播，真搞不懂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会想来。可能是因为周末没有事情干，而他们也不是沉迷网络的人。作为他们的子女，自己好像也有某种责任，是需要和他们一起去进行一些打发时间的活动的。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的蓝海这个人的存在。
蓝海是赛场上的选手之一，她的名字大大的在一侧的显示屏上写着。那时候，蓝海对何云霓来说，也就是一个名字，两个汉字。
当时好像已经是决赛。现在来回想，当时的蓝海就已经水平不低了吧。但是那场比赛，最终是蓝海输了。印象很深刻。那时候蓝海脸上的表情所展露的，也许就是她说的人的“丑态”吧。但是那之后，还是要笑着和对面握手。
最后的笑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但是无论如何，何云霓觉得那都不应该是“丑态”。为什么漫长的比赛，却没有觉得无聊，甚至心中的一些东西被激发了出来？那是因为在场上进行比赛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那时候的蓝海还是短发，不戴帽子，比赛中出了汗，头发都变成一团一团的。她好像不会觉得疲惫，无论怎样奔跑，接得到的，接不到的，都会拼尽全力。偶尔笑，偶尔叹气。击球的时候不会喊，得分也不会叫，未免太沉静。
哪里会有人的“体力槽”是无限的呢？无论如何逞强，呼吸的节奏，移动的脚步，击球的力道，到了最后，终究是不可能同刚开始的时候一样。到了最后，就连站都要站不直了，但是还是要撑着，没到最后一球，就一刻也不能放松。
为什么要做到这样的地步呢？既然是比赛，总要有输的一方，总要有一方要面对输球的结果。最后输了，只要大方地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就好了。输掉比赛的那一方，当然就是技不如人的那一方。
会有这样的疑问，是何云霓自我意识苏醒的开始。在这之前，她考虑的就总是总体的这个世界的如何。只要结果不变，从她自己的角度，很多事情就没有意义。自己如何，好像从来就不在她的考虑范畴内。
一场比赛结束，结果却记住了输了的那个人。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何云霓并没有再看见过蓝海。再次见到，还是在赛场。何云霓还是坐在观众席上，但是身边已经没有父母。蓝海还是什么变化都没有，但是何云霓已经从头到脚，从外到里，彻彻底底地换了个人一般。
何云霓从那场蓝海输掉的决赛之后，像是觉醒了身体内叛逆的基因，一发不可收拾，变成了过于有个性的少女，身上的一切都与周围的人不同。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她开始变得自私。这样说很合适，很贴切。她自己认为这样的事情不但不是坏事，反而是个人往前的重要一步。
如果每个人都变得自私，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比其他所有人的集合都还要重要，这一定是社会的进步，而不是倒退或者别的什么。这样的观点暂且不说对不对，何云霓需要自己去坚信。变得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自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有一些信念类似的东西支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