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快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与这个世界上。
还是说现在其实是在梦中？
明方小心翼翼用轻轻的步伐向前走着，这样即使撞到墙上也不会太疼。
只需要不断向前走就行，可是被剥夺了视野真的让人心烦啊。
就像把你的世界都夺走了一样。
“我们分开跑。”
寂静的空间中传来某个声音。
“学姐？这里怎么会有学姐的声音。”
夺目的强光从前方传来，明方用手挡住，紧闭着眼睛慢慢适应。过了一会，他发现身边的景物全都换了。
黑暗消失，色彩再次降临。
他回到了几个小时之前。
青铜巨人站在自己眼前，手上抓着的是一袭白色连衣裙的金发学姐。
学姐脸上的微笑凝固在那里，眼神望向他。
不对，自己不该在这个位置。
他立马就意识到违和感，往旁边一望，不远处地上，头破血流的另一个他正静静躺在地上，看着这一切。
用血红的眼睛。
“胆怯。”
隔着很远又仿佛在耳边，“他”的话传进明方的耳中。不容辩解，不容逃避。
“我……”
明方刚想说些什么，巨人的手掌一和，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让他全身一震。
眼前的场景融化，巨人，学姐，自己全都像被雨水过的水彩画，消失了形体。
黑暗降临。
当画面再次正常的时候，他坐在教室中，前面是写满公式的黑板，头顶上的灯散发柔和的光芒，在自己周围全都是金发的西方人。
他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但肯定是曾经他居住过的城市之一。在流荡的途中经常会发生这样的情况，身边全是西方人，只有自己一个人长着黑色头发，有着黑色瞳孔。
周围的人有说有笑，弯起的嘴角，不时会在空中比划的手指。他坐在那里，一个人看着他们。没有人上来和他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那头原本不应该起眼的黑发。
突然有种无力感如潮水像他袭来，自己明明是双腿踏在地上，却仿佛悬在空中，想努力的找到支柱，可是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地方。他越升越高，人，房间，所有的东西在眼中变的越来越小，他使出全身的力量想抓住他们，却什么都抓不到。
有时候并不是你抛弃了世界，而是世界抛弃了你。
他就这么看着，看着讲台上的人一次次变换，看着周围的人起身坐下，看着眼前始终无动于衷的自己。
一位有着漂亮金发，身材挺拔的男生走到讲台上做着演讲。器宇轩昂，滔滔不绝，每到一个高潮，台下的掌声就如浪涛般想起。他看见那些漂亮的女生，眼里泛出的被称为“敬慕”的情感。而那位女生从他来到这里，就没有正眼看过他，甚至表现出厌恶的态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头原本不该起眼的黑发。
他越讲越快，越讲越快。无数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宛若命运的光辉加身。台下的观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都虔诚的听着他如同祷告般的语言。
人群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教室容不下了，学校容不下了，大街容不下了。放眼望去，尽是同样表情的人。
大家站了起来，双手放在胸前，闭上自己的眼睛。
明方想要逃跑，逃离这个地方。他撞开一个又一个人，逃出教室，逃出学校，逃出这条街，逃出这座城市，逃出所有他所熟悉的地方。逃啊逃，逃啊逃，最后他回头望，发现自己其实一步都没有逃开。
他仍然在那间教室中，仍然在那个位置上。少女仍然带着“敬慕”的表情，灯光依然聚集台上的男生身上。
不管多拼命，你始终在原地踏步。
“卑微。”
台上的人用血红的眼睛注视着他，口里不断说出这个词。周围的人依然带着“敬慕”的表情。
明方突然发现站在台上的人长的和自己一模一样。
是啊。
有的人注定伟大，有的人注定卑微。
挣扎无效。
场景再次融化，无论是漂亮的女生，还是台上英俊潇洒的女生，全都变成模糊的色彩。
空间也跟着融化，像放在火上的冰。
黑暗再次降临。
明方习惯了这种转移，静静的等待着。
这次是青砖红瓦的房间外，几个比他高比他状的人围着他。
“西方来的叛徒。”
“西方来的叛徒。”
“西方来的叛徒。”
他们重复着这句话，似乎其他的语言已经不需要再用出来。雨水滴滴落到身上，透过衣服，透过肌肤，透过血液，冷入骨髓。
没有一丝阳光啊。
乌云笼罩着天空，太阳早就被放逐到其他地方，雨滴叮叮当当的发出清脆的声音，像在演奏着欢快的乐曲。
这次又是什么呢？
不知道是谁推了明方一把，他倒在地上，靠着墙，沿着屋顶的缝隙，雨水汇聚成溪流，宛如瀑布。
此刻他就身处在瀑布下，任凭水流浇灌自己。
他用双手抱着头。
真是可憎的回忆啊。
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全部翻出来。
我可是不想再去回忆这些事情了。
他怒了，站起身来，用自己娇小的手掌拍打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人，想把他们赶走。
手掌从身体中穿梭而过，原来在自己眼前的都是幻影。无论在怎么努力，他们始终都在眼前。
他离开了这个地方，一步一步走着。
踏过或新或旧的小路，穿过或宽或窄的小巷，想前走着。那几个人一直形影不离。
可是自己能做什么呢？除了向前走就是向前走。
连要向前走到哪里去都不知道。
旁边的景象模糊起来。
房屋消失在浓雾中，连路都不见了。
明方停下脚步，向后看去。后面也是一样，来时的路也不见了。
他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连走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什么都做不到。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
“弱小。”
跟在明方身边的那几个人依然还在，只不过口中的话变了，容貌也变了，血红的眼睛直视着自己。
他痛苦的蹲下来，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这样就能够掩盖住那些自己不想听到的声音。
为什么要将自己最悲哀的记忆全都拿出来，再来一次又有什么意义呢？
“胆怯，卑微，弱小。你为什么还想着成为英雄？你又哪来的勇气？你终究只是那个无人搭理的小孩，你终究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无用的挣扎。”
仅剩的几个人全都化作雾气重新凝聚，变成一个人。
他们变成了明方。
“你以为在自己的世界中，自己能够成为英雄，能够成为救世主，能够挽救一切，能够得到一切。看看现实吧，你什么都办不到。”
人影消失。
雾气变了颜色，像傍晚的朝霞那种倪红色，让人感到温暖。越来越温暖，直到让人忍受不了。
倪红色嘲笑变成了火焰，整个世界燃烧起来，熊熊大火直冲天际，宛如红莲业火重降人间。
明方也烧着了。
火焰一点点吞噬他的皮肤，先是末端，然后慢慢往上爬，想条吞噬猎物的蛇一样。
难以言喻的痛苦让他忍不住大叫。
身体正在化为液体，但是这却并不干扰痛觉的传导。每个末梢全开，欢迎无边的痛苦进入。
除了嘶喊，明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胆怯，卑微，弱小。
这才是你最真实的一面，即使是在幻想的世界中，你也没有任何办法改变。
那个声音一直在耳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所有这一切，铸就绝望。”
火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要将整个人冰封的寒冷。
明方趴在结冰的湖面上，冰面倒映着自己的脸庞。
血红色的瞳孔。
除此之外，还是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这段记忆很久远。久远到他自己都分辨不出来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
就像梦中梦一样。
他向前爬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向前爬，只是一味爬着，像是前方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似的。
血液在身后的冰面上留下长长的痕迹，如同在一块洁白的画布上重重添了一笔。
精疲力尽，四肢没有了力气，还是向前爬。
意识模糊，眼睛看不见东西，还是向前爬。
他看到了自己寻找的东西。
另一个身影向他爬过来，身后同样拖着红色痕迹。
爬的是那样的艰难，仿佛随时会停下不动。
一股信念让两个人使出浑身解数，哪怕是燃烧生命也在所不惜！
眼看两个人就要达到终点，那玲珑的身影仿佛可以触碰到，那不是幻影，那是真实存在的。
冰面裂开。
从湖的四周向中央如蜘蛛网般急速蔓延着。
一道巨大的裂缝转眼间横亘在两人之间。浮冰带着两人越离越远。
明明就要成功了。不甘！
“吾将此段封印。待得汝不在胆怯，卑微，弱小之日。”
最后一块冰面裂成碎片，明方整个人沉入水中。
他把手向上伸出，想抓住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