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的房间,白净的墙面。
柔软的被褥,冰冷的仪器。
窗帘是闭上的,虽然伸手就能拉开。
阳光透过窗帘落下些许光亮,所以并没有打开那毫无色彩而单调的白炽灯。
很安静,一般这地方没人来。当然,也可以按响手边的铃,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会过来的,然后嘘寒问暖再做一堆检查。
奉茶并不喜欢。
她就生活在这么一个地方——医院。
她的发丝银光璀璨,她的肌肤宛如春雪。她甚至拥有一双淡红色的双眼,她拥有美丽的容颜,但她并不想要这些。
因为她只能待在这个没有温度的房间。
奉茶想出去玩,她也才七岁,正是爱玩的年龄。但这白色的房子成了她的囚笼。
她安静地躺着,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如果一切都是这个样子,又有什么意义。
她想。
慢慢从病床上坐起来,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奉茶拿起身旁的木杆将窗帘拨开。
阳光终于照了进来,驱散了房间里的冰冷,与偶尔的雀鸣带来了一丝生机。
她终于感到活泼一点了,露出浅浅的笑意。
用手撑着从床上跳下来,堪堪落地,穿着棉拖,慢慢走到窗前,站在阳光的边缘,注视着窗外的风景。
窗外的风景,是那么美丽。
阳光就像分界线,将单调冰冷的房间与窗外艳丽温暖的风景分隔开,而她只能站在那边缘观望着。
白化病,一种罕见的疾病,赋予了她童话般吸血鬼公主的纯美,也同样降下了不可见阳光的诅咒。
需知,人体的黑色素细胞会产生黑色素,保护皮肤和眼睛,抵御紫外线照射,故而也会使皮肤、毛发和眼睛产生一定的颜色。
而白化病不会,这种先天的基因突变所导致的疾病使黑色素分泌障碍,引起皮肤毛发和眼睛的颜色减退甚至是匮乏。
奉茶的皮肤呈白皙又透着粉红色,眼睛的淡红色,实则都是血的颜色,看起来美轮美奂,实则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先不说由于黑色素匮乏不能接受阳光的直射,否则还对皮肤产生巨大的伤害灼伤甚至皮肤癌。
那天赐的瞳孔也畏光,时常看的不是很清,严重影响了视力。而且由于自己与常人不同,时时受到异样的目光,从小也被幼儿园的同学当做异类,欺负、歧视。
奉茶的身心受到了很大的创伤,直到父母发现她所遭受的不平等待遇才让她退学回医院接受治疗。结果就是她一直一直在这囚笼里度过,难得出去一趟,还是在晚上。
作为为数不多的记忆,她记得很清晰。夜晚是寒冷的,风刮的生疼,像刀子,一把把往身上割去,流下的不是鲜血,而是温暖。
后来,她晚上也不想出去了。
跳出思绪,回到现在,她正站在阳光前,却不敢触碰。
“我...也想像其他人一样,在温暖的阳光下自由奔跑,欢笑...”
奉茶喃喃道,声音中带着向往的期冀,又透着无可奈何的心酸。
“为什么,我与别人不一样呢。他们总是用那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可我也不想这样。”
奉茶将双手放在膝盖上,慢慢蹲下,伸出手,弯曲着食指,轻轻点地。
感触着一点点的阳光的温暖。
这是来自自然对万物生灵的礼物,却并不属于她。
“我也想和别人玩。”
她默默说。
除了深夜父母空闲时偶尔会来一下,其余的时候他们都在忙公司的工作,而且那时她往往都睡着了。
没有人有空陪她,只留她一个在这空空荡荡的病房中度过。
手机,笔记本电脑,电视,应有尽有,可她还是觉得孤独。这些电子产品和床边冷冰冰的仪器对她来说没什么两样,她渴望朋友的陪伴。
但她幼儿园的朋友早就把她忘了,况且,她受欺负时也时常牵连她,以至最后那个好朋友也离她远远的了。
奉茶很自责,但她不怪那个女孩子,她也明白了很多人是坏的。
童言无忌,只是顶着纯真名号的滴血凶器罢了。
小孩子是无罪的吗?奉茶也有想过,不知者无罪,但他们还是有罪,只是奉茶没办法,她不可能堵上每一个人的嘴。
况且即便不让别人说,她也知道别人心里会念叨着她是一个怪胎,从那些异样的眼神中就能看出,奉茶的心在刺痛。
一个人有罪他便是有罪,当一群人有罪他就成了“正义”,大家都跟着“正义”走,这样奉茶就是“有罪”的了。
因为她的容貌,因为她是“怪胎”。
可天生如此,她又能决定什么?她又能改变什么?
奉茶在落泪。
她跪在阳光照射的边缘默默抽泣。
可她不想这样子,她觉得自己应该走出这座保护自己的囚笼,去寻找生命真正的意义。
“我也想,活着。”
“真正的活着。”
一滴滴眼泪落在地上,落在阳光中,晶莹透亮。
不远处的背后,那台冰冷的仪器还在以恒定的频率发出轻微的“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