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一个男人带着自己努力的成果，花费很多时间和金钱跨越了几个国家，来到了一个有名的地方。
旅途的心酸自然不用多说，付出了这么多，却只是追寻着民间传闻，甚至仅仅是一丝可能性，足以说明他的希望有多么强烈。
若是这份期待被一句话冷漠地消灭掉，那时的心情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
但是，努力后一定会有想要的结果吗？真的不是一厢情愿吗？
即使是魔法也不能让任何愿望百分百地得到满足，更别说其他的东西。所以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若是沉浸在幻想里不肯面对现实，也许有一天会遇到麻烦……。
『然而，很多人不知道这一点，直到真正碰壁时才能真正地好好思考一次，无论对谁来说都是麻烦的事呢』
「求求你，让我见她一次吧！我会证明自己的！」
「嗯，我确实是比较好说话的，可是我也做不到啊。毕竟是这里的『规定』」
「『规定』……，无论如何都不行？」
「似乎就是这样。你也知道，它毕竟算是地方法一样的东西，『如果不想遵守就别待在这里』——会被这么说的。另外，这里并不是任何城市之间的必经之地，外人不会特意过来，不会引发额外的麻烦」
「……」
「知道了就请回吧。我们有其他工作要做」
「……」
被打击到说不出话的男人不再有刚才的傲气，心中充满了不甘。
这样都没有暴走，『地方法』的震慑力还真大。
『这方法果然很糟糕呀！可惜就是这么有效～』
「等等，带你见她的话，好像是没问题的！」
「唉？可以吗？！」
前后逻辑似乎有点奇怪，男人却没有注意到，只顾着惊讶了。
『可不可以什么的，我不就在你面前么？』
衣装的不同与魔法变声是很难被注意到的。
「应该有机会，只是需要在这等一会儿，好吗？」
「嗯！拜托了！谢谢您！！」
向『女仆』鞠躬后，男人终于舒了一口气，乖乖地坐回了刚才的位置。
听说有一小部分大科学家冒着被抓的风险也要过来，旅途极其辛苦，令人提心吊胆。相比之下，他仅仅是个不受重视的『研究者』，反而没人在乎他去了哪里，很安全。
不过，累就是累，即使如何与别人比较也并不会改变。
刚才的情况，不是没有原因的。
初级C阶魔法师在大陆上到处都是，总数超过千万，不可能将它作为自傲的点。
只是因为准备了一年多，放弃了家，经过了一个月的路途，为了得到认同而来到这里。然而，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反倒是在一开始就被拦住了，向他们怎么解释都不行，稍微着急了一下。
现在才感到很后悔的男人，想起了刚才那个女仆。
『仔细回想一下，这是我自己闯的祸，却还能那样和我说话，她人真好～』
妻子已经过世几年了，偶尔想一想别的女人是没问题的……。
「久等了，你就是想来做研究工作的人？」
「是、是的！」
「刚才也听说了，你果然不太能说好话呢」
「啊！这、这是……」
「从布格拉尔跑到这里，很辛苦吧？」
「嗯……」
「嘛，辛苦和劳累都是你自己选的，和我没关系」
「……」
「和在这里的其他学者一样，要我为你们自己的行为买单是一种单方面的绑架行为，别对这种事情抱有幻想。
实际上，这样说不定对你还有好处，因为比你惨的人还有很多，我不可能都以同情的理由来接受，同时也能确保学术考察上的公平」
这些话都比较严肃，『公主』却在中途随意地用吸管喝着某种健康饮料。
反常的现象，竟然让男人感到害怕了起来。
——其实是因为话可能会很长，为了预防口干而已。
「所以呢，我能做的事不多。看你状态不太好，今天免费住一天，明天早上再来报告想研究的内容，可以吗？」
「哎？」
「去好好吃个饭，洗个澡，睡一觉，精神就能恢复了」
说完，她又微笑着用吸管喝了一口饮料。
和刚才的『女仆』不同，这个笑容更自然一些，缺少了那种打发人的工作态度。从表面上看，也就是……更可爱了一些。
靠着『魔法变声』和『超快速化妆法』，男人完全注意不到两者是同一个人，即使可能会那么想也会在一瞬间否定掉。
想不通为什么她会对『初次见面』的人露出这样自然的微笑，还是说、平时就是这种感觉吗？
「再强调一次噢，今天的住宿和其他服务是『免费』的，以后就不一定了，怎么样？」
「……不，还是算了吧」
「真的那么想么？」
「哎？什么意思？」
「刚才说过了，我更重视真正的学问，做人方面有『规定』支撑着，没必要特意去考验。
因为我掌握的各种专业知识不多，总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很难把复杂的理论向我说明清楚，所以才会那么提议，保证里面没有陷阱。
最后再问你一次，要怎么选？」
「…………拜托您了」
「嗯，我去找两位女仆来给你提供服务，在这等着」
谈话结束得比想象中早，饮料没喝完，所以仍然是抱着杯子的状态。
虽然可能会被认为很诡异、或者感觉深藏不露，不过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毕竟，如果在家呆着都不放松一些，就没有可以放松的地方了。按理说，作为偶像，假设不经过主观愿望的调整，这方面的需求反倒会比普通的女孩还要高。
大多数人不会这样考虑呢……。
一提到女仆这个词，男人就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个女仆，期待的感觉便慢慢浮现了，却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还有，这里的『规定』……。
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民间传言都只带有最主要的信息，就算『规定』的内容少到有机会能背下来，也必须通过其他渠道详细了解。
如果事先知道它的存在，无论如何都会去打听。可是直到接近艾斯特才听说有这回事，那就没办法了，因为回去是不可能的选项。
很想开口抱怨，可惜她的话更正确一些。
什么都不知道就跑到陌生的地方，触犯了本地的法律，当地人也不会因为对方的无知就放弃惩罚，只能由无知者自己接受后果。
话虽如此，今天的经历还是很不错的。
那位『公主』比想象中的还要好说话一些，表面上也不怎么可怕，甚至比传言中的描述还要可爱。即使有一点点，但与其他权力者比起来，不太能感受到高高在上的态度，可能是在特定条件下才有的表现？
问题是，越是看到她好的地方，就越是感到悲伤，因为这样的人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
退而求其次，现在他期待着那位女仆的到来——
当然，也不可能会有那样的事情。
* * * * *
不久后，两位没见过的女仆过来了，她们都打扮得很漂亮，却不会对男人展示真心的笑容，服务也只做到最基本的程度。
——自然，即使职业是女仆，主人也并不是他，一切都理所应当。
男人没有考虑到自己也是『说不好话的程度』，作为普通人幻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有的人会高看自己，或者看不到自己的不足，又或者低估别人。幻想是正常的现象，但沉浸在其中、仅仅是因为无法实现幻想就感到了不安、甚至怀疑世界——这是典型的『百害而无一利』的想法。
『弱者的要求往往更多』，与此同时实现目标的能力却更低。很少有人能主动认识到这一点从而收起欲望，绝大多数都是被现实打击后才老实下来的。
如果放任欲望成长，号称万能的魔法也会渐渐地满足不了它。
也就是说，现实并不一定都很残酷，也许是因为欲望没能好好抑制住，才被『中立的、绝对理性的世界』代为抑制了而已。
尽量抛开感性，竟然会发现被人们所痛恨的现实是多么的合理。
『规定』的存在，不是要加强它的作用，只是将这部分用文字特意强调了出来，反而帮助普通人提前掌握了大部分规则。它和法律是相似的。
其中有一条看上去很有趣。
『在这个区域、或是双方都作为工作人员（这种情况可以不限地理位置）时，发生了强迫或更高等级的行为，如果其中一方在当时不愿意，可以来报告。
当确认行为成立时，被告方会受到惩罚，最高为实验级；
如果报告确认为假，报告方会受到惩罚，最高为实验级。
注：即使双方都自愿，也不允许在非专用房间的地点实行行为，否则按王都的法律处罚』
条例似乎有修改。
这下连性别也不做区分了，是经历了什么吗……？
不，重点不在这。
令人在意的是其他规定。
『所有人（无魔力者除外）必须提供魔力纹信息，供签到系统使用。否则不能成为正式工作人员』
『签到系统将在每天的9点～21点随机触发两次，触发后需要在2小时内进入并签到。无魔力者需要手写自己进入签到房的具体时间，供记录员于监控中核实』
『所有研究员和实验员需要定期报告成果，格式不限。
可以没有内容，但不允许故意漏报，一经发现，依据漏报内容的实际危险程度决定惩罚的等级』
没有说如何做到的，其中说法也较为模糊，容易让人轻视，然而——
「……条件确实很好，不过必须小心那些规定，最好不要有侥幸心理」
「她真的能照顾到这么多人？」
「不，大概只是概率问题，运气好就能将自己的研究成果保密。可是，真的有人失踪过，而且他也有好好做定期的报告，原因似乎是报告不完整，特意隐藏了一点点……」
「这也行啊？！」
和之前的感受有巨大的差距，新来的男人害怕了起来。
「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失踪的那个人过几天就回来了，感觉就和之前一样。令人感到担忧的，是她发现漏报所用的方法、以及那个人『想不起那几天发生的事』的说辞」
「精神魔法……」
「哈哈，如果是真的，我们在这讨论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挖出来看到呢。你要是这么想的话，就努力让自己不要继续这么想了，可能很危险的」
「……」
精神魔法作为特级魔法之一，历史中都只有『疑似能做到的人』，没有『确定能做到的人』。所以这种猜测没有传播开，听说后的人们也只是把它当作虚构的故事来看，真正在意的人很少。
可是，结合起别的情报后，感觉很恐怖。
比如说，是怎么『判断一个人在当时不愿意』的呢？
『发现漏报所用的方法』是什么？
『想不起那几天发生的事』又是……。
越想越觉得奇怪，这还仅仅是一天内所了解到的事情。
「怎么办？你还想来这里工作吗？」
「你现在对这份工作是怎么想的？」
「哎呀，该抱怨的也都抱怨了，剩下的都是好印象啊。和其他工作比起来，这里完完全全就是能一边工作一边享受的地方！」
「『和其他工作比起来』……」
「不要挑三拣四啊，哪有在外面打拼来得辛苦呢？」
「啊，这点我也明白。而且我已经决定了，不、倒不如说『已经有约定，跑不掉了』」
「哈哈哈，别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要努力得到认可才有资格说这种话哦？」
『前辈』的笑声听起来很自然，应该是真话吧。
「开饭了开饭了～」
「我来端！」
「嗯，谢谢！」
目前看来，至少女仆们都很开心，氛围也不错。
服务人员除了女仆，男性也有一些，相对来说管的范围比较窄。
其中做了相当多的平衡与调和，不知道的人甚至可能会误认为『这里是旅馆的用餐区，大家都是客人』——表面上就是这么和谐。
除开房主后，大家的上下级关系并不明显，与普通的领主馆不同，风格稍微有些特殊。
……所以才说是『好印象』嘛。
说不定有很多人想要来这里工作，大部分都被拒绝了，自己最初才会受到那样的对待的。
想到这里，男人也心安了不少。
* * * * *
「首先把你研究的项目用自己的话说出来，如果我有疑问，再进行提问」
「怎、怎么说都可以吗？」
「没错。重要的是你在做什么，想来做什么，无论多么奇怪都没关系。只要加上画笔的辅助，能讲到我听得懂的程度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这里是大绘画室。
有的学者想说的话太多，图表数不胜数，于是这间绘画室便成为了报告用的地方。
因为有个没上过中学的雇主，学者们也被迫用上了相当通俗的词汇进行解释，有时还会因此得到一些额外的灵感。
「好……。先说结论，我认为『灵魂是神经系统和其他必要物质组成的一个计算系统』……」
「等等，你先把这句话写下来」
一开口就是一句让人不明所以的话，但仍然符合『怎么说都可以』的要求，要怎么翻译到让人理解呢？
「为了弄清楚你的研究方向，每一个用词都要被解释。所以，在你的理论中，『灵魂』是什么？」
「大概……是意识……？」
「嗯～，那么你听我这么解读对不对？
第一，意识的组成部分都是物质，其中一定有神经系统的部分，还有另一些未知的物质部分。
第二，意识具有强大的计算功能，是一个计算系统。
第三，如果灵魂与意识等同，那么在这个理论下，灵魂也是物质的。当然，它不一定和其他人口中所说的『灵魂』一词相同，就像『可改变的“命运”』和『不可改变的“命运”』一样，恰好使用了相同的词指代了不同的东西。
都符合的话，这次提问就结束」
「啊！我好像说错了」
「哪里不对吗？」
「除了计算功能，应该还有信息翻译的功能等，不应该仅仅是个计算系统……」
「其他的部分呢？」
「就是那样」
好像意外地简单。
「下一个问题，为什么是『计算』？」
「请看这个！」
男人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很轻的大装置。
上面有一些按键，以及一个魔法荧光显示屏。
「唉，简易计算器么？抗干扰能力如何？」
「您怎么知道的？！」
「我家也有人在做这个」
「啊，是么……」
声音明显弱了下去。
「那么，我想试试，要怎么启动？」
「请这样做……」
魔法师能直接靠『魔力密度读取——比较法』制作出任意进制（只要是正数就可以）的计算器，可是极其不稳定，错误率会达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整数中的二进制在魔法逻辑中的表现会好一些，不过还是解决不了主要问题。
魔力的流动是相当迅速与自由的，虽然与热传递相似却几乎没有物质的『导魔系数』（与导热系数相对应）的差别，导致很难保存数据，抗干扰的问题也必须靠各种复杂且高价的方法解决，难以批量制作。
有人想过用电来代替，然而目前没有什么实绩。似乎是因为研究电力的人占比太少（世界人口也比较少），材料科学还不够发达（例如没有晶体管），以及投入、产出与难度的关系不能令人满意。
不过，这里的研究者们不一样。
暂时没有成果也可以，只要实在地思考并尝试，给出新颖的好想法就能拿到工资了。如果有人有这方面的兴趣，一定会想要投入进去的。
听上去稍微有点理想主义……。
不管怎样，面前就有一个放弃了现有生活也要投身于兴趣中的笨蛋，技术力有中上水准，收下来也不是不行。
「太好了呢，不需要你来解释那复杂的理论了～」
「……」
「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为什么觉得计算能构筑出意识呢？」
「这个计算器有一点不同的地方，在使用与前几次相同的运算符或相同的数字进行运算时会稍微提高一点速度。还有其他的高级性质。如果设计出更多辅助的逻辑功能，智能也许能被实现，意识就能被构造了」
「嗯——，先不说是否正确，跨度也太大了……」
在追求生命化却无果的她眼中，这种方法明显不像是本时代能做到的事情，稍微有点沮丧。
「其实，我也认为很难。只是偶然看到了神经系统方面的医学书籍，觉得和我的想法惊人的一致，想要继续研究」
「自己承认『很难』了呀」
「在专家面前说不得假话吧？」
「咳咳……，好了，所以你想研究的项目就是这个？可能到死都出不了结果哦？」
「那么，就从基础先做……」
「计算吗？多一个人也不错。好吧，那我这边就同意了，剩下的就是你的选择」
「啊！请、请您让我加入！」
「没问题，那请你把画笔收起来，画板我来擦」
「唉！这怎么行……哇！」
颜料都飞到了一个小纸杯里，画板马上就干净了。
「快点收～」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