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
含有水分的树枝在火中噌然爆裂炸响，将亚泽从走神中惊起。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木棍，自顾自说道：
“我怎么会沉迷于这种事情。”
优塞从那天后，再也没来再找过自己。这反而让他感到失落，偶尔他路过村镇中心，不自觉地就会走到幽兰柏人的棚子边上。
一个月的相处，让村民已经习惯了幽兰柏人的存在，渐渐也发现了幽兰柏人对丝绸和茶叶的热爱。当人们纷纷拿出来丝绸与茶叶的时候，能够换来的东西却越来越少了。
再好的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再没有的东西只要数量稀少，总能有些交换的价值。
亚泽隐隐约约摸到了一些东西，但是说不清楚。
就好像水对人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只要把井打出来就立刻没有什么人稀罕了。
琥珀和玛瑙却没有什么可用的地方，但是却可以换到很多的东西。
优塞没有教授他读书识字，但是用聊天的方式传授了他很多知识，这些知识更多是起到一种振聋发聩般的作用，让他能够用一种显著不同于村民的目光去看待事物。
对于本地人而言，丝绸称不上多么实用，夏天作为轻薄的纱衣尽管足够凉快，但是地里干活却远不如亚麻结实。
反倒是幽兰柏人的棉衣，在保暖和舒适程度上都很受当地人欢迎，上面漂亮的花纹和丰富的颜色，也相当吸引人。
至于其他杂七杂八的，什么史莱姆粘液球、无色琉璃盘子、肉豆蔻、香辛料——这些东西更加抢手。
渐渐地，连切尔诺特奴隶也被买空。
亚泽坐在篝火旁，星月夜洒下的白辉只照耀他一人。
而优塞不会再来了。
他一次次重复着练习她教习的剑术，似乎还能感受到优塞轻巧格挡招架间的吟笑。
他一次次去棚子那里碰着运气，仿佛优塞还会像他们当初遇见那样视察商队而来。
那个金发蓝眸的少女骑士，她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是不是真的是被自己的拒绝伤透心了？
如果说难过失落，亚泽觉得应该会有的。但是如果优塞会因为这点事情伤透心，那她就不是优塞了。
嗤……
他踩灭了火焰，看也不看他和优塞以往见面的梧桐树下，背上夜空往回赶路。
途径山包的时候，他见到了绍尔·费文的墓碑。
「恶狼从我们身边夺走了你，但它夺不走我们对你的爱。」
“绍尔，”亚泽忍不住说道：“如果你是长子就好了。”
这样说着实显得逃避。
如果绍尔还活着的话，他当然是长子。亚泽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追求自己的爱情，他可以跟雅莉米娅表白自己的心意，或者更加直接地跟着优塞一起远去。
但现实没有如果。
“我得肩负起这些责任，踏踏实实活下去。”
现实粉碎了他去胡思乱想，粉碎了他去和优塞一起去旅行。
但艾伦妮塔难道就不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吗？不是的，她当然是无可挑剔的婚姻对象，温柔、美丽、知性、包容，还擅长照顾人。
“我知道我该选择什么。”
亚泽从包裹里取了一壶威士忌，浇在了绍尔的墓碑前。
“绍尔，我从未见过你，但是即便从三言两语中我也听得出来母亲父亲多么想念你。这壶酒，就当是我代他们向你表达爱吧。”
幽兰柏的酒不是白酒那样烈，带着一股奇特的香气。
亚泽倾倒干净酒壶，转身就看到自家田埂上的灯火。
“好吧。”
亚泽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
父亲望着其他人家田里，不得不闲置了三分之一的土地，满脑子都是其他人家老老实实耕作的切尔诺特奴隶，心里满不是滋味。
“别看了，爸爸。”
亚泽走上前，轻声道：
“回去睡吧。”
“当时你要是多买几个奴隶，现在肯定过的比现在强！”
父亲嘴硬地说着：
“我当时就说——”
亚泽心中无奈，分明是他之前反复强调要买奴隶。
但作为一家之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回头再看看有没有剩的切尔诺特。”
“你一定要多带几个！比老怀特、比阿尔纳家至少多一个！”
亚泽点点头：“别在这儿呆了，晚上风大，回去吧。”
他搀扶老爹回去，却被毫不客气地甩开，老爹反过来怒斥他一句：“你还有脸说，你多大人了，还天天出去玩玩玩！拎着你那根木棍，想干什么呢？你是能够用他打死棕熊还是生出无数稻谷？”
“我只是练点技术——”
“别让我在看到你这么晚回来，哦，还有！明天一定要把奴隶带回来。”
家里是六口人，四对鸡，祖上积累的那些殷实本早已消耗殆尽。
亚泽躺回床上时，满心复杂。
“我该怎么做？”
奴隶已经被买空，他依靠判断得出幽兰柏人喜欢丝绸，抢先进行了交易，但是家里就那么点剩余的，近段时间幽兰柏人已经消化不了更多丝绸，再也不可能交换到什么有价值的。
依莉莎明年就结婚了，如果事情顺利，她五月怀胎，在此期间几乎做不了什么劳动，更别提为了嫁女儿还要家里抽一笔嫁妆出去。
不论怎么想，赶紧结婚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亚泽辗转反侧，他忽然间意识到，他一旦离开优塞，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以前那样。
优塞小姐是唯一能够将他从家族的束缚中打破出来的。
也许他做错了选择……
他一瞬间感到低落和后悔，但是这股无意义的情马上就荡然无踪。
必须真正意识到，他所需要的不是自怨自艾和自暴自弃，而是冷静思考现在的问题。
虽然奴隶被买光了，但那只是代表转移到了别人的手里，只要那东西本质上还是商品，自己还有机会重新取得。
而且，不能浪费这点时间。
他立刻跳起来，从窗户里直接翻出去，一路小跑到山坡上，那座红色的砖瓦房是如此的美丽，豪气的砖匠大手一挥，幽兰柏人就给他装上了奢华的玻璃窗子。
得益于砖匠的豪迈手笔，亚泽也能够通过透明的窗子，大致观察到内部的房间——很显然，砖匠忘记了给新窗户加装窗帘。
他绕了一圈，麻利地翻过篱笆，发现二层小楼的一面窗，里面摇曳着火光，依稀可见到被烛火照亮的窈窕影子在墙壁上舞动。
亚泽想了想，转身跑到河边，拔了几束淡黄的野花，用手巾包裹起来。
“呼……只能这样了。”
亚泽回到砖墙边，打量一番砖缝，便呸了两下掌心，咬着花就爬了上去。
他力气很大，手脚麻利——即便是优塞这样的骑士都夸赞过他。
‘如果你不是营养不足的话，大概会是我见过的普通人里最强壮的。’
五米高的小楼，他手扣砖缝，脚蹬窗框，依靠蛮力硬生生爬了上去。
琉璃镜面一般的窗子被呼啦一下推开——亚泽刚刚冒出头，险些被这一下打在脸上。
“呀！”
少女暗红的双眼充满了惊骇。
“谁？！”
她下意识顺手抄起来火钳，就要往下面戳去，手刚挪到一半，她却看到一捧鲜花，缓缓从窗台外‘生长’出来。
“我看到这花很漂亮，”
亚泽探出个头，悄声道：
“就想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