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会埋葬一切，为这片土地流过的鲜血却永远流淌着。”
——优丝·亚米莉亚，出自《东征异闻录·启示篇》。
当这句话语被铭刻在随行牧师书籍扉页上时，名言的缔造者却只是牵了两匹白色的骆驼，缓缓走入避风的巨石后。
“怎么样了？”
浑身笼在漆黑罩袍里的不列蒂亚尔淡淡问道。
沙漠之风便掀起她的兜帽，似乎也是贪觊觎这底下的惊艳容貌。优塞语气平淡，随口说道：
“我行了仪式——异教徒已经得到净化，他们的灵魂虽沉入噬骨骸域，却会在七个世界末交替后升入天国。”
“仁慈的主，慈悲的主，万能的主。”不列蒂亚尔简单在胸前画了个斜十字，说道：“你缺少经验的积累，就算有再好的天赋也是白搭。”
“寄希望于没有历史的年轻人不是件好事，不列蒂亚尔。”法蓝西斯时刻不忘刁难不列蒂亚尔，仿佛他们从来就是死对头一般，他昂着下巴，像只高傲的雄鸡，毫不吝惜着用高级语法和词汇对优塞进行了好生一顿冷嘲热讽与批评。
“亚米莉亚小姐似乎总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上浪费时间，对任何一个圣徒而言，这都不是个好习惯。”圣徒之中的戈尔曼也显得不满，他随意一摊手，用他特有的大舌音苛责：“你应该明白，神赐予我们力量，不是没有代价的，每次动用神恩之力，都会让人感到如病痛一般的苦楚，正是神为了告诫我们：非人之力，勿要滥用；神之力终究收归于天遣。”
优塞静静伫立着，她牵着两匹白骆驼，上面堆满了异教徒从平民那里掠夺的不义之财。
没人在乎她带回来的这些，实际上哪怕自己就算成功弑杀龙类，也不会得到这群幽兰柏的老牌贵族的青睐。
也许真的是跟费文先生呆的有些久了，优塞现在才意识到一个既不卑不亢，又能够不带任何偏见地正常交流，在此基础上，真心爱慕自己的人——在圣徒之中根本找不到。
‘我也当真是错过许多。’
这大概就是年轻犯下的错……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优塞回过头，遥望着黄沙漫天的地平线，升腾的热浪对于圣徒而言构不成丝毫威胁，却让地平线模糊了视界。
费文执着地朝左走，优塞坚定往右前行。
人们常说一对美好的伴侣相当于一个完整的个体，但是人的脚不能同时往左和往右一起走。
但是，这多么的可惜。
一想到一个完整的人从中分离，因为理念的差异分道扬镳，各自走着走着，突然，她不经意地回头，却看不到一双凝望的，满是憧憬的双眼。
唳————
优塞来不及惋惜感慨，白头的鹰雕又发出警觉而尖锐的鸣叫。
“那鸟叫起来真像个嘤嘤哭泣的小猫咪。”罗西亚随口调侃着，冷漠如他，只顾抱着伏特加和永不融化的冰块，反复把玩：“我有几天没看见他了——你把他派出去了？”
“山姆刚从我们落脚的村子返回……”
优塞抬起胳膊，白头的鹰雕立刻驯服地盘旋落在她的手臂上，她轻抚着对方的羽毛，割下来鲜嫩的肉条喂给他。
白头鹰没有急着啄食吞咽，而是歪着头，用和凶悍外形截然不同的尖锐鸣叫一通低鸣，教优塞微微低下头。
“那白头鸟怎么说？”
“山姆从海拔一万五千米的高空俯瞰，在分明是高纬度地区，西风村的周围却不自然地环绕着一群森林。以此可以确认，那里确实有个遗迹。”
优塞推测：
“古代文明的力量污染影响了树木，使其发疯一般生长，林海又阻挠了北方的冬季风，使这里的环境不至于低温多雪。而树木衰老、腐败所释放的能量，又供养起来了一个常年相对温暖，算是宜居的环境。”
“嗯……听起来很不错。”
不列蒂亚尔随口道：
“但是遗迹的力量，还会影响我们的指南针和钟表——那么多人都是偶然才在林海间发现了西风村，我们即便是折返回去开发，也不足以在短期内见到有效的结果。”
“那不一定。”
法蓝西斯持反对意见：
“你们别忘了，那里有一条河。绅士们：我们来的时候就是延着杰尔夫河一路北上，接下来，我们还需要找到入海口，才能顺着溪流进入耶罗河——直抵东方的腹地。”
“……你要搞运河？”不列蒂亚尔讶然：“我们确实做好了持久战……但这花费怎么可能吃得消？”
“不，我们只需要让那条河改道一下，别忘了，鄙人之前为艾尔弗雷德大帝修过十年的琶离思水渠。我很清楚——我们现在延着的大概是300年前的河道在前行，看看脚下的硬质土地，以前可都是淤积的泥沙。我在清楚不过。”
法蓝西斯举手投足洋溢着一种傲人的贵气。他淡淡说着：
“我们只需分出两位圣徒，带着各自的随从，一个穿越林海，回到西风村，在那里建立一个长期的供给点。”
“这主意不错。”戈尔曼难得赞同一次。“另一位呢？”
“另一位的工作可能微微有些困难。”
法蓝西斯瞥了一眼提问的戈尔曼：
“沿着那条河去它的上游，用神赐的力量，令河流改道。”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阁下是疯了吗？”
克立安为难的说道：
“这一改道，成本可不低哦。”
法蓝西斯不置可否。但是他站在那里，似乎就是相信每个圣徒都会相信他。
“但是另一方面来讲，这个代价可以接受，很有可行性……”
“哪怕我们徒步再快，后面的补给后勤运不上来，到时候弹尽粮绝，很容易被邪魔击溃。”
“就算花费一个月折返回去，再实施这样的工程，也不过两个月。我们就是马不停蹄赶到东方，也要17个月，完全不差这点时间。”
“到时候一边开发遗迹，一边通过水路运输补给，商队还可以随时通过水路进行货物的交换，这确实是个好战略。”
所有人都渐渐采纳了这个战略。
他们的讨论、质疑，从来没有放在过‘如果河流改道，会对其他河流沿途的住民造成影响’的方面上。
优塞静静聆听着他们的讨论，这里轮不到她说话。
在他们扎营的讨论整顿中，新年马上就快到了。
“我们需要对水利、地质和冰雪极为了解的人。”
“那么，最后就由罗西亚去负责涅顿河改道的工程。”
“建立一个后勤补给点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最好不要浪费我们的战斗力。”
“你去，奥斯特里亚。”不列蒂亚尔随便就指派了一人：“我们还要跟异教徒战斗……你就带着侍从一人过去。”
“足够了，阁下。”
奥斯特里亚恭敬地朝不列蒂亚尔一低头，旋即快步离开。
“优塞，最近怎么样了？”
安排完这一切，不列蒂亚尔才注意到一直闲置，以至于成天遥望地平线的少女，便关切了一句。
“一切都好，先生。”
少女看向他：
“只是沙漠不下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