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泽——亚泽——”
柯莉莎敲开门扉,昏暗的家中回荡着她孤零零的呼喊。她回过头,看向米莉莎,耸耸肩:
“看起来他已经出门了。”
“那我们去睡觉觉!”米莉莎欢呼一声:“亚泽的大床!我要睡!”
“那是给夫妻俩准备的双人床,当然大了……嗯哼,这么一说,我也想去试试。”
柯莉莎捏了捏小妹的脸庞,带上门,走到亚泽和艾伦妮塔的屋里,给壁炉里续上火,舒舒服服的往大床上面一躺。
“咳咳——”
柴薪燃烧的烟气呛到了她,柯莉莎扇了扇口鼻,忍不住把窗子打开一道缝,换换气。
米莉莎刚刚跳上床,又跳了下去。
“嘿,不要光脚走。”
啪哒啪哒——
不多时,柯莉莎就看到妹妹拿着一个简单的小布偶回来。她爬上床,往被窝里缩了缩,紧紧抱着怀里的布团子,才合上了眼睛。
“别睡过头了啊,小鬼。”
柯莉莎又咳嗽两声,这烟真的有点呛,不知道亚泽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她只好把米莉莎一起翻过身,面朝窗外,再把这小不点儿搂在怀里,这样呼吸就畅快多了。
“就稍微睡一会儿……”
她想:
“我想起来了一首诗歌……前不久听到的。到时候就写给他们吧。”
“苹果派……”
米莉莎梦呓。
“我想吃……”
“别念叨了,睡会儿吧。”
柯莉莎合上眼,无视掉米莉莎的轻微咳嗽。昏昏沉沉地睡去。
风儿悠悠吹,星辰洒满街道。
从草青黄坡,到望子角,正好是西风村狭长的领域的两个断掉。
罗宁·费文行走在前往望子角的木匠工坊的路上,他满脑子都在想着措辞时的态度和语气。
“我应该毫不做作地表现出来,这样才能让师母其他人不起怀疑,不至于让师傅陷入尴尬。而时机也很重要,如果我提前交出去,就会失去最大的效果,也就是‘让师父对我刮目相看’。所以必须要在师父被询问,发现忘记拿彩礼,却又不承认的时候,主动拿出来。这个时候,因为师父没有跟我对过话,所以很容易露馅,我还需要跟他进行一些眼神的交流……”
罗宁很早以前就意识到,自己身怀一种特殊的能力。
或者说,这是费文家族遗传的疾病。
费文家族的男女多少都会在某些方面有着超乎普通人的敏感,和角度奇特的思考方式,这也带给了他们在性格上永远比普通人急躁、情绪更容易出现极端化的表现。
罗宁·费文并不自认为有着超乎家族成员的幸运:当他每每施展自己那过人的能力——即,作为一个旁观者,冷漠地观看着周围的一切。
他可以通过想象和足够的信息,模拟出一种……仿佛是从第三人的角度,越过肩膀和脊背,自由地看到周遭一切事物场景。甚至是在对话中,也能不断地看到自己的面部表情,通过缓缓转动视角,连后背的事情也能感觉得出来。
也正因如此,他对于事物的发展与变化,人们的聊天和交流,总是有着清楚明了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无处不在的神灵。所有的人对于自己,不过是如同舞台上的演员一般。
这世上只有自己,是唯一能够做到登台演绎,下台看戏的观众。
“一切如计划一般,我卡的时间很准。”
罗宁无需旁人告知,他很早就意识到,费文家族的成员会因为这些疾病缠身,而一辈子的精神永远与健康绝缘。
透过他如上天之神般的视角,他很清楚地看得到拥有【共情】、【管理】才能的亚泽兄长,时不时就会陷入呆滞和出神。
他知道勤劳的依莉莎姐姐纵使‘过目不忘’,却常常因为看的事情太过明白,而导致思维混乱。
至于柯莉莎,早已因为自身难以言明的才华而导致妄想。
包括自己——当他越是进行着模拟人生的戏剧,他逐渐从一个投入的观众,成长为了一个冷漠的导演。
某种程度上,上天就是公平的。当费文家族的人因为自己的才能而在某方面过人一等时候,也因为能力惹上了祸患。
这不是什么坏事。
罗宁按照自己设想的轨迹行动着,忠诚而一丝不苟地扮演着‘热心机敏的学徒’这一角色。
他很巧妙地留下来了自己翻动的痕迹,让事后师母也会从蛛丝马迹中看出来自己帮师父解围的痕迹。
这样的设计,会让后面的‘剧情’充满戏剧性和冲突性。
罗宁故意将自己的一枚别针掉在显眼的地方,从床头柜上,拿起镶嵌了珠宝的香木盒,他对于这么漂亮的玩意儿,丝毫不感兴趣。
‘我只需要继续扮演下去。’
也许是因为,通过自导自演地设计完成‘剧情’,颇有一种成就感,他总是重复着亲自扮演角色的行动。
这很有趣。
只有当一切按部就班,跟着罗宁的构想走下去,将脑海中提前设计的一幕幕,如同镜子倒影烙印下来的画面——罗宁习惯把这些玩意儿,叫做‘分镜’,而对定格的画面追逐,叫做‘镜头’。
当他手搭凉棚状仰望星空,按照心中记忆的台词由衷地念出:“时间啊,真美丽啊,要是能永久停留在这里就好了。”
一连串的镜头一幕幕地加速排列,在脑中播放,从他抬起手,到明黄色的双眼露出羡慕和惊叹的神采,最终凝聚定格。这一整个部分,化为影像,被罗宁叫做‘影片’。
这也是他最喜欢的事情。
“我很喜欢影片,喜欢导演、拍摄、记录它。”
罗宁想着。
只是不知为何,当他的影片拍摄的越来越多的时候,又出现了一种落寞般的情绪。
罗宁行走在杂草丛生的小道上,远处摇曳着三束火光,大概是巡逻的连科、琼斯、多姆。他便立刻想到:《三人成行》。
罗宁马上意识到——原来他缺少更好的素材了。
于是他马上开始构思……《三人成行》的剧本。
‘三位形影不离的好伙伴,平日里胡作非为,喝酒闹事,被村长收拾了一顿后,决定让他们通过巡逻夜晚的方式来改过自新。’
他有些兴奋,便在心里写到:
‘当这三个吊儿郎当的痞子,因为某种机缘巧合,目睹了一个巨大的危机,被吓坏的他们赶紧告诉了村民。而全村的人却因为他们过往的问题,不再信任他们,连跟他们关系最好的村长,都以为他们疯了。’
‘痞子们心灰意冷,也不打算继续警戒,商量好准备一起逃跑,丢下村民不管。然而,村民看到他们三人麻利行动搬迁时候,终于也开始慌了起来。’
‘是不是真的存在问题呢?有人狐疑。’
‘我干脆也去看看好了。’
‘这个时候,有人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主动探查了情况,回来后惊恐地告诫了大众,这个人,也因此成为了村民的英雄。在他的号召下,人们也主动开始准备搬家转移。’
‘村长对此非常不满,因为这些问题,搞得全村人心惶惶。于是主动请三个痞子回来,给了他们武器和盘缠,希望他们剿灭危机的源头。’
‘三人拿了武器,对着老虎和毒蛇试了威力。逐渐有了底气,便开始私下嘀咕:其实离开了村子,我们也没什么地方能去。但是只有我们这几个人,是根本没办法对抗危机的。那该怎么办呢?大家其实唯一的方式,就是一起站出来去对抗。但是没有人会接受的。必须通过一些手段,让大家害怕,才能笼络住人心。’
罗宁写到这里,意识到最重要的部分要来了:
“……我们只有让大家意识到受伤是疼痛的,所有人才会拿起武器对抗共同的危机。这样也许我们很虚伪,但是只有这种办法,才能有机会拯救大家。”
最后,他们假扮着危机的名义,在村子里点火作乱,吓得人们警觉起来。
然而,在作乱中,真的害死了一位无辜者。
为了赎罪,也为了心灵的安慰,三人组决定,通过以自己作为诱饵的方式,主动展示了逃跑的下场,其中一人被危机的源头杀死。也断绝了村民逃亡的心。
于是,大家决定抗争到底,和危机决一死战,在众人的努力下,最终战胜了危机。
三位痞子全部在英勇的战斗中死去,人们为他们献上了鲜花,每当春风吹起,花瓣就会飞遍整个山岗。
“全剧……终。”
罗宁想到:
“最后,没人会意识到,人们团结一致会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罗宁突然间顿了顿。
“这是什么?”他呢喃着:“我的构思,可以带来传递思想的能力?”
“啊,我明白了。”
望着那三把火炬,三把……三人。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影片是可以具有意义的。
“一直以来,我感到落寞,是因为我的思绪不能传递给别人……不能将我的影片,分享给其他人。”
罗宁恍然:
“这才是我更进一步的追求……我希望可以通过我的导演,让更多的人明白世间的道理。”
晚风出乎意料地刮了起尘埃,这不在罗宁的意料之中。
“我要把这些影片……真正展示出来,咳咳……”
他轻轻咳嗽两声。
旋即,罗宁怔住了。
他缓缓调动‘镜头’,将视角拖向自己正面,他的口鼻溢出黑色的血液,当他张开嘴时,整个口腔都丛生出数十上百颗凹凸不平的牙齿。
他把镜头极速拉下去:
数百万的牙齿密密麻麻地排列,直到生长填满了整个食道。
“我没有安排——自己会死。”
罗宁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