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咳咳,咳……」
凌枫干呕着,把嘴里的肉吐了出去,紧接着他看了看手中残破不堪的海嗣,皱了皱眉,把它扔到了地上。寒光闪过,海嗣最后挣扎了一下,化为了灰烬。
「再这么吃下去,你迟早会跟那个工匠一个下场。」
「你最近话怎么这么多?」
「……好,吾辈闭嘴就是。」
「……」
凌枫无语。的确,云骑说的很对,他的身体也出现了和老工匠一样的症状,即海嗣化,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他的左臂曾一度变成触手,虽然每次都有被神力净化重新恢复,但仍有一定的风险。万一哪次神力耗尽,无法及时净化……
所以凌枫也在一直避免着此类事情的发生。海嗣在进化,他也在“进化”;海嗣在吞食同类,他也在吞食“同类”。就好的方面来讲,他已经能够免疫海嗣的高声波带来的精神损伤攻击,再这么进化下去,能够免疫海嗣化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在现在,这只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愿景罢了。
凌枫停了下来,他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店铺。寂静,依旧是与之前无异的寂静,但凌枫却听到了那种声音,那种独属于海嗣的声音。
找到猎物了。
「海洋想要吞噬一切,深海教徒便掀起漩涡,恐鱼快乐的涌入,捕食着卷入其中的食物。」
默读完镌刻在门旁的小字后,凌枫抬头,踹开门走了进去。屋内的空间很大,物品也不少,而静候在这里的主人也异常的好客。
比如说,那快呼到脸上的法术。
凌枫侧身,法术球擦着他的肩膀射向外面,击碎了进来时的木门。是一个术士残影,披着蓝白色的法袍,带着一个三孔面具。见一击不中,术士再次抬起了手。
割裂空气的声音传出,凌枫舞着分浪,撕碎了术士的残影。矛尖砸地,伴随着灰飞烟灭的术士,一群又一群的海嗣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大眼一瞧也至少二三十只,这其中还夹杂着两只投嗣育母。
「难缠。」
凌枫一边斩击着海嗣,一边躲避着投嗣育母的远程攻击。秉着先击杀adc的原则,他一跺脚,冲破了几只海嗣构成的肉体放线,用手中分浪刺穿了一只投嗣育母的身体。随后他旋转起分浪,挑飞了包括另一只投嗣育母的数十只海嗣,一丝流光自指尖迸发,剧烈的神力爆发直接将它们炸的粉碎。
接着爆炸结束后尚未消散的强光,凌枫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穿梭于海嗣潮中,狂暴的雷光尽情的撕裂着海嗣的身体,雷暴过后,凌枫嘴里叼着一只海嗣,转着分浪,把嘴里的东西吐到了地上。
「结束。」
他收起分浪,仔细打量着狼藉一片的战场,试图从其中发现什么有益的东西,但最后也只是看到了几个零星四散的光点,走近一看,是金币。
唉,有总比没有好。
凌枫摇着头,把几枚金币从地上捡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这玩意他还是很需要的,谁会跟这玩意过不去呢?就算现阶段用不了,回去交完委托不是也能用。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某种旋律,那个旋律,亲切、温柔…令海嗣充满了向往,却又诡异、尖锐…令凌枫感到止不住的心寒。体内的海嗣部分再度活跃起来,他的左臂不断膨胀着,逐渐分裂出了许多小小的触手。不仅如此,这灰黑色还在不断的攻略着凌枫未被同化的身体部位,试图占据他的整个身体。但这都是徒劳的,只要凌枫的精神不被摧毁,他就不可能融入海嗣。
……等一下,怎么回事?触手压制不住了?
神力光芒依旧,但却只能阻拦住海嗣化的进程。灰黑色的地方依旧灰黑,蠕动的触手依旧活跃。他突然意识到,从此刻开始,神力已经抑制不住海嗣部分的活跃了。要么坐以待毙等待神力耗尽任由海嗣同化自己,要么……
凌枫抛下分浪,举起了右手,由生命力凝成的血色长刃逐渐塑造,然后他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的左臂砍了下去——
进化,到此为止了,贫瘠的神力不容许他再分心消化这海嗣带来的变化,在失控的前一刻他选择了自断左臂,毕竟疼痛只是一瞬间,而海嗣化会让他迄今以来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
血色长刃挑起落在地上却还在不断蠕动的左臂,他不禁感到了一阵恶寒。他甚至还没有见到那深海魔鲨,就先断了一条胳膊,真可谓是出师不利。
「很果断,深海需要你这样的猎人。」
「谁?」
一个爽朗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了过来,凌枫警觉抬头,扫视着四周,很快便在不远处的屋顶上发现了一个人。那人也不隐瞒,大大方方的从房顶跳了下来,站到了凌枫的面前。
一柄长槊,以及和长槊相搭的高挑身材,头戴一顶怪异的帽子,身着紧身衣和长筒靴,雪色的银发下,藏着一双危险的红瞳。仅仅是一个照面,凌枫便举起了武器。
「海嗣没能摧毁你的身体,你却用它对我兵刃相向?」来者的音调稍稍提高,「猎人,你不是阿戈尔人,你甚至不是【深海猎人】,那为何你的手中却握着我们的武器?给我你的回答。」
「一口一个猎人一口一个猎人,你又是什么人?」凌枫不禁皱眉。用生命的力量来抵挡流失生命的伤口,这个举动很愚蠢,也正因如此,他的断臂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如果不及时处理,那可是会喷血柱的。
「……我是有回答你的义务,但似乎不是现在。」高挑女性眯了眯眼,随手撕碎了披在身上的黑袍,上前一步将凌枫的左半边身体给包了起来,「伤势比较严重,你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回去吧,我会代替你继续向前。」
「我可不会让来历不明的人代替我。」
「嗯,那我就挑明了说吧。我是阿戈尔的执政官、荣誉军团长,同时也是深海猎人小队的二队长,歌蕾蒂娅,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寻回我的猎人。但是。」名为歌蕾蒂娅的女性退后一步,「我要寻回的猎人中,不包括你。」
「深海猎人的队长?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凌枫冷笑一声,「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深海猎人这个词,但这个组织早就已经覆灭,猎人们也早已不复存在,徒留武器存于世间。你说你是深海猎人?呵。」
「你是从拿到这把武器的那个地方听说的?」歌蕾蒂娅稍稍有些惊讶,「是不是一个老工匠?」
「?」
「我认识你手中的武器,分浪,一柄轻盈的长矛,如果我们想的是同一个人,那可能我们之间确实有些缘分。」歌蕾蒂娅举起了自己的武器,「我的武器也是他制作保养的。」
「你真认识他?」凌枫闻言,也开始怀疑了起来,「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为什么会说深海猎人已经覆灭?」
「深海猎人覆灭,是事实,她没有骗你。只不过,有一部分的深海猎人最终侥幸活了下来,其中就包括我。」
「你说来这里寻找……唔。」
又来了,那种声音,那种…歌声。即使切除了海嗣部分,凌枫也依旧能听到那个歌声。虽然遥远却异常寒冷,虽然空灵却依旧诡异。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凌枫不再是海嗣——最起码并没有再感受到温暖。
「你…能听到歌声?」看到凌枫的表情,歌蕾蒂娅的表情古怪起来。
「你也能听到?」
「当然,这可是我们深海猎人听了不知道几个世代的声音,这是…呼唤大群的歌声。」
「大群?」
「不懂吗?大群就是由海嗣和恐鱼组合在一起的海怪的统称——这也是我们和海嗣共同拥有的认知。另外,怕你不清楚,我先声明一下,你之前击杀的所有海怪,全部都是恐鱼。」
「恐鱼?鱼?!不是海嗣?!」
看到歌蕾蒂娅点头肯定之后,凌枫莫名的感到了一阵茫然。搞了半天那只是海怪中的最底层的生物,甚至连海嗣都算不上啊……
「恐鱼只是海嗣的一种,它们是海嗣大群前进的拓路人,是大群完成最终进化的牺牲者,真正的海嗣——你可以认为是,歌声的来源。」
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但最后,凌枫还是叹了口气。
「姑且算相信你吧,不过你爱怎样就怎样,我有着自己的目标。你不想让我打扰到你,罢了,不打扰便是,等我干掉了那个深海魔鲨之后,咱们就分道扬镳。」
「深海魔鲨?你说塑路者?」歌蕾蒂娅稍微笑了一下,「那玩意确实像鲨鱼…这样吧,我可以帮你解决掉它,但在那之后,你就要给我回到陆地上去。现在的你也算是半个猎人,我不能再随便损耗现有的战力了。」
「随便你。」凌枫的精神感到了疲惫,他现在只想赶紧完成委托回到岸上,好好摆置一下他这条断臂。
————
长槊与长矛交相辉映,两道身影交错闪过,伴随着最后一只恐鱼化为灰烬消散于空间之中后,凌枫把分浪插到了地上。
「扛不下去了?」歌蕾蒂娅瞥了凌枫一眼。
「小看我?」凌枫啐了一口,摇晃着站直了身体。见到他这样逞强,歌蕾蒂娅叹了口气,望向了远方。
「凌枫,给你一个忠告。生存,这是你唯一需要遵守的原则。」
「不战斗就无法生存。还是说你觉得现在的我能够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吗?」
「我不觉得。」歌蕾蒂娅很实诚的摇头,「你的身上已经沾染了海的气息,即便你不去主动找它们,大群也会主动呼唤你,要求你回归。」
「是吗。那我会怎样?变成海嗣?还是恐鱼?」
「谁知道呢,不过我可以保证你不会成为它们的同类,因为我会在你同化之前把你清除。」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凌枫嘟囔着,拔出了分浪,走向了街道上的最后一间房屋,「抓紧时间,完成委托之后我就上岸,不会耽误你接下来的时间。」
「那最好不过。」
凌枫走到门边,一脚将其踹开,然后把提灯举至身前。微弱灯光的照耀下,他只看到了一大片凌乱的空间,以及随处堆放的石块。
什么也没有?……不对,有东西在活动,似乎是…恐鱼。
破空声倏的划过,凌枫迅速歪头,堪堪躲过了一颗白色的刺球。身后传来了武器挥动的声音,歌蕾蒂娅挡掉了投嗣育母的袭击,站到了凌枫的身前。
「退下,这片区域隐藏了不少恐鱼,我会把它们全部抓出来。用你的法术支援我。」
「嘁。记得别抢了我的目标啊,大姐头。」凌枫不服气的笑着,跺了跺脚。几圈黑色的光环扩散了出去,慢慢的覆盖了整个空间,随后数道黑线冲天而起,并且还在不断移动——那是恐鱼们的位置。
「抓到了。」凌枫看似随意的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一股极强的上升气流袭来,将被标记的恐鱼全部冲到了空中。气流开始搅动,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将所有的恐鱼全部卷到了漩涡中心。
一道、两道……数也数不清的寒芒闪过,歌蕾蒂娅手持长槊,游走在恐鱼群中,不断的击碎着它们的身体。即使是偶然有恐鱼从中逃出,也会被边缘的风刃无情的绞成碎片,很难想象歌蕾蒂娅究竟是怎样在这样狂暴的飓风中从容杀敌的。
三分钟后,两人的合力“大清剿”终于结束,凌枫体内的神力也逐渐耗尽,停下了对神法的输出。歌蕾蒂娅也恰到好处的落到了地上,抬头看着那些碎片直到消失。
「一直就想问了,这些灰烬…碎片?那到底是什么?」
「你可以看作是,海嗣反哺大群的一种方式。」歌蕾蒂娅这样说着,「在死亡之后,海嗣们会将自己的身体分解,随着洋流送回大群中,由其它的海嗣吞食、进化,以此来作出自己的最后一点贡献。这也就意味着,越往后走,就越难打。」
歌蕾蒂娅转过了身。
「海嗣已经完全清楚,你那所谓的委托也完成了吧?赶紧回到岸上去,等我清剿完剩下的海嗣,会回去找你,商谈一下接下来的事。」
「先等一下,你赶我走,我没什么可说的,但我的委托还没完成,最起码那个深海魔鲨——就是你口中的塑路者,我并没有看到。」
「不,已经解决了,这里已经没有了海嗣的气息,我敢保证。」
「我也敢保证,除非那玩意有变换形态的能力,不然逃不过我的眼睛。」凌枫紧盯着歌蕾蒂娅,「我很清楚,刚才的恐鱼群中并没有那样的存在。既然如此我想问你,它有可能逃到更深处吗?」
「不可能。」歌蕾蒂娅非常果断的摇了头,「塑路者通常都是担任大群的先锋,它的职责是为大群探求生路,不可能会后退。」
「可你也说了,我们已经把在这之前所有的海嗣全部清除干净……」
等一下,委托上是不是写过这么一句话?“近段时间经常骚扰过路船只”,那是不是说明,塑路者有可能,在海面之上?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他们同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凌枫深吸了口气,把提灯重新挂回腰间,拎起分浪,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刚召唤出来的传送门中,歌蕾蒂娅紧随其后。哪怕这里是很诡异的空间,那也不代表不能在海面上找到它。
想到什么,去做就是,因为对于歌蕾蒂娅来说,没有比海嗣登陆更恐怖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