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分辉,明河共影。
已至平旦之时,被群山延绵环抱、云雾缭绕的山巅之上,却立着两道人影。
俩人影一高一矮,披星戴月,静静伫立,也不知是何缘故。少时,其中一人忽然一锤手掌,痛惜道:
“晚了!”
“前几代修仙的,把九州的灵气消耗到一百年以后了,也就是她吗的西历..212X年,咱们醒错时候了!”
“私倒是觉得,醒得正是时候。”
另一个接上话,语气懒洋洋的。
“神州大地的灵气快枯竭了,没灵气可榨啦。”
“老娘从来就没想过刮寻常地方的灵气。”
“不刮寻常地方的灵气你上哪刮去啊?”
“谁那灵气多,上谁那刮!”
“.....敢问九尾大姐,欲刮何方神圣?”
“彼人,张XX....”
山顶的风实在有点大。头一个开口的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听清那人的名字。
......
夏季的都海市,气候并不是那么怡人。
时值午后,赤日炎炎,也无一丝凉风。高温席卷,热浪熊熊而侵吞大地,蝉却只管声嘶力竭地鸣叫,吵闹得令人心烦。
都海大学建筑学院中的一间教室里,这会坐满了学生。
室内闷热不堪,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汗味,众学子虽有心向学,奈何这种情况实在很难让人不犯困,就连站在讲台上书着板书的老教授也流露出些许疲倦与烦躁。
“接下来这节课我们来讲导数的概念,请把书翻到第...”
“啪!”
老教授话说一半,教室中央忽然站起个人来,他猛地一拍桌面,给教室里的人都吓一跳。
“坏了。”
只见那人双目无神,嘟嘟囔囔地吐露了几个字,“踏马的,祂要来了。”
“谁?谁来了?”
老教授停下正在板书的手推了推眼镜,眯着眼冷冷开口道。
“是祂!是祂!就是祂!”
那人的语气变得焦急起来,眼神也逐渐锐利。
“张伏你特么疯了?现在是在上课。”
坐在前排的班长很快跟着站了起来,他眉头一皱,厉声呵斥道。
这堂课上的是高等数学,任课教师是隔壁数院的老教授,为人古板,脾气暴躁,最厌恶扰乱课堂秩序、打断他思路的人。
作为班长,必须带头维持秩序,否则老教授一怒,他们承受不住。
“张伏,你丫睡迷糊了吗?快坐下呀。”
坐在张伏背后的室友哥们也忍不住拽住了他的衣服,小声提醒道。
可谁知,张伏许是真的疯了。
“你才睡迷糊了!”
他哼了一声,一把扯回自己的衣服,随后竟干脆爬到了桌子上,屏气凝神,扫视四周,振臂一呼:
“祂就快要来了,此地断断不可久留也!事不宜迟,同学们当速寻一处安平之地避其灾祸才是!”
“.....”
台下的同学们不禁张大了嘴巴。
“不是,张伏,你抽风了吧?你把话说清楚,谁要来啊了,避灾祸又是啥玩意?还有,你说话能不能别拽着奇怪的风格?”
于是张伏长长叹了一口气,在或震惊或痴呆的目光之下,在桌子上坐了下来。
他决定将他埋藏了十八年的故事全盘托出:
要说张伏的过去,可不是区区不凡二字便可概括的。
遥想那个时代,他是有着正道魁首之称的大天师:持镇妖石,掌九天雷,修长生术,进可吓退百万妖魔邪鬼,退能窥尽诸天玄机。虽未登临天上白玉京,但凡世间又有几人能知其境界之高深?
他平日里也只是游手好闲,走马观花般地逍遥游于尘世,过着舒坦又安逸的日子。
然而忽有一天,他心血来潮,开坛做法,替这一方天地算了一卦。
这不算不要紧,一算便像是捅破了天般惹出万般祸事来。
事实上平日里张伏也常常因替人消灾算命而撞破天机,乱了因果,只是天道碍于他修为高深,不愿徒生事端,对他的越界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伏也懂见好就收,往往只是替别人消解些无关痛痒的小灾小难,收些散碎银两喝喝酒听听戏、逛逛男人爱去的地方。
哪知这一回却彻底惹出了大是非:
算卦之后不出一日,那凌驾于九天玄雷之上的天道灭世金雷于晴空中滚滚拍落而下,被触及之物连灰烬都难以留存,只是如烟尘般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更麻烦的是,身为人间最强战力的满级大佬张伏还装起了缩头乌龟。
明明是自己造的孽,到头来却拍拍屁股钻进了自家道门洞天,任凭着那灭世金雷化身愤怒的小萝莉手撕大地脚裂山河,一时之间百姓流离失所、尘世生灵涂炭。
畏罪潜藏是吧?不要碧莲是吧?玩不起是吧?
天下人都惊了,简直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堂堂正道魁首大天师,就这?
好你个道貌岸然的败类老贼!岂不知天下人皆愿生啖你肉!
于是张伏的道门外热闹更比从前,日日夜夜有人登门来访。
不同的是此番再也无人前来供奉祭拜,而是抄着家伙聚众饶舌骂街,更有甚者恨不得闯入道门,提西瓜刀手起刀落直取老贼项上狗头拿下单杀。
张伏道门中的徒子徒孙们早就作鸟兽散,当然也有所谓“弃暗投明”的门人倒戈向闯入者,意欲向端庄的师尊掀起反叛。
而此时的张伏早已焦头烂额,根本分不出心处理其他事情。
说来令人唏嘘,最终替张伏解围的,却是他事发不久之前、一时兴起才收的关门弟子。
当然,这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不久之后,张伏在弟子的帮助下,施展了转生之术。
了却身后之事,独自踏上了不能回头的路。
而当他苏醒时,时代,变了...
等等。
正在组织语言的张伏忽然一愣。
不对啊。
现在可是公元202X年,是讲文明,讲科学的时代。
在正道之光的照耀下,牛鬼蛇神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台上的老教授就正在讲授着通向真理的道路呢,我现在一拍脑袋,告诉他不装了我前世乃是正道大天师,我摊牌了?
不仅如此,我还得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转攻势,打断他的课,大肆散布本天师掐指一算、得知此间风起云涌,定是有大事之将起兮的消息?
这哪是在打搅他的课,这是在打他的脸啊..
张伏啊张伏,你是不是傻啊?
听说这老头儿贼不好说话,期末也许还要靠他抬一手呢。
跟谁抬杠不好,跟他抬?
若是大学第一学期就挂了科,回去安能不被爷爷投进池塘喂乌龟?
形式比人强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做学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忍耐!
于是张伏从桌子上翻下来,缩回座位上,对老教授露出乖巧的表情,弱弱说道:
“我睡迷糊了,不好意思,老师,您继续,您继续..”
教室里噤若寒蝉。
事情发生的实在有点突然,从张伏站起来发疯再到他认清形势坐回位置上,前后不超过三分钟。
老教授又推了一下眼镜。
眼下他正讲到关键的知识点。
虽然被打断让他十分不爽,但好在思路勉强没断,他还能接着讲下去。
于是老教授给了张伏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转过身重新拿起粉笔,开始酝酿接下来要讲述的内容。
然而..
“啪!”
张伏猛拍了一下桌子。
“坏了。”
他又蹦起来了。
「哥,在不在?」
「哥,你现在能接电话吗?」
「哥,回句话呀!」
张伏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V信的画面。
V信那头,有人给张伏发来了数条信息。
信息一条紧接一条,焦急而仓促,能让人很直观的感受到发消息之人强烈的不安情绪。
而最让张伏大惊失色的是最后发过来的语音消息:
「哥,爷爷出事了!还要你速回宗门即位!」
坏了坏了,出大事了。
张伏捏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他勉勉强强把手机塞回口袋,心一横,一脚蹬向桌面,越出座位,小跑两步,朝教室外奔去。
“张!伏!”
这回老教授彻底绷不住了。他也猛地拍了一下讲台,声音比张伏拍的还要响亮,很难想象他的手会有多疼。
“你废了你!我跟你讲你前途没有了...”
后边的话张伏听不清楚了,但他知道,现在他面临的麻烦可能比挂科还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