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海市位于华夏国东部沿海靠北,而张伏的老家在华夏国中部山区偏南。
两地相隔数千里,放在过去,即便以张伏的修为再驾驭上等飞行法器,至少也得走个三两天,费时又费力。
但现在这个时代,乘坐动车,三两个时辰都用不上。
张伏从教学楼里跑出来,走得焦急,也没收拾任何行李。
他一路跑到校门口,找了个理由忽悠门卫大爷,随后叫了弟弟打车直奔车站。
都海高铁站是华夏国最繁忙的车站之一,好在现在不是节假日,车站人流量虽大,却不用担心买不到票。
张伏在车上就已规划好了自己的路线,赶到车站,下车,买票,进站,等车。不多时,动车到达,上车,一气呵成。
张伏很快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闭目养神。
动车行驶得飞快,也舒适非常,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碾压过去一众交通手段。
而且利用身为学生的便利,买车票还能享受到优惠。
于路无言,倒是快下车时,张伏醒来,打开手机,发现自己的V信上有几十条未读消息。
这些消息传递的意思大差不差,无非是老教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但再严重也赶不上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与过去那个时代不同,在如今的这个世界上,某种供人修炼的物质,已然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那种物质曾经被称作“灵气”,灵气这种东西,实在玄之又玄。
张伏还记得,这种“气”,在过去飘得满世界都是:
天地间满溢的灵气自不必多提,而神州大地延绵万里,数千载血脉传承不绝,不知几多文明流传浮沉,又有数不胜数之洞天福地自蕴灵气。
以及天地间的生灵自诞生起,也当有先天的“炁”伴生。
但现在的时代俨然与过去泾渭分明。
超过九成的灵气不知何时、不知何故,不知何所踪。
人走茶凉,辉煌不再,岁月的白驹穿隙而过,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将过去的一切碾在脚底。
历史上的华夏就曾有数次灵气枯竭与灵气复苏往复发生。
也是这个原因,九州的仙缘传说、妖鬼怪谈、奇闻异事等,千百年来从未断绝,却又总是隐藏在时隐时现的传闻当中,时若即若离,犹抱琵琶而半遮面。
张伏的爷爷名叫张云安,是龙虎山这一代的天师,掌派近二十年,德高望重。
——这一世的张伏,出身在道门世家里。
龙虎山乃道门正宗,屹立在神州大地上已有数百年,传承至今,源远流长。
而这么多年的传承,如今保留下来的东西当然不可能只是假把式、花架子。
张伏走出了高铁站。虽然与老家的距离已经很近,但接下来他还得转一班客车才能到达。
山路蜿蜒,绕得张伏头晕想吐。
挨了四五个多小时的折磨之后,张伏被放下车来,而此时,日落西山,天色已晚。
张伏摇摇晃晃地走向山门。
龙虎山作为如今华夏国硕果仅存的几处道门大派,自然是有着官面上的身份的——
除了是一处香火繁盛的道场外,也作受观光参拜的热门旅游景点。
一到节假日,前来供奉求签的客人络绎不绝。
不过这只是浮在表面的面子工程。悠久的历史,厚重的传承,偌大的龙虎山,自内有乾坤。
眼下天色渐渐暗沉,香客与游客们正熙熙攘攘从山上走下来。
或悲或喜,或沉吟或叹息,喜怒哀憎在他们的面容上演绎了个遍。
龙虎山修士擅雷法,懂符箓,也懂卜算之术。
雷法与符箓之术当然各种意义上是掏不出来的,但算命这种东西的话,又有谁能拒绝呢?
虽然很多人抱着信则有不信则无的心态,但往往卦象得出的那一刻起,心里的潜意识就已经在接受那个结果了。
当面前老神在在的大师掏出一张“上上吉”的签,告诉你你必大富大贵功成名就女友成堆,你能按捺住浮躁激动的内心吗?
又或者,当大师掏出一张“下下凶”的签,告诉你你吗买菜必超级加倍你奶奶跳广场舞必抢不到C位..
心态会崩的呀。
得之淡然失之坦然,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做到。
就连张伏也不行。
张伏打算登上山门,却发现从山门内汇流而出的游客数量越来越少。
他稍微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不远处有大批游客扎堆在了一块,聚成人群。
发生了什么?让我看看!
他凑了过去,而当他靠近时,听见人堆之中有人高声唱道:
“知天命兮以为寻常?当避殇厄兮祈未央!”
“卜福祸兮然之疑作,求不得兮倾之琳琅!”
张伏看见被人群包围的地上铺着个摊子,一杆大旗高悬,几只龟壳散落,坐着个道士模样、打扮十分不讲究的中年男人。
老道士一捋垂至胸口的长胡须,古井无波,泰然自若,与他的破烂摊位摆在一块,倒是相得益彰,营造了一种风轻云淡的高人气场。
然而当老道士一张口一摊手,市侩的气息又扑面而来:
“这位客人,此卦,800!”
好家伙,居然在我们山门外摆摊算卦,当我龙虎山无人,你搁这踢馆子来的呢?
华夏道统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欺负到我们龙虎山头上?不答应!
张伏这么想着,人群中的老道士忽然抬起手,竟是打算辞客,只见他笑呵呵地宣布道:
“各位缘主,今日天时已晚,此去市镇又颇为遥远,老道人唯恐耽误诸位行程,便不再与诸位久留。来日方长,我等终有再遇之时。”
说罢,老道人开始收拾起摊子,而周围的游客也散了兴致,各自离去。
张伏找了个机会,从人流的缝隙中挤了过去,在老道人面前蹲下来,开口道:
“道长,我近来总觉得有点头晕气短手脚无力什么的,是不是着了什么道了,要不道长给我也算算呗?”
“你那不关气运的事,是肾虚,想把失去的补回来?灰原肾宝片。”
老道人头也没抬,接着数他的钱。
但张伏笑而不语,继续蹲着。良久,老道人放下手里的活,抬起眼皮,淡淡道:
“要老道人给你算算也不是不行,但老道人观缘主面相不凡,想必命数亦有不凡之处。”
“若是要算,可以,但是,得加钱。”
在我的山头给我算命还要收我的钱?还要加钱?
张伏仍在笑,不过笑容逐渐嚣张。
也许是老道人见张伏面色不善,又或许是懂得见好就收,良久,老道人轻咳两声,收好刚刚赚到的一大沓钞票,捋捋胡须,故作大方地开口道:
“咳咳,老道人今日已然收获颇丰,又见与小友你有缘,便权当接个善缘罢!这样,小友可将姓名与生辰八字告知老道人,老道自会替你卜上一遭。”
“小子姓张,弓长张,名伏。”
张伏捡起老道士扔在摊子上的笔,在手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老道士淡淡瞥了一眼,继续捋着他的胡须,闭上眼装模作样的品评起来:
“伏,通福。福,祐也,而全寿富贵亦谓之福,福者,当长寿、富裕、康宁,修好品德,不横夭,考终命。”
“小友名中这一伏字,拨云见月,却也内涵深刻,好名字,好名字!不过啊..”
老道人抚须侃侃而谈,一边笑,一边夸,但忽然,他又话锋一转:
“这伏,又或者说福,纵是大善,却仍有不尽美之处也。有言焉:福兮,祸之所伏,小友这一伏,福己,却也伏己,得其福,亦得其伏,日后怕是不好相与噢~”
“不对不对,道长此言差矣。”
张伏连连摇头,拍了拍自己脚下的地面,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与老道士面对面,继而开口道:
“确实,福兮,祸之所伏,但这句话还有另外半句。福兮,祸之所伏,而祸,也有福之相倚的嘛。”
“所以我这名字,表面上看是伏着祸,实际上这祸里头还藏着福呢。道长你只看到第二层,然而我这名字在第三层。”
“呵呵,小友,你的名字虽然伏着祸,而祸中又倚着福,但此福之中,何不是亦有祸再次相伏呢?小友轻率了,老道人所在当为为第四层也。”
“巧了,我福中伏的祸里藏着的福中又伏着祸,但那个祸里头同样也倚着福,所以我在第五层。”
“你搁这跟老道人绕口令呢?”
老道士摆了摆手,“老道人也不与你争辩,姓名只是其一,小友不妨将生辰八字一并交予老道,老道人给你仔细算道算道。”
张伏也不磨蹭,在另一只手上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他的生辰八字,不论是他爷爷张云安,甚至是他的太爷爷,都曾细细算过。
而得出的结果——
“缘主你这是...?”
老道士只是草草一瞥,便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