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代……千代……”
是……
是谁在喊？
意识渐渐的清晰起来，声音是从前方传来，那是……
无瞋上人的声音，是无瞋上人在喊自己吗？
朦胧间，千代看到无瞋上人正好端端的站在自己身前，仰头看着完好无损的无瞋上人，那插在大腿上的匕首已经消失不见，连一丝血迹和伤痕都不看到，仿佛刚刚那一切都是假象一样。
“已经没事了。”
无瞋上人说，声音听起来很虚无，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近在咫尺。
不知怎的，听到无瞋上人这么说，并确认了他的身上的确是没有伤后，那种窒息感已经点滴不剩的消退了，那股从大脑穿来的剧痛也消失不见，只剩下身体上的无力感，就这么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后，千代才用手勉强撑着地板，坐了起来。
说实话，千代对刚刚那怪异无比的经历，感到非常的恐惧，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会就那样死去。
“你看，我没事，没有伤也没有血，那只是一个测试而已，这把匕首是个道具，里面有机关，刀刃只要受力，就会像这样一样没入刀柄里面。”
边说着，无瞋上人还示范了一下，的确是那样没错，拿手摁着刀尖，可以很轻易的把刀刃推进刀柄里面，也就是说，这完全就是一个恶劣的测试？
略带气愤的看着无瞋上人，在千代心目中那德高望重的圣僧形象，此刻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到底……是什么……情况……”
喘息的说着，千代努力让自己显得冷静一些，希望无瞋上人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嗯，你的最后一想考试已经通过，恭喜你。”
如此说着的无瞋上人，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慈祥的样子，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只说成是一种必要的考试手段，千代表示自己稍微有点不能接受，但也没有办法，既然无瞋上人这么说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实质的损失——
不，就算是有什么实质的损失，好像也由不得自己闹腾吧？
对方可是无瞋上人，町里第二有人望的家伙呢。
想了想，千代只好选择性忘记刚刚的考试内容，
“你确实可以感受到他人的痛苦，那么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现在就让我传授你真言吧。”
听无瞋上人这么说，千代总算是舒了口气，乖乖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接下来只要获得了真言，一切就应该结束了吧？
在开始传授真言的仪式之前，无瞋上人再次提醒道：“请一定铭记住方才的痛楚，要随时都能回想起来，绝对不能忘记。”
“是。”
尽管不需要提醒，千代觉得自己也不大可能会忘记就是了，那样的痛苦，只要是正常人肯定是无法忘却的呢。
不过，说来说去，到底身体会出现刚刚那种状态，会是怎么一回事呢？
只是回想，身体都会颤抖不已，千代还是感到非常的好奇，难道会是一种病症吗？
无瞋上人却说那是很正常的表现，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这样，真是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呢。
……
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后，无瞋上人让一位僧人带千代去斋戒沐浴，并换上了一件洁白到一尘不染的白衣，长长的袖口可以轻松的遮住手掌，衣摆垂落至地，衣襟很宽松，腰间系有白色的丝带用以松紧，然后，在僧人的带领下，他来到一个很是宽广的厅堂内，在正前方的是佛坛，上面供奉有不认识的神像，而在下方，则是护摩坛。
一群僧人围在厅堂外，待到走近时，千代发现站在僧人前方的是无瞋上人，上人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僧人们整齐的分开，让出了一条共两人通行的道路，千代跟在无瞋上人的身后，走进厅堂内。
护摩坛上的火焰正不紧不慢的燃烧着，祈祷僧们在护摩坛旁站成两排，嘴里一直念念有词的诵经声嗡嗡响个不停，宛如夏日的蝉鸣一般，让他头脑有些发胀。
无瞋上人让他双手合十的跪坐在护摩坛前，一名祈祷僧忽然伸手把药丸一类的东西，丢进了护摩坛上的火堆里，并撒上香油，顿时火光冲天而起，那壮观的景象，让他不禁瞪大了好奇的眼睛。
不过这真的只是很短暂的错觉，护摩仪式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就这么跪坐着，听着祈祷僧们的诵经声，再是紧盯着那不住摇摆的火焰，千代觉得疲惫至极，只期望着天快些亮，自己好早点摆脱这种折磨。
祈祷僧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往护摩坛内丢进一些东西，而每当这个时候，火焰就会大上一些，直到现在，那火焰已经快要有一米多高了，听人说，在护摩仪式中每丢一次东西，就会烧掉仪式者身上的一些烦恼和罪业，迷迷糊糊间，千代早就已经不记得那祈祷僧到底丢了多少次东西了，等于说自己身上的烦恼和罪业到了多不胜数的程度了吗？
千代自我调侃着，勉强算是解了一些闷，但只靠这种程度，实在是杯水车薪，就在他以为自己的神智都快要被扔进火了烧光时，无瞋上人的声音总算是再次响了起来。
他从没有一次这么期待过上人的声音，委实让他觉得感激。
“是不是觉得身心都轻盈的许多？”
不，一点都不轻盈，反而更加疲惫了好么！
心理是这么想，但事实上，千代可不敢这么回答，老老实实的双掌合十拜了拜，心里又一次的舒了口气，但很快那口气就再次提了起来。
“仪式还没有结束，请不要移开视线，看着火焰。”
不知为何，当视线再次的注视着火焰时，无瞋上人的声音听在耳畔里，仿佛是从天上传来的一样，让人有种目眩迷离的感觉。
“然后试着去操纵火焰。”
“操纵火焰？”
略带惊疑的重复了一边无瞋上人的话，千代表示不能理解。
“是的，尝试着控制火焰，目光一定要注视着它，在脑海里想象火焰在左右移动。”
这是在教导咒力的应用吗？
千代很快了明白了无瞋上人的意思，开始集中精神，想象着视线聚焦处的火焰，会左右晃动，但火焰纹丝未动——
不，应该是在毫无规律的乱动，很明显千代并没有成功。
直接想象火焰会移动不行吗？
如果说，咒力是想象力对事物存在规律的影响，那么，为什么火焰难以移动？
是自己想象的不够细致吗？
不应该啊，若是想象力还需要细致化和精准化的话，恐怕稍微复杂点的想象，咒力就会无法运用了吧？
所以说，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呢？
虽然知道，若是直接控制风的流动，可以很简单的改变火焰的动向，但千代固执的想要直接去控制火焰，从而达到目的，只是这样一来，难度何止上升了一倍。
风是气流……
那么火焰就是光和热——
对啊，火焰可不是实体的东西，要操纵火焰，应该想象是光的改变才对。
再次集中精神，想象出那火焰的光被扭曲的状态，最后形成终于是让火焰左右摇摆了起来，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不需要亲手去触摸，就能改变事物的存在形态，甚至于，千代此时可以随心所以的把火焰的可见光给隐藏起来，甚至是让那流动的火焰，变成固态的火焰。
只是还没等千代对此付诸行动，一声呵斥打断了他的想象——
“已经到此为止！快停止你的操纵！”
是无瞋上人的声音，那本该慈祥的语气，此刻竟让人觉得威严无比，千代下意识的就停下了对火焰的操纵，然后，那左右摇摆的火焰顿时恢复到了之前正常的样子。
“记住，你最后的烦恼，就是这咒力，而现在，你要舍下你的烦恼，将一切投入到清净炎中烧尽，你才能得到解脱。”
“……”
开玩笑！
他要解脱干嘛？
而且，为什么要放弃这么难得的咒力？
难道护摩仪式，就是为了让人放弃掉咒力的吗？
千代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很快，无瞋上人就给出了解释：“这是上天所赐予你的力量，此时须归还于神明。”
“归还……神明？”
千代呆呆的看着那燃烧的噼里啪啦作响的火焰，有些接受不了，但他阻止不了仪式的进行，也不敢阻止。
“从今天起，你的咒力将会被封印进这张纸人里。”
一张白色的纸人，随着声音的落下，飘落在了千代的身前。
“用咒力控制纸人站起来。”
无瞋上人无情的吩咐道。
千代别无他法，只能按着上人说的照做，集中精神，想象出一副纸人站起来的画面，然后，纸人就真的站了起来。
“将你所有的心神，都注入其中。”
明明前一刻还那么希望听到无瞋上人的声音，但此刻，千代到无比的讨厌这声音，但无法违抗这命令，努力把所有的心神都投注进去，可不太成功，实在是心存杂念，根本难以太过专注，不过好呆还是让纸人稳稳的立了起来。
没等千代有所反应，无瞋上人忽然一声大吼：“明神千代！将你的咒力封印于此！”
他被吓了一跳，而在这时，随着一阵破空声飞出了六支长针，同时贯穿了纸人的四肢、头部和胸口，然后，纸人开始飞舞，一名祈祷僧一把抓住纸人，毫不留情的扔进了火堆里。
“尽皆烧尽！毁去众多烦恼，灰烬奉还无垠荒土！”
一瞬间，伴随着这句话的响起，火堆爆发出了猛烈的火花，外焰直冲佛坛的天花板。
千代目光迷茫的看着这幕，像似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样，就这么静了片刻，无瞋上人低声道：“你的咒力消失了。”
消失……
咒力……
消失了吗？
千代回过神来，不信邪的再次操纵着火焰，但脑海中空荡荡的，的确是一点之前的感觉都没有，就算再怎么的去想象光的扭曲，火焰还是没有变化。
难道……
真的就这么消失了吗？
内心空荡荡的，他此刻的心情，真的是糟糕透了。
“你已皈依了神佛，抛弃了自己的咒力。”
无瞋上人还在讲诉着什么，但在千代看来，那无异于伤疤上撒盐，让他很不是滋味，心里很是堵得慌。
“现在，大日如来慈悲为怀，我将授予你真正之真言，招来神性之精灵，赋予你全新之咒力。”
在这时，有人拿着警策猛力的敲打千代的双肩，突如其来的疼痛，差点让他喊出了声来，幸好及时的憋了回去，然后诵经声变的更加大了起来，无瞋上人不知从哪里又忽然冒出来，凑到他耳畔边，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告知了神秘的真言——
该怎么说呢？
真言的读音非常绕口，还沉长，不管是单个、还是组合在一起，它们都没有丝毫的意义，至少在千代所认识的字体里，没有一个读音是相同的。
从小千代就被父母所教导真言的重要性，并严格禁止告知他人，也不能随意的说出口，因为只要说了真言就会失效。
把真言牢牢的记住，千代默念着真言再一次试图操纵火焰时，果然畅通无阻，很是轻易就成功了，不过一旁的无瞋上人马上阻止了他，说在佛像前不能随意动用真言，那样是对神明的不敬。
接下来的仪式过程，就是在枯燥的诵经声中度过，一直到隔天早上才结束，当然，他自然是没有全程陪同的，而是中途就昏睡了过去，被一位僧人抱回了房间，休息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