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枪与剑与卜卦

作者:君士坦丁十一世 更新时间:2021/5/13 23:51:17 字数:3675

三、

那个孩子不见了。就像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一样。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其间甚至没有留下哪怕一丝气息。但浅夏却能够确定一个毋庸置疑的真相:那孩子曾来过。

“浅夏,我们走。”——在她满脸呆滞地望着那条空无一人的道路时,青年的懒散的声音又传入了她的耳朵之中,让她打着激灵、情不自禁地回头,一眼就望见了正吊儿郎当地甩着双袖的谢鸽三郎。

“没玩够吗?以后我再带你来这儿玩。”那三郎哼哼了两声,又不以为意地挽起长而宽的袖袍,看了一眼手腕上系着的铜表,“我们去镇江城外。”

“去镇江城外做什么?”少女机械地顺着问道。

“斩妖除魔呗。”谢鸽漫不经心道,“惩恶局的人不干正事,还指望公民大会不弹劾?把这事做了,我还得找陈老爷子通报一声,让他在元老院的会议里帮惩恶局说两句话,给我月工资加两吊钱。”

少女的眉毛挑了一挑:“那你去吧,我回陈府睡觉了。晚上记得早点回来,洗完澡再进房间,我可不想睡觉睡着睡着闻到满屋的汗臭和血腥味。”

青年的表情一下子就僵硬住了:“你不去吗?”

——他看着面前的浅夏哼了一声,毫不迟疑地背过身去,故意地不看自己的脸、也就不需要和自己对上视线:“嘁,我又没工资拿,为什么要给你去。”

所以,谢鸽老实地低下头了:“对不起,我错了。”

“你错了?你错在哪里了?你没错,是我错了。”

颓废地捂住了脸的谢家三郎狼狈不堪地苦笑了两声。他情不自禁地仰天长叹,又重重地从鼻腔里喘出一口浊气来:他知道,今天的他得花好长一段时间来安抚这个正生着闷气的女孩子了。

……

镇江府外。荆扬一带的富饶丰硕众人皆知;尽管是在远离官道的所谓“荒野”处,谢鸽和浅夏也能望见那些坐落于荒地里的田庄与村落的影子。它们在山野之中连绵数十数百里,纵横交错的阡陌交通和垦殖留下的沟壑到处皆是。

这也意味着,他们可能需要花费好长的时间来寻找一处真正意义上的“没有人烟的野地”;但这个地方也并不难找:镇江府外的某处荒坟便是。

——若是入了夜,有人望见这一男一女正满脸闲适地蹲坐在无主的坟地旁、就着遍地的野地杂草昏昏欲睡,他们铁定会以为他们撞到了鬼。

只是,此时此刻的男女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明月当空、夜风席卷,被浅夏种在地上的大红的蜡烛烛火也随之摇曳荡漾,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于阴森的坟地里显得尤为诡异。

“少爷,现在新事物新器具那么多,以前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还真有用嘛……?”

正拾掇着手里的算筹的青年没好气地瞅了蹲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的浅夏一眼:“我哪知道这世道会变成这样!反正我跟我师傅学东西的时候,她就是要我把整本《易经》背下来——反正我宁愿相信这玩意有用,如果没用,那我岂不是白背了。”

浅夏耷拉着眉毛随着青年的发泄叹了一声气,看着捏着竹棍的谢鸽就此在地上描画着晦涩不明的卦象;看了半晌都看不明白的少女就又默默地转过了身,伸手护住了在风中奄奄一息的烛光。

“少爷,所以……今天在大普难寺,你是有什么发现吗?还是说,你只是去那里白吃了一顿而已?”

“哪有白吃一顿,这顿饭还花费了我不少声望。不过我不在乎就是了,反正我的名声早就臭了。”谢鸽捏着算筹念念有词了半天,又在地上横着抹了一划,“话说回来,我在寺庙后院里还真发现了一些……怎么说呢,一些挺有趣的东西?”

“巧了,我也是。”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的浅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闲得无聊的她又拾起一截枯草,拨撩着烛火玩,“你先说。”

“寺庙后院的阳气很足,足得有点出奇。虽说寺庙里全是斋戒禁欲的秃驴、阳气足也正常,但到了黄昏入夜时分,后院的阳气还是旺盛得没有一点儿褪去的意思,这就让我奇怪了。”谢鸽拍拍手,又吹了一声口哨,“看,我连续排出了三道阳爻。”

浅夏的眉毛又往下耷拉了一些:“说到底,你到底有没有头绪啊?总感觉你这人莫名其妙的。”

“莫名其妙的不是我,是惩恶局的情报科。如果情报科那群小兔崽子不跟我打哑谜,我早就把任务完成了。”谢鸽叹了一口气,“你有见过哪个天衣卫在执行任务时、得靠看报纸找线索的?”

“那倒也是,总之你们惩恶局都挺离谱的。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辞职,换一份工作?我看你去街头给人算命、当个江湖骗子就不错。”

谢鸽又是一声长叹:“我也想辞职啊。但辞职了以后该怎么办?谁养我?谁养你?还是说,我们两个一起抱着在大街上饿死?”

“莫名其妙。”女孩子又嘟囔一声,就不说话了。

“其实,我去大普难寺的最终目的是要找那过了一百多岁的高僧,看能不能从他的面相和生辰八字上找出点倪端来——反正我是没见过这世上有人能活这么久,”谢鸽划下最后一梗,最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但我没见到他。他不愿意见我。”

“谁让你名声那么差。说起来,卦象如何?”

谢鸽两三下就把地上刚排出来的卦给涂抹了个一干二净,又顺手把散落在地上的算筹拢起来,都塞进自己的袖子里头:“凶卦。不准的,别信——现在都是新时代了,还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嘛。”

——吃饱喝足了的荆扬恶霸谢家三郎又在寺庙的后院里大吵大闹了一通,说是要给那位高僧祝寿,但他最终都没能够和高僧见上一面——和尚们好歹好说地劝,言是“高僧昨日忙碌太多、累得很,实在不适合出门迎客”,寻不到破绽的谢家恶霸就只能讪讪地灰溜溜着走了。

不过,在言语之中,谢鸽仍然知道了那位高僧正休憩着的地方;而僧侣们口中的高僧的休息地,也正是整个大普难寺阳气最为旺盛的地方。

“那儿的阳气为何会如此旺盛——你可有头绪?”

谢鸽一声哼哼:“如果我有头绪,我也就不会跑来镇江府外、先把这头妖魔给解决掉了。”

——夜风骤起。原本被女孩的手掌拢着护着、而安稳下来了不少的烛火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天地之间仿若突然安静了下来。谢鸽眨了眨眼,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东西一样,伸手放进了自己那宽大的袖袍之中去,在鼓鼓囊囊的袖子里倒腾、摸索了一阵……

与其同时,浅夏的腰间亦闪烁出一抹寒光。

“少爷,该动手了。”

一声龙吟般的长声脆鸣。锋利的利刃和着剑鞘撞出一串不止歇的哐当响,最终亮相于璀璨地倾泻于大地的月光之下。平滑的剑刃之上,亦正流淌着一抹摄人心魄、令人为之退避三舍的雪白的光。

“叮”一声长鸣,掩盖了少女那一句云淡风轻的建议声。她哼了一声,但稳稳地踩在地上的双脚却并没有因巨大的冲击力而后退半分——取而代之的是足够将她脚底的泥泞尽数卷起的一段平移、与将她衣衫吹得猎猎作响的猛烈罡风。

攻击结束。仍目无表情的浅夏翻转手腕、震烁出两圈耀眼的剑光,看也不看就再劈砍出一轮漂亮的弧线。……金属碰撞时发出的令人牙根发软的噪音再度于空旷的夜间郊外远远回荡。

“怎么这么硬。”——少女嘀咕了一句,又飞快地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武器,“还好没砍出豁口,不然我又得掏钱去修……”

下一刻,谢鸽已将手从宽大的袖袍中抽出。他甚至没去观察目标的动向,便从怀里抓出一叠正闪烁着微光的符箓,信手随性地往空中一洒——

“『净除』。浅夏,做掉它。”

少女以一记干脆利落的横空扫斩代替言语上的回应。雪白的剑气转瞬便充盈满了初秋略显得冰寒的空气中,凛然的杀意登时笼罩满了整片区域。在绝美月色之下,她的眼里分明闪烁着锐利的光。

“嗤”一声响。远处的仓皇逃窜的某物陡然发出了一声不成调的悲鸣,原本灵活地飞窜着的身躯也顿了一顿,其上喷涌出一缕接一缕的黑烟。它狼狈地在地上翻了两个滚,疾射而去的剑光将它周遭的杂草和灌木都斩作七零八落的一团。

那边的谢鸽叹了一口气。他也懒得多说什么了,只又从袖袍里再掏出一封寒光闪闪的物件来。

他冷淡地审视了一番它于月光下闪耀着金属光泽的表面、精密得令人叹为观止的机械零件结构、与华丽得不可名状的金纹装饰;最终,青年将手指搭在了它的机括之上。

——雷鸣般的巨响。

原本还在地上打着滚的目标的全身上下骤然震悚了一下,紧接而来的是痛苦万分的抽搐。但它仍然在垂死之中猛烈地弹跳数次、竭力地错开了籍由少女挥出的致命攻势,后又一头栽进了不远处的灌木丛之中,拱翻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谢鸽长吁一口气。他慢悠悠地垂下手里正握着的燧发枪,任由枪口处喷涌出的硝烟径直飘荡。

“浅夏,这是你第几次砍歪了?”

铿锵两声、收剑入鞘的女孩子深呼吸两口气,强憋着一股怒火而不发作出来:“少爷,你还好意思说我?!当初是哪位要求我练剑,又在我练得累死累活的时候觍着脸告诉我说‘练剑没用了,去练习火器射击’的?说,那个人是谁!”

撇着嘴巴的谢鸽斜着眼睛、佯装没看见浅夏充满了委屈意味的瞪视,只自顾自地给手里的燧发枪清膛:“……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呢?”

眼看着气急败坏的青梅竹马要拔出剑来追着自己砍了,还在急匆匆地捏着通条往燧发枪口里捅的谢鸽急急忙忙地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你觉得方才那玩意就是镇江邸报上所说的妖魔吗……?”

少女哼哼两声:“不然呢?我砍了它两剑,都砍出铜铁的声音来了;除却妖魔,还有哪门子的野兽能刀枪不入、经得住我出一剑?”

——谢鸽又若有所思地望了那怪物逃遁的方向。经由二人的夹击,那所谓的“妖魔”挨着了好几道锋利的剑气、又被燧发枪结结实实地打中一发,它身子再壮实、估计也已处于垂死之态了。

“浅夏,走吧。我们回去睡觉。”

浅夏眨了眨眼睛,又正好了腰间挎着的剑:“打赢了方才那个弱得不堪一击的妖魔,我们的任务是不是已经完成了?明天是不是可以坐蒸汽汽车回淮南谢府了?”

“远着呢。”谢鸽毫不顾忌地打了个哈欠,才把那一杆重新装填好了的燧发手铳塞进袖子里,“明天我们再去一趟大普难寺,问候一下那群秃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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