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吵...
这是艾尔薇睁开眼前的第一个念头。
啜泣声，祈祷声，还有谁在悄悄交谈着，闭上眼后听得一清二楚。
眼皮也沉如千钧，头脑的昏沉与胸口的剧痛相互对抗着，一个喧闹着要再次沉眠，另一个却用苦痛来表示抗拒，而自己却夹杂于其中，受尽折磨。
自己是什么时候又一次失去意识的，她完全不清楚，甚至连之后艾琳有没有被发现也都回忆不起来。
能够记得的，就只有无能的自己，彻底的失去了父亲留给自己的弓箭与项链。
也许就这样睡去，不再醒来也不错...
念头还没有捂热便被她抹去，妹妹一定还躲在床底下等待着，就这样离开还算什么姐姐！
于是，艾尔薇在身体的咒骂中缓缓坐起，但很快又被一阵晃动打破了平衡，翻倒在地。
“醒了醒了！”
身边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随后她便被扶着坐了起来，喘息了许久才勉强睁开了眼。
“马克...？”
眼前的是年长她几岁的马克，他是附近铁匠家的大儿子。平时父亲和铁匠关系很好，他也像照顾妹妹一般照看着两人，不然以艾琳那么小点跟着其他孩子一起瞎玩肯定会被欺负。
不过艾琳那调皮的性格很有可能就是被他带坏的。
“艾尔薇，你怎么样了？”
马克看出来她现在状态很不好，扶着她靠在了马车一角。四下看去，车里的人大多都是妇女与小孩，还有一个没了眼睛的男人在呻吟着。
“这里是哪？”
艾尔薇问出了心头的疑惑，他们所在的马车车厢就如一个铁笼般，周围还有士兵押送着。
“我们一开始被抓到镇上干杂活，今天突然就被关了起来，而你是在半路被那些士兵丢了进来”，马克指了指那些举着火把的士兵，“现在我也不知道要被送到哪里。”
艾尔薇点了点头，改成笼子的马车根本算不上什么舒适的载具，仅仅颠簸了一会儿便让她头晕目眩，只想再靠着休息一会儿。
“对了，艾琳...”
没等马克说完，艾尔薇便用难以置信的速度捂住了他的嘴，看到外面的那些士兵并没有注意到时，这才松手。
“她还好吗？”
马克也不是傻子，马上就明白了艾尔薇的想法，将声音压的很低。
“她肯定没有被抓走”，艾尔薇在刚刚已经看过了整个车厢，并没有那个小小的身影，“我要回去救她。”
“别冲动，现在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马克把藏在衣服下的匕首悄悄露出一角展示给她，趁着没人发现又赶紧收了回去。
“我信不过这些士兵，但还是要等待机会。”
艾尔薇对此不置可否。
......
缰绳绷紧，车前的两匹马发出嘶鸣。马蹄踏在被踩实的土路上，哒哒声打破了车笼里沉闷的气氛。
“喂，都给我下来！”
铁制的栏杆门被打开，笼内的人被刀剑赶下了马车，关进了一间小屋里。
“你们两个，守在这里。”
门外面一个粗犷的声音正安排着什么，不时有跑动声远去。不久，车轮声又一次滚动起来，向着远方淡去。
“我说，我们都按照你们的要求干了那么多活，你们现在是要干什么？！”
或许是外面减少的人声给了众人信心，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孩子在别人的鼓动下来到门前，朝着门外说道。
不过询问并没有得到回应，男孩见状，又敲了敲门，声音提高了几分贝，可依旧没有一句答复，仿佛不再有人看管他们一般。
他回头看了一眼，众人用眼神鼓励着他，充满了期待，这种被依靠感让他有些飘飘然，便试着将门推开了一道小缝。
却不料那门忽然完全打开，让他猝不及防的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
与他一同落下的，还有属于一名士兵的铁靴。
门框抵在了腹部，还未等男孩回过神来，重压便从靴底袭至背部。一时间，剧痛从身体两侧同时传来，他连最后的痛呼都没有来得及发出，胆汁、胃液夹杂着血丝便填满了食道与鼻腔，随着他意识的消失从孔窍中流出。
施暴的人踹了几下，发现他已经失禁，有些恶心的将他踢进了屋内。这看上去比艾尔薇要大上一圈的孩子，仿佛干瘪的皮球一般，徒劳的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便不再动弹。
众人的神情由期待转为惶恐，仿佛黄鼠狼靠近的鸡群般远离了那生死不明的男孩，紧贴在房间的边角。
铁靴的主人这才缓缓走了进来，扫视着眼下这些惊慌失措的家伙，直到看到了躲闪在马克身后的艾尔薇，他这才冷哼一声。
“似乎有人还打着逃出去的小念头”，布鲁斯来到“破皮球”一旁，又狠狠踩上一脚，那瘫软的身体顿时又瘪下去一块，“这就怪不得我了，毕竟上头要罚下来受苦的可不是你们。”
没有人敢回应他的话，以至于等他离开后屋里也沉寂了许久。
“马克...”
艾尔薇看着身前的人，他正用手按在男孩瘪下去一块的胸前，却没有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为什么...林达他...”
马克的手心已经被自己攥的发白，无论艾尔薇再怎么说，一时半会儿间也不能从好友的惨剧中挣脱。
“我就知道...呵呵呵”
角落里那个瞎眼的男人发出了冷笑，脸上缠着的那块沾满了血块的纱布也随着动作一阵颤动。
“现在知道了外面的人根本就没走，他这算什么，白死一趟。”
“你给我闭嘴！”
马克怎么可能会接受这种嘲讽，推开别人的阻拦便冲了上去，拽着男人的衣领。即便还没成年，马克的身高也比同龄人要高上许多，常年跟随着父亲打铁也锻炼的十分健壮，轻松的便拎起了这个瘦弱的男人。
“我说错了什么了吗”，即便被抓着，瞎眼男人也丝毫不示弱，“之前他们的对话你们又不是没听见，都说了外面有两个人在守着，结果连你都没有上去阻止他，他不是白死了还会是什么！”
“不会的”，马克没有办法去反驳他的话，但还是不肯接受现实，“林达明明什么都还没做，他们怎么能这样...”
“不仅这样，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男人指了指脸上的纱布。
“这群疯子根本不在意我们的死活，要是等到他们回来就彻底跑不掉了。”
“等等，你说逃跑？！”
一旁的艾尔薇抓住了他言语中的侧重点，周围的人有的也被吸引过来，有的仍沉浸于刚刚的恐惧中，尽可能的远离了这些挑事者。
“对，逃走，我知道他们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那根本就不是能活下来的地方。”
男子把翻皱的衣领抚平，朝向马克的方向说着，
“我有个计划，只要再多几个人协助，我们就能逃出这里... ”
......
“救命啊！别打了！我不该说的！”
令人焦躁的哭喊声从屋子里传出，伴随着重物接连砸在地面的声响。
“我错了！我不该说他坏话的！”
瞎眼男子的哭喊声着实难听，艾尔薇捂住耳朵都感觉有些刺耳。
殴打叫骂声与哀嚎声持续了数分钟之久，直到门外的士兵再也忍受不住，一脚把门踹开。
“都给我安静！！”
肖恩现在也十分想砍了闹事者的头，怪不得布鲁斯脾气那么暴躁，没想到自己刚在这儿待了一会儿他们就这么不老实。
昏暗的木屋里大部分人还躲在角落，给中间的尸体与捂着头滚来滚去的瞎眼男子留出了空间。
“大人，救救我”，男子闻声连滚带爬的向着肖恩那里靠近，“这群家伙就因为我说了几句话就要打死我！！”
肖恩没管在地上跌跌撞撞的男子，环视着四周，几个大一点的小孩手里还拿着板凳与烛台，和他对上视线后才慌忙丢掉。
“谁先动的手？”
肖恩已经准备惩罚一下这些小毛孩了，虽然布鲁斯过于鲁莽，但也得承认他的暴力正好能压住这些惹事精。
“是你吗？”
孩子们争先恐后的向后退着，留下了马克依旧站在前面。肖恩向他走去，握住的拳头咯咯作响。
“不肯后退？还挺有骨气。”
肖恩没有布鲁斯那么疯狂，只想着揍一顿这个家伙，震慑一下他们就行。即便这样，一拳下去，纵使马克用手臂挡住了，脸色却不是那么好。
但他没有浪费这次机会，没等肖恩收拳便一把将他拉住，周围的孩子见势纷纷跑了上来，就算没那么高也还是使劲拖着士兵的双腿。
“给我放开！”
仅凭一群小孩怎么可能挡得住训练多年的士兵，肖恩使劲发力，马克便在空中甩动了半圈，摔在地面上。剩下的孩子还在犹豫，便被他一脚踢开。
但光顾的眼前这群烦人的苍蝇，他却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眼瞎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摸到了他背后，用身体锁住了他的行动。
“马克！”
男子叫喊着，马克也不顾吃痛，趁着肖恩前面门户大开的时候冲了上去，手上多了那藏起来的匕首，对着肖恩的脖子刺去。
刀尖没有没入多深，发狂的士兵便用手死死抓住了这致命的威胁，以左手被割的血肉模糊为代价将它拔了出来，随后挣脱开来，依靠在墙上警惕着这几人。
“跑！”
马克看出了他现在的外强中干，急忙拉起艾尔薇，跟随着小部分有胆量的孩子逃了出去。
门外面是熟悉的林地，不仅如此，浓云也遮蔽了半数的天空，昏暗的环境成了他们逃走的天佑帮手。
“喂，你们是真的想死吗！”
恶寒从这群逃亡的人耳侧炸裂，面前举着火把的布鲁斯已经将铁剑垂在地上，鲜红的血液顺着剑脊流到一具无头尸体的身上。
雷光炸响，惊醒了呆滞住的人群。慢一拍的瞎眼男子已经来到马克身边，呼吸急促。
“按之前的计划！”
马克点点头，将匕首递给男子，随后把艾尔薇推进了身后的人群。
“跟着他们逃走，我和他还有一笔账要算。”
“等...”
没等艾尔薇说完，马克便已经转身，靠着喊声给自己打气，带着几个大一点孩子向着布鲁斯冲去。
“喂喂喂，你们到底是疯了还是傻了？”
布鲁斯根本就不在意向他冲来的这几个东西，把剑上的血用地上尸体的布衣擦净，再抬头时，马克的拳头已经挥到，但被他一把抓住。
随后，剑尖闪着寒芒刺入了马克的身体，布鲁斯随意的一拧，铁刃便将他的肠子绞成几段。马克的嘴里已经开始向外溢出夹杂着内脏碎片的血红，但依旧怒视着他。
“父亲...林达...你必须为他们付出代价！！”
即便周围的小孩都已经吓得跪倒在地，他还是用嘶哑的声音怒吼着。
“又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布鲁斯显得很苦恼，挑着剑把他举到了头顶，滴落在脸上的血液让他很是兴奋，“说说看，你父亲的尸体被丢在哪里了，兴许我还能记起来是谁。”
“呵呵...”马克反而被气笑了，他握住那铁剑，狠力将它贯穿了自己的身躯来换取靠近的机会，在布鲁斯惊诧的神情中钳住了他拿剑的双手，用最后的力气大喊。
“趁现在，凯特！”
！！！
艾尔薇跟随着人群逃跑着，树林的地面并不平坦，不时有人被绊倒在地，但又很快挣扎起来，生怕落后一步。
她不清楚这里是哪里，也只能跟随着这些人向着同一个方向跑动，发烧还没有完全退去，每跑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
身后马克的怒吼声传来，刚想回头，却被一个人影撞到在地。
“滚开，别挡道！”
瘦弱的男人根本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撞到什么，连掉在地上的匕首都没有捡便慌忙向着远方逃去。
“傻*，真当别人都想跟你去送死了？！”
他脸上的那个染血的纱布早已无影无踪，正敏捷的穿梭在复杂的林子里。
艾尔薇不敢相信，挣扎着回头望去，马克已经被布鲁斯从剑上拔了下来，拖着丢进了屋子里。
......
“我说，你是真的心软了？怎么会被这些废物偷袭。”
布鲁斯看着勉强堵住伤口的肖恩，把已经昏过去的马克丢在了地上。
“话说你就是被他刺伤的吧，这家伙倒是和那些废物不同”，布鲁斯指了指后面主动跟着回来的那些小孩，“你要是拎不动剑了的话我倒是能帮你宰了他。”
“你别动他...”
肖恩穿着粗气，拄着剑晃晃悠悠的走近。
“喂喂，你是哪里来的圣母吗，我觉得你现在更适合去当个修士”
“不，我要亲自把他剁了喂狗！”
剑芒挥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