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这道汤是根据凡尔纳城的本地菜品改做的，不知道是否合乎伯爵的口味？”
“殿下也知道我已经来到这里多久了，这句话还应是我问你才对。”
艾尔薇看着相对着的两人“闲聊”着，长桌中央原本装饰用的花篮已经被温道尔王子带来的箱子替换，成了整个晚宴的焦点。
两人间没有刚开始那剑拔弩张的氛围，仿佛就是在进行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私人宴会罢了，不过...
她看到已经重新趴下睡觉的阿利斯，面前还放着堆叠的盘子。帕莎公爵和温道尔王子自然还是会注意礼节的，餐后还在慢慢品汤。
但这名为番茄炖西红柿，还将沙拉酱放错成番茄酱的汤真的能喝吗...
“一开始殿下那气势汹汹的样子的确令我很惊讶”，帕莎总算是先一步开口，“也很好奇，这究竟是你自己的意愿，还是说受你父亲的旨意？”
“要是我被父王发现了和你们的联系，现在站在这里的恐怕只有宫廷的杀手了。”
温道尔王子也总算能放下手里盛汤的碗，回答着：
“再者说，你在这里制造过的烂摊子大部分都是由我来掩盖住的，即便想回头也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
他叹了口气，将封印箱子的法阵移除，作为魔力来源的魔石锁应声而下，而箱子里只有几页纸张与一块记录晶石。
“刚刚也只是我有些烦躁了，不知道我那亲爱的父王是怎么想的，竟然把芬里克从黑塔要塞叫了回来，这下子王都的那些贵族们一时半会儿算是安静不下来了。”
帕莎也知道这事，明白他现在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沃伦斯国王将一直远离王都的芬里克王子又传唤回来，身处王储漩涡，投奔不同派系的那些贵族们难免会生出一些其他的念头，而受害最重的恐怕就是面前沃伦斯的四王子殿下了。
谁让他只是个四王子，却对这王位也有想法呢。
“不过殿下你也知道，我进行的研究可不能心急，即便你跑过来诉苦也无济于事。”
对此帕莎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盯着这场王储争斗的人实在太多，明面上支持四王子过多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是自然，明面上的事也只能用常规的手段解决，我这次除了带过来你要的东西，也是来提醒你们最近安分一些。”
......
马车乘着夜幕驶离了庄园，背后苍白色的大门逐渐封闭，将里与外分隔开来。
“所以，真会像温道尔说的那样，王都的势力又要重新洗牌了？”
阿利斯早就在王子两人离开后便“睡醒”过来，趴在桌子前转着勺子。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概率自然会比我们这两个业外人士想得要高上许多。”
帕莎把箱子里的纸页与水晶放回箱子中，这才回答了他的话。
“阿利斯，你那里现在还有空闲的人吗？”
“他们都有任务”，阿利斯想了想，“如果从其他魔女那里借的话还有一队‘猎犬’，最近她们倒是很清闲。”
“算了，你亲自去一趟吧”，帕莎听到这个代号就有些头大，“芬里克这人我只和他在斗兽场里见过一面，更多的情报光靠温道尔王子一人可没办法弄清。”
“只要别再让我看那些该死的文件就好。”
阿利斯伸了个懒腰，这几天他已经受够了坐在桌子前给那成山的文件一个个签字了。
“记得给我算一下这几天的加班费，王都那边开销可是很大的。”
“放心，饿不死你。”
“比起那群奸商，还是你更适合吊死在城门上。”
话音刚结束，他便在艾尔薇的视线里消失不见，只留下还在盘子中央旋转的银勺。
“总算清净了...”
帕莎长舒一口气，将艾尔薇领到身边。
“帕莎大人？”
“告诉厨师这几天，不，这个月都不要再做和番茄有关的东西了。”
“是。”
咚咚。
克里克管家在敲门声后走进来，将四王子交付的物品收好。艾尔薇在他进门时便有些不安，悄悄向椅子后挪动了些许。
不过这样的举动却吸引了帕莎的注意。
“嗯？克里克有那么可怕吗。”她拽住了向后躲藏的小女孩，让她跨坐在自己的腿上。
“还是说，你做了什么不乖的事？”
耳边的轻触感传来，让本就紧张的艾尔薇身体一缩，险些失去平衡。
“我不是故意的...”
艾尔薇清楚不能向帕莎说谎，可真实的经历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更别说向他人解释清楚了。
可若这也是伯爵考验自己的一环呢，女孩的脑海里还残留着克里克管家所说的话，她自己没有在被宽容的机会了。
“今天......”
也许是终于能将紧绷的精神放松，数分钟后，女孩有些虚脱，靠在帕莎伯爵的怀中。
事情都已经陈述的彻彻底底，无论等待自己的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是吗，一个莫名的声音操控着你。”帕莎轻轻抚去女孩脖颈上的汗珠，没有责怪的意思，“之后又消失不见。”
“是的。”
“那么，你拿到的盒子呢。”
“盒子？”
“你没觉得今天的自己有什么不同么？”帕莎忍俊不禁，轻点了下她的胸口，“还是说这里的伙食太好了，你才发育的这么快。”
？！
艾尔薇这才发觉胸部的衣物比以往要鼓一些，羞红着脸从内侧的袋子里拿出从密室中带出的东西。
是因为自己太紧张才将这事忘的一干二净吗。
正如帕莎伯爵所说的，艾尔薇带出来的仅仅是一个黑色的方形盒子，不会给人有任何奇特的感觉，就连此前那个神秘的声音也没有再出现。
帕莎拿走她手中的方盒。
“要进行下一步吗？”一直沉默着的克里克这时才出声，“她的征兆已经很明显了。”
“暗会那边呢。”伯爵没有直接回答，询问着其他事情。
“有几名长老在应付”，克里克拿出准备好的针剂，交付给伯爵，“但也拖不了太久，另外两派都在等着实验结果。”
“那些人就不知道什么叫欲速不达吗”，帕莎叹了口气，“不过也好，沃伦斯国最近的局势不太正常，越早结束试验品越安全些。”
艾尔薇靠在帕莎伯爵的怀里，两人的谈话自己也听不明白，仅仅能知道有什么实验要继续进行下去了。
帕莎伯爵的手臂还环抱在身上，让她没办法乱动，手上那支针剂给人不太妙的感觉。
针剂内的黑色液体翻滚着气泡，隐隐有刮擦管壁的滋滋声传来，一靠近艾尔薇的身体，便如被磁石吸引般挤在针管一侧。
艾尔薇怔怔的看着这诡异的东西，心里不知怎么竟生出一种熟悉感，不自觉的便伸出了手，试着触碰了一下管壁。
不知何时，周围忽然安静下来，伯爵与管家的谈话已经结束。女孩向上抬头，发现伯爵正看着自己，没有了之前的笑意。
“小艾尔薇，害怕打针吗？”
“没事的，帕莎大人。”都到了这时候，她怎会不明白两人所说的试验品就是自己，“一切随您的意愿。”
“一根筋的小孩子。”帕莎伯爵也不再拖延，将针尖压在了女孩的脖颈。
液体翻滚着，撕开了细嫩的皮肤，向身体内部涌去，吞噬着沿途的血肉。按往日来说艾尔薇早该痛呼出声，但这次却异常安静。
那液体早已经夺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肆意在其中破坏着。通过不断消失的感觉，她大致还能知道又有什么被那东西取代了。
视觉...听觉...呼吸...心跳...
与此同时，还有新的东西出现了...
“你是谁？”
在仅存的意识中，那个声音的主人注意到了艾尔薇的存在，出声询问着。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你是谁？”
“我？不知道。好了，你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还有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吗...”艾尔薇对这蛮横的回答无可奈何，“我是艾尔薇，还有，这是我的身体。”
“艾尔薇...艾尔薇...”声音重复着女孩的名字，像是得到一个喜欢的玩具般兴奋起来，“我知道了，我是艾尔薇。”
“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是认真的。”声音的音色逐渐清晰，最终和艾尔薇自己的一致，分不清真假，“我就是艾尔薇，当你的身体，记忆，一切都归我的时候。”
意识中出现一个女孩，俨然就是艾尔薇自己的模样。
“我会替代你”，她近到艾尔薇身前，伸手抚摸着女孩的脸颊，“你只要睡去就好，艾尔薇依旧会是艾尔薇。”
“开什么玩笑！”艾尔薇拍开“艾尔薇”的手，已经不满起来，“离开我的身体，你根本不是我！”
“的确，我可没有你那么懦弱无能。”
“艾尔薇”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出声嘲讽着：“看看记忆里你的样子，多么狼狈。”
“你...”
“如果是我，可不会让艾琳因为相信自己的姐姐而死去。”
“住口...”
“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母亲被人杀死，甚至连复仇都做不到。”
“别说了...”
“还有一直陪伴你的那条老狗，究竟是为什么会被自己最信任的主人背叛呢？”
“......”
“回答我！！”
艾尔薇被骤然暴怒的女孩踹在地上，虽然意识中的殴打造成不了实质的伤害，但她还是默默忍受着。
“你到底做的到什么！”殴打继续了许久，最终女孩拽住了艾尔薇的头发，将她拎了起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靠着别人的施舍存活，像条家犬一样对人摇尾乞怜。”
一记膝击冲撞在腹部，甚至让艾尔薇的精神隐隐有崩溃的风险。
“为什么我以前的生活会被你这种无能者糟蹋掉...”
和艾尔薇一模一样的女孩，不，应该说就是另一个艾尔薇，将这原本的自己丢弃在地上，转身准备离开。
“我会毁掉沃伦斯帝国，宰了那个国王，而你在这里看着就好，此后的事与你再无关系。”
“不，绝不可能...”
“愚蠢。”
“艾尔薇”回过头，将想要爬起来的女孩踩回地面，却不料被她借机绊倒，仓促间只能试图用捶打来挣脱开来。
“事到如今你还能做什么！凭你这懦弱无能的废物？凭你这满嘴谎言？！”
“你说我无能也好，骗子也罢”，艾尔薇喘息着，用身体压住这另一个自己，学着她的方式还击着，“我都会反省、改变。”
“但只有让毁掉我一切的人付出代价这件事，我必不可能让给你来做！”艾尔薇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拳，也不知道还击了这另一个自己多少次。
“可笑，你连在这里都下不了死手，到了现实又能怎样！”“艾尔薇”嗤笑着，一脚踹开身上的女孩，“废物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变的，你觉得你还剩下多久的时间？”
她挥挥手，两把剑掉落在双方面前。在意识中变出这样的东西很简单，可这也意味着她已经连艾尔薇的精神都侵蚀了一大半。
“如果这是你不相信我的原因”，艾尔薇拿起剑，指向对面的自己，“那我现在就向你证明，直到你承认为止！”
“哼...”另一个艾尔薇也不想再多说，挥剑砍去。剑刃破开血肉的同时，对方的剑尖也刺入了身体。
场面已然也毫无观感，毕竟不会用剑的两人无非是凭着意志和对方以伤换伤，但在意识世界中又算不上什么，只能永动机般的持续下去...
现实。
“她没撑过去？”
“不，虽然不太妙，好在在崩溃前稳定住了。”
帕莎伯爵面前的女孩表情痛苦，似乎在做着无法醒来的噩梦。
“不算最成功的试验品，但至少也没失败”，帕莎将女孩交给克里克管家照看，“不过这样的还没办法跟暗会交差。”
她扔掉被污染成黑色的手套，向门外走去。
“如果她能醒来的话记得跟我汇报。”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