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亲眼见证过死亡吗,威斯特法伦?”
“亲眼?只是看到尸体能算数吗?”
“不……我是指你眼睁睁看着一个真正具有灵智的生命在你面前一点一点的衰弱,直到挂掉。”
“真是让人不舒服的苛刻形容呢,好吧,这种画面我没看到过,我最多在老师的实验室里看到过一些尸体样本……”
“为什么这么问?李白……你见证过死亡吗?对方是人类?在什么时候?”
孤身一人行走在茂密的树林中,李白突然想起了曾经某天夜里她和莉莉丝之间的一段对话。
话题不详,是死亡。
“哦,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我都快忘了自己当时长什么模样,一个比当时的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儿,出事前他还在张狂的对我大笑,手里挥舞着从我头顶抢去的帽子。”那时,李白刚洗完澡,正双手抬起,用毛巾擦拭着自己的头发。
“你也喜欢帽子?”莉莉丝终于扭过了头,她之前一直在用李白的计算机玩游戏,所有发言都显得漫不经心。
“嗯,怎么,难不成你也喜欢它吗,可是我一直没看你戴过。”听闻对方有相同的爱好,李白放在少女身上的目光却反而有些黯淡,她当然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喜欢上帽子——那是严重缺乏安全感的行为表现。
她自己在穿越之前和这一世一样,是个孤儿,所以才会在长久的独居生活中爱上用帽檐将表情笼罩在阴影里。
“你忘了吗,我的斗篷可是有兜帽的!快继续说吧……那个男孩的故事。”莉莉丝已经完全被她的故事吸引了注意力,分心让她控制的游戏角色见了上帝,少女索性扔掉了鼠标和键盘,转过椅子来专注聊天,“他死了,对吗。”
“没什么好说的哦,他一边后退一边向我挥舞帽子,因为太兴奋而没有注意到侧面,那里有一辆货车正在高速驶来……然后,就像你说的那样,他死了。”李白扬了扬眉毛,看到对方那没心没肺的表现,她不由怀疑自己之前的担心是不是误会,“脑袋被车轮轧爆,死无全尸。”
“真是报应!假如他不去抢你的帽子,那么肯定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了!”
“他……其实不过是经常欺负我的一群男生里的一个。”和莉莉丝解气的情绪不同,李白的笑容里没有任何开心的元素,“被抢走帽子和手套这样的事经常在我身上发生,我从未有过任何表示,其他人认为我是个懦弱的人,实际上也差不多……只在心底里诅咒对方去死怎么看都算不上是一种反抗。”
“你在为他的死难过?”红发少女惊讶的捂着嘴,“喂,你不会是搞错了吧,他的死和你的诅咒应该没有任何关系啊!”
“确实不是因为它,可我也没有难过。”李白撩起耳边的头发,将它们收拢到耳后。
今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突然有些惆怅,或许是独居太久,生活中突然多出的那一个角色很容易就能从她这收到某些“唠叨”。
“我只是突然明悟了。”她说,“如果我能在之前被欺负的时候做出一些反抗,会不会,就能让他们停止这种行为呢……那样,从我这里得到教训的那家伙,会安分下来的吧?也就不会出现这种意外,他也就不需要死了。”
“……听起来好绕人!”莉莉丝苦恼的一拍脑门:“我怎么还是觉得你在怪自己啊?那个笨蛋的死怎么能用这种理由来解释呢……就算他不欺负你了,你怎么能保证他不会因为欺负别人步上相同的道路,我还是喜欢老师灌输给我的观点——作死的人就活该去死!他错了,所以他死了!就这么简单!”
“这不是单一个体的错,威斯特法伦……当世界上某个人和你认知不同的时候,你可以和他辩论,但当几乎所有人都站在你对立面的时候呢,错的人就只可能是你了,这是环境,也是趋势,人力无法抗争,只能改变自己。”
“我不是在怪自己,不是说了吗……这是明悟,改变并不意味着软弱和屈服,改变没有那么简单,它有很多种方式,软弱和屈服不过是其中最差的部分,大多数人对改变之所以是这样的印象,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那么选择的,因为这最简单,也最不需要努力,用一句顺应潮流就能解释的理直气壮,诸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命运的奴隶,在不断后退的漩涡中越陷越深。”
“我开始听不明白了。”少女将下巴搭在椅背上,半死不活的对李白翻着白眼,“这比星相学和数学还难,简直就是逻辑绕口令,你到底想说什么?用不抗争环境的改变去反抗命运?你在逗我玩……这可能吗!?”
“不知道啊。”李白斯条慢理的答道,原本波澜不惊的面上浮现出一抹自然的微笑。
“喂!”莉莉丝用力敲了一下椅背。
“但是我正在这么去做。”甩掉毛巾,李白把上身砸到床垫上,似乎没看到对方的抓狂。
“不惜付出一切。”
“……”红发少女沉默了一会,然后又期期艾艾的开口了:“嗯……那个,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你要问我这个问题呢。”
处理气氛这种细活对于还未成年、并且也没多少处事经验的她来说……很难。
“我只是打算看看你这个自称精锐的笨蛋有没有真正的实战经验,没想到你还真的没杀过人啊……”李白没挑破她拙劣,顺势接了下去。
她也察觉到了,话题和气氛似乎正在变样。
哎呀?似乎传来了磨牙声呢。
“呵,恼羞成怒了吗,之前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没想到脾气还挺大的,小菜鸟,以后要叫前辈,我比你大将近5岁,直呼名字很没礼貌。”
“说的好像你杀过人一样……如果我不叫呢?”
“寄宿者哪有资格讨价还价。”躺在床上的李白笑的很恶劣,“不叫?不叫我就抽你屁股。”
……
“没想到从它……那里听来传言居然是真的。”微微抬起头,李白皱着眉,打量着那些不停围绕在自己身旁飞舞的乌鸦。
绝大多数的怪兽都有实体,也能够被任何人用肉眼所发现,但是在一个魔幻世界,发生任何事似乎都有可能——某种怪兽就属于例外,它们有两个种族属性,一个是外表所体现出来的样子,兽族、鸟兽族……可以是任何一种,而另一个则被称之为“灵魂”,只有见证过死亡的人才能看到它们。
眼下这些在她身旁盘旋的鸟儿有着紫黑色的羽毛和眼瞳,灵魂属,恶魔族,学名八汰乌。
一股寒气从李白的背部升起,她本能的从这象征不详的鸟群那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那不是真的指它们有能威胁到她的力量,而是她觉得,透过鸟群,自己被一双可怕的眼睛给盯上了。
“谁!?”背后传来身形掠起的破空声,李白猛地回头,一个黑影从她身后的树干上跳下,手里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切开了空气,从轨迹看,居然是妄图将她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铛!!”抬手,发力,瞬间凝聚出来的凤凰剑拦下了长刀的斩击,甚至凭借剑刃的锋利还将那把武士刀崩开了一个大口子,但是形势对李白却并不乐观,即使经过了一次返祖仪式,她的力气依旧不算强,武器的锋锐挡不住那股携上而下狂猛传过来的力道,凤凰剑脱手了。
袭击者贴身搏斗的经验异常丰富,武士刀在下一秒因为反震力断成两截,她/他却早在其断裂之前就抛弃了它,一矮身欺进了李白双臂的范围之内,右上臂借着坠落的力道狠狠撞击在对方的肩膀上,李白咬着牙,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力量懈怠之下,她被这一击撞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两人齐齐摔倒,在枯黄树叶铺就的林地里滚作一团。
我是不是应该专门找一些能强化力量的魔法用来具现化……
李白被砸的有些头晕,在刚才的袭击中,她依稀能看到对方正是资料里Darkness的装扮——纯黑的武士款皮衣,看来由大德寺认为是七星中最强者的人,这次是打算要直接挑翻这座岛上隐居的王者了。
“呜——你……”李白刚睁开眼睛便觉得胸前传来一股异样。
“手感不错呢……难不成这几年一直有男人在滋润你吗,My-master?
”她的兜帽早已在刚才的撞击中脱落,黑武士的手好死不死恰好抓在她的一双高耸的**上,更可恶的是对方反应过来后居然用力在上面揉弄了几下,更发出了这种类似于调/戏一样的言论……李白只觉得自己心中好像有根弦断掉了,她无视胸前传来的异样感觉,飞快的弹起一对膝盖,双脚齐齐发力抵在对方的小腹上,将其蹬飞了出去。
“我可不记得,我曾经的护卫会做出这种下流勾当。”隔着几米远的距离警惕的盯着黑武士,李白伸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缓缓站起身,手里凝聚出了一把闪耀着淡淡白芒的细剑,直直的指向她。
黑武士也站了起来,她的刀断了,此刻两手空空,面对光道细剑的威胁却并不惊慌,面具不曾覆盖的下半张脸上,嘴角弯了起来。
“人都是会变的,就像你一样。”她说,“如果是以前的你,肯定会为了雏鸟的安危将那些喽啰早早干掉,我也不必直到今天才找到你躲藏的地方。”
“你变的冷酷了。”
袭击者并没有辩解李白对自己身份的猜测,就那样大方的承认了下来——她是安吉拉·乔恩,曾经海马下派给李白的贴身护卫。
“我怎么做还轮不到……嗯?你还保留着之前的记忆?你没有被Darkness控制?”李白突然发现了对方的古怪,根据原著的设定,戴上Darkness假面的人身心都会受到操控,彻底失去自我,只有意志力极强的人才能无视这影响,天上院吹雪曾为了说服丸藤亮而主动戴上假面,即使是他也表现的极为勉强,李白怎么也不信安吉拉可以完全免疫。
除非她根本就没有被控制。
“我就是我,不是什么Darkness……尽管那是我新主人的名字。”安吉拉的左手旁炸开了一团黑色雾气,凝聚出了一款漆黑的决斗盘,黑色面具下看向李白的视线变得森然:“我是来杀你的,李白。”
“面对来自决斗的挑战,你必须接受,这是你的习惯,也是世界的法则。”
“只杀我?”李白咧嘴冷笑一声,她也取出了斗篷里自己的决斗盘,正如对方说的那样,她不可能避的开来自决斗的挑衅。
“在找到我之前闹出那样大的动静,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其他人我不敢断言,那个红发女孩也应该是你新主子的目标吧!”
“我不否认。”安吉拉后退两步,给双方拉出了一个足够施展的距离,“现在这个时候,第六颗星应该已经在敲门了……被正面对上的话,她的卡组优势将不会有任何建树。”
“第六颗星……你是说那个染满铜臭的黑暗游戏杀手吗。”李白探向腰间的手有些停顿,那是她正在系统赋予的异空间里选择这次决斗的卡组,并没有犹豫多久,很快一幅卡组便被她自腰包里取出,安置在了决斗盘上。
“很遗憾,棋盘恶魔的力量,我不认为能胜过魔导书,即使要迫使魔导书让出场地,卡组的优势也无法被抵消掉,你们太小看她了……区区万魔殿的力量,不要说她了,随便挑一个三年级的学员都能硬撼。”
“如果是伏魔殿呢。”不出意料的,安吉拉看到对方变了脸色——扰乱对方的心神,让她那恐怖的计算力和直觉尽可能削减是她的目的之一,怎么说呢……尽管已经被增强了原本的卡组实力,但是对于自己所要狙杀的目标她还是没有太大把握,给她下达命令的人特意点出了目标有很大的可能性不使用光道卡组,不过她还是不愿意冒险,胜利的可能能多一份就是一份,哪怕不择手段也要争取。
“你绝对不可能,是之前我所认识的那个安吉拉。”脑海里闪过金发少女半夜里为妮特盖被子的画面,李白攥紧了双拳。
她无法想象这是对方主观意志的变化,或许身为暗棋这样类似于特工的职业需要接受各种各样的专业训练,也不排除动用非常手段的可能,但她就是不相信,那个会天然,会迷糊,也会脸红的少女,居然变成了这样一个……一个在她眼里能算得上是卑劣者的家伙。
她可以接受在其他方面的强硬手段,但却强烈抵制一切将这种手段施加在决斗里的行为,她认为那是对某种精神的玷污。
低头看了一眼决斗盘,李白只能寄期望与这套来自破灭之光的卡组能够为她尽快带来胜利,莉莉丝的资料被对方完全得知不是意外,红发少女的惊艳亮相很多人都看到了,但是她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能力将万魔殿强化为伏魔殿……恶魔族的专属卡片或许不会强的过分,但却一向以恶心著称,有心算无心之下,那个丫头很难讨得了好。
(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呢。)
眉宇间止不住染上一抹忧愁,李白只能强打起精神,去迎接这场即将到来的决斗。
天色正在逐渐变暗,八汰乌的鸣叫声依然没有停止,它们环绕在这块林中空地的上方盘旋,似乎在期待着失败者灵魂的味道。
李白的第六感一直很准,她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
要是能多想想从这些鸟儿们瞳孔中传来的窥探视线为何会给她一种战栗的熟悉感,或许她就能明白……自己即将要对上的是什么人。
比如——既然她能主动的去选择吞噬破灭之光,为什么别人就不能去吞噬Darkness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