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船公说起广陵江底恐怕有妖怪的时候,季粟的头皮都怕了。
虽然老船公说的是「恐怕」,也就是有概率的意思,但是这么多年过来了,季粟早就明白,自己遇上倒霉事情的几率就是百分之百。
他立马摁紧腰间长刀刀柄,弯腰走出了船屋。
“诶公子...”
兰笙唤了他一声,这屋外风雨交加滴滴答答,他好不容易干下来的衣服这一出去就又全打湿了。
兰笙不由面红耳赤,还以为是自个儿之前邻女窥墙般的眼神让季粟不自在了。是啦,对方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同坐一船尚且可以说成是有缘,但若是她还表现出来有好感的话,那公子这般正经人定然是要避嫌了。
哎呀。
兰笙不由急的跺了剁裙下金莲,她只不过是对公子的才学有欣赏之意,绝不是对人有爱慕之心呐。
不过她只一个女儿家,若是要说出这般解释的话语未免也有点太过于羞人,只能咬了咬湿润的唇,旁敲侧击对出船外淋雨的季粟说道:
“公子,快些进来吧...我、我不过是觉得公子的故事说的不错,若是能再说一两个...那、那更是极好的。”
季粟哪会有心情叫什么故事,若是再不谨慎一些的话,他自个儿都会变成故事了。
《某帅小伙渡广陵江之时,被妖怪一口吞下,即日化作奥利给》...
连南极日报的文章名他都帮忙想好,他没有理会兰笙的呼唤,双眼紧盯着江面。
雨滴打在江面之上淅淅沥沥,除却之外,倒还算得上是平静,广陵江清澈,但是水极深,一眼往下去仿若深渊。
有道是你看深渊之时,深渊也在看你,没人晓得下面有多少危险。
季粟手指缓缓在刀柄之上摩挲,一言不发。
那老船公瞧着奇怪,忙道:“公子,你还是先回船屋歇着吧,雨急,小心伤风,这儿离若叶城还远着呢。”
季粟仍然是警惕的盯着湖面,没有作答。
那船公又道:“嗨呀公子,有妖物只不过是传说,做不得数的,就像你说的那个故事一...”
此次,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季粟打断:
“不要多言,你且划船便是。”
船公只得埋头陷入自己的工作...反正对方交了钱,回家之后身体是否有恙,就不干他的事情了。
不过,老船公心底嘲笑一声,这公子不愧是个小白脸儿长相,说的故事也是风花雪月,真当跟个娘们似的没点胆量。
想罢,他又嘿嘿一笑,若是这公子早知道这个传说,他恐怕都不敢上船来吧?可惜了,若是那样,他倒是可以与这小娘子独处。
兰笙探出脑袋来,她有病在身,不敢淋雨,原本是还想叫季粟进来,但是瞧见后者那冷漠且坚定的目光,便也住了口。
她心道,这公子如此眼神,倒不像是羞涩...莫不是听了那船公之言,怕水底蹿出什么魔物来?
兰笙走过江湖,深深晓得慎重的好处,阴沟里还怕翻船,更何况这广陵江如此巨大,又一想他如此谨慎,护着的一方她也可算在内,羞羞答答的同时又是不甚欢喜。
妖物...
季粟心道,来吧,我已经全力备战了,只要你敢露出龟儿头,老子一刀下去...
然后,船就在若叶城边上停泊。
一路风儿平浪儿静,除了雨势不小,让季粟一身都湿淋淋以外,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
季粟懵逼了。
不是吧?难道王凤寺的祈愿真当如此显灵?
不对劲啊这剧情,不应该这么演...怎么的也得来个什么魔兽之内的与他大战几合吧?
就算没魔兽,那半道的时候老船公也该亮明他其实是黑船的身份,然后打劫一波。
实在不行,船儿也应该被浪打翻,然后他沉入江底之内。
...这些个不幸的遭遇都在他心中预演过几回,甚至每一种他都想出了三俩解决方案。
但这...靠岸了还是什么都没发生,就很过分,那他不是白担心了?
下一刻季粟就悟了,你以为要倒霉的时候结果没有倒霉,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倒霉呢?
草。
命运多舛。
季粟在心里骂了一声,兰笙出来,他便接过伞打开,将这风风韵韵的小女子接在伞底,扶着跨上了岸。
“多谢公子一路护佑。”兰笙谢了个万福,身子微微一底。
“...”
阿西吧。
季粟很痛苦,这他妈算是护佑了个寂寞。
老船公嘿嘿一笑,揶揄道:“公子,这可是安全回岸了,你那颗悬着的心可以放在卤煮里,放心吧,已经不会有事了。”
这公子挎着刀,是个修行人,但毕竟年轻,遇不得事儿,你瞧他这紧张的...老船公只觉得好笑。
季粟也笑笑,回身想先带兰笙去书肆。
不过那船公的一句“已经不会有事了”话音刚落,雨就像倾盆一样的从天上掉下来,轰然砸在油纸伞面之上,分量竟然有点沉,他的手腕都不由一抖。
...这绝不是雨该有的重量。
季粟与兰笙同时一怔,回过头去。
那江内赫然出现了一条庞然大物,立直足足有三四丈之高,鳞片如甲,目光似电,浑身漆黑,像是沐浴了一身的墨汁,额上还有微微隆起的小包儿,像是即将凸起来的角。
是一条巨蛇!
而那「雨」也不是「雨」,而是被它翻起的江中巨浪冲击在了油脂伞上。
那老船公还站着,但已然只剩下了下半身,上半身不见了踪影,瞧那巨蛇嘴边的血迹,应该是被生生活吞。
船公下半身还在滋滋冒血,落在这雨中腥味寡淡却又恐怖。
“扑通”倒地,肚中的肠、血、肉,血粼粼的、白花花的落了一地。
兰笙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原来是季粟的大手蒙上了她的眼。
“别看。”季粟轻声说。
适才大雨,江岸边的行人不多,但总归有几个做工的,瞧见这一幕之后先是一滞...人在太惊恐的情况下说不出话来,随后才“哇呜”大叫。
“杀人啦!!”
“这里怎得出如此如此魔兽!!”
季粟扭着兰笙的肩膀,将她的身子转过去,油纸伞柄也交到她手中。
随后自己腰间的长刀出鞘半截,心道,当你以为没倒霉的时候,却偏偏倒霉起来,这种不幸感真的是加倍。
巨蛇忽然张口,一声低沉却响亮的咆哮,激起一层又一层叠浪。
“那蛇休要嚣张!镇抚司在此!!”
季粟还在观测这条蛇上下那部分最脆弱,一个火红的身影从屋顶落了下来,跃在了他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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