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区。
医院七楼。
安静疗法实验层。
浓重的消毒水味令人略感反胃。
白净的陶瓷地面能反视到楼层上的天花板。
仅能打开二十厘米的暗白色窗户下是压抑的常人缓不过气的死寂。
这是听那群人口中称呼流放所的地方。
林皓站在医院七楼门前，从单肩包中换上身白衣刷卡进入楼门里。
“又来了？你可真是负责呢。”
刚出楼门没半步，坐护士站外的少女将头转向这边出声道。
她看上去和林皓年龄相仿，护士帽下散出的栗色短发显现着她几分的干练，不过身着几乎崭新的粉白色护士服让她即使前句话语中不带半分感情也显得有些平易近人。
“这话我倒是想问李子茗你。”
林皓走到对方身前，对着她那略带疑惑的目光却没想解释什么：“栗子姐你不更是天天待在这，明明这层的作息安排不是上二休五的桃源生活嘛？”
“唉~”
“好啦好啦，这次我就不问原因了，不过——这次也是找她？”
用手撑住自己半边脸蛋，李子茗将青葱的食指升起在半空中摇摇接着从边上的卡栏中拿出了张亮银色识别卡递出。
“嗯，谢谢栗子姐了，等等再说。”
接过卡片，林皓加快脚步走向七楼深处走去。
越往里头走去，病院内那种特有的异味却是越来越淡了。
7-14间
单人病房
扫卡确认身份，准备进入里头的林皓随意看了看张贴在门口的告示单。
仅是有些像‘非无关人员请保持此房五米以上的距离’那样的无聊提示语句。
当然、这里也根本不会有什么探监的人才是。
进门后先将自己买来草莓放到床位边。
“身体情况如何？”
先环视病房周围一圈，里头不过是标准的院内床位摆法。
硬要说屋子里头有不同的仅是这里面实在是太洁净了，干净的已经显得有些不真实了。
完完全全的一尘不染，似乎能看出这位女孩洁癖到有些病态的程度了。
“咳——”
坐在窗口那头的她闭合上微开的窗户。
抿着苍白的嘴唇回身过来，女孩摆正好了自己蓝白裙摆的位置再面带着笑容出声道：“昨天是我第二次出院回来了！”
“嗯，下次就...”
或许是因为眼前女孩看上去仅十二三来岁的样子，莫名从自己心中升起的柔软使得林皓自己没有讲出这话的后半部分。
女孩却眸中带笑，但其苍白面容上却已看不到半分生气。
“没有再回来这的机会了吧，下次出院后我就像他们一样葬到那山底下的坟墓群中吧，哈哈、为什么没想到我最后的归宿居然也是无名碑呢。”
但小女孩却并不在意什么，笑着补充完了林皓没说完的后半句。
“还有什么心愿嘛？”
林皓微微侧过头去问道对方。
“这边的窗前是青山，向那头看下去是坟墓。”
“如果从那头的窗看去的话，我能否看到些不同的景色呢？”
似乎对林皓暂时失去了兴趣，女孩重新回到窗前坐下。
她伸出白皙的手轻抚着面对着熙春山边的窗户似乎是自语了两句。
“早九点到晚九点，是可以自由出行到镇子上的。”
“噗呲！”
似乎被林皓这话逗笑了般的，她抬起右手到半空中。
那毫无血色的右手腕上有一道亮白的手环，那是象征着她生命将近到尽头的标志物。
手上带有白环的患者生命所剩无几，这是这座小镇上公开的秘密。
“那是偷跑出去才是吧，我可不像被镇上的人像看稀有动物那样看我呢！”
女孩抬起桌边的手帕再次擦拭了一下这不可被完全打开的窗户。
“果然医生你还是真不懂美丽少女的内心呢！你这样怎么可能找得到女朋友呀！嘁嘁嘁——难怪被你几位徒弟踢了出来，估计是伤害别人心了吧。”
“我不是医生，只是个和你们相近的倒霉鬼而已。”
“前检察官？”
“别再用读心能力了，你身体已经完全崩溃了，现在完全是用命在读了。”
女孩也没再说话，探着头眯起眼看了看林皓。
接着拿起他先时放在桌上的草莓背对着林皓吃了起来，不过塞入口中两个后又想了什么东西将草莓放下道：“最后一个愿望是嘛？就出门吧，我想回家一趟。”
“这么简单？”
“我是说，我想回我待的城市一趟。”
“就这么简单？”
“那、今天可以吗？”
“我出去联系下。”
林皓即刻出门，从口袋拿出自己的老式按键电话找到个号码拨打了出去。
很快那头便接通了，但两三句话语交流后林皓就挂断了。
并不意外，那头新上任的负责人严声拒绝了他这种做法。
不过——那新人还能管的到我？
转身想重新进屋，却发现女孩已经到了自己的身后了。
“可以嘛？”
女孩踮起自己的脚脚摸着林皓的头靠在他背后问道，又再抬起腰间空荡荡的单肩包举到林皓身前表示她随时都能出发。
当然，也是因为残留时间所剩无几的她完全不需要再准备什么了。
“你去栗子姐那等十分钟可以吗，我下楼准备会，等等打电话和你说。”
送女孩到护士站中坐下，林皓避开了李子茗拦住他的手准备离开。
“别去，没必要再完成她的愿望了，她这身体在现在强腐蚀的情况影响下撑不了几天的，何况现在的她也不可能对自己原本的家保留有任何记忆。”
李子茗刻意压下自己的声音提示着林皓，这是她身为七楼监护人最理性的看法。
“你说的很对，可我不想接受。”
没有再理会李子茗，并从她的目光中离去。
踏在阶梯上感到脚步逐渐加快。
楼层越往下，走动人也是越多，不过合计病人也就个位数而已。
毕竟这座小镇中人本就少的可怜，会这个时间中医院看病就更没几个了。
不过，这医院设立的本意也仅在于上三楼。
很快就来到来到底层了。
林皓站到一楼门口，发现自动门却谁早被打开了。
出门。
正是酷暑的日子，有亿点点热。
板起脸的林皓缓步走出去。身着重甲的二名壮汉上前拦在自己的身前。
他们中那位年纪不大的女长官则是将手中的监管条例书文散开给林皓念道：“监管法第十一条规定，院内所有接受安静疗法的患者不可离开监管范围。”
她边上的二位壮汉手上的铁棒也看起来分量十足。
单看表面数据的话林皓也并不觉得自己不能简单的拿下他们。
不过动手打架毕竟不是新生代文明人的友好行为之一。
还是要用自己以前的身份忽悠他们吧。
摸了摸单肩带中的文件，林皓已经有了主意。
“这条规是谁写的你知道嘛？”
“诶——是上级的人。”
少女用着有些怯涩的声音回答着他，但眼中也并没有透漏出半分退缩之色。
虽然她早知道眼前人身份或许并不平常，但规矩就是规矩，绝对不能被打破。
即使是新上任的看护人她也非常明白这点。
“那你现在翻出来给我看的这条是又谁提议的你知道嘛？”
“诶——也是上头呀。”
“这是我提议的。”
说着，林皓将封文件从自己的单肩包抽出一小角。
文档附录四字出现在少女的眼中，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里头展露在外的烫金色‘回’字型的光纹。
那是最高层的检察官才能按压出来的痕迹，也绝对不可能会存在作假，那么说......
“额，诶！！！！！！！！！”
“不、不对！你怎、在、怎么可能是！”
她放下了头顶上那副大大的墨镜似乎是想掩盖自己的畏惧，第一次上场的她怎么可能料得到只存在入队简介书中的传说中的上级居然就站在自己的身前！
“你叫什么？”
“余绫。”
“好漂亮的名字，下次我回那头的时候和那边人说下提拔你从这破乡镇跑路吧。”
“谢、谢、谢谢长官！可是我是凭自愿来这的，组织中的每名队员都应该从基层开始锻炼自己。”
幸好这种规矩还是可以灵活的躲避开的。
‘听你这么一说就知道你是官二代了。’
林皓在心中嘀咕了下，感叹自己幸好在被那群逆徒踢出检察官队列的时候带了份这玩意回来，好在下级的人也都吃这套。
也好，省了自己好多事。
“这所医院是特殊情况，请你就当做意外案例无视可以吗。”
“如果您说的话，当然可以！”
“撤退！”
居然还有些组织纪律吗，明明大多看护人都是吃白饭的关系户才是吧。
以及，果然还是关系户的力量有用些呀...
林皓内心中嘀咕了两句，不过这事也总算是结束了。
刚刚准备叫李子茗带楼上的人下来，没想到之前的少女已经走到自己背后了。
“别人上任第一次任务就骗她，医生你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耶。”
“这叫战术欺诈的事，又怎么能算是骗人呢？”
“明明都是赶出来的呢。”
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女孩如只八爪鱼般的，就直接跳抱到了他的身上。
但令林皓不敢多想的是，那小小的、稚嫩的身子上居然没有半分的暖意。
“没有啦，是我不想呆那里面的，不过说起来。”
岔开了话题，林皓带着她向自己的电动车走去：“你也知道吧，这种看起来就是娇生惯养的新人在乡下待不了多少时长的吧。”
“不一定呢，我看得到她——”
轻跳到林皓身前的女孩第一次对上了他的眼睛，女孩尽力睁大着自己空旷的眼瞳似乎是想再次开口。
但林皓及时的打断了她。
“你还是停口吧，再预言估计你还没回家就要挂了。”
揪住她小嘴的两端稍用力的捏了捏，林皓拖着她坐上了车。
“可，现在的我已如风中残烛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