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永远地回转着,因为,她没有源头……”
灰色的世界里,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喃喃地念着,将小小的手掌伸进了身前的溪水之中。
那是一条周而复始的清澈溪流,在灰白色的土地之上缓缓地流淌着,不起波澜,结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透明圆环。
“……永恒回转的无源溪流,难道就真的不能找到可以包容她的海洋吗?”
小小的女孩跪坐在圆环之中,将樱色的长发直直地垂落,铺在地上,长长的发梢甚至浸入了水中。
她的手掌缓缓地搅动着水面,将平静的溪流掀起了些微的波澜,浸入水中的发丝在水波中荡漾,随波逐流,却不时地交错在一起,结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
水下,有一层寸许厚的泥层轻轻地覆盖在清澈溪流的底下。
那是一团团漆黑腐朽的烂泥,平铺在水底,将每一寸的土地吞噬殆尽,犹如将绝望与诅咒尽数加诸在其中的黑色烂泥构成了一条崭新的河流,在清澈溪流的底部回环连接,结成了一枚漆黑的圆环,与清澈溪水结成的圆环相互对立,隔开了河道的两边,亦如镜子的两面。
一面,是澄澈的水。
一面,是漆黑的泥。
樱发的女孩将头探出,倒映在水面上,映出了那张精致的脸庞。
她的视线穿过了清澈的水面,直直地落在了漆黑的水底,在那漆黑的泥上,她看着映在黑泥之上的自己的眼睛,像是在抱怨着什么。
“你骗人……”
女孩这么说着,清澈的声音传入了水中,到达了漆黑的底面。
那一刻,她倒映在泥上的影子忽然笑了,悄然地弯起了嘴角,而那弯曲的弧度逐渐扩张,迅速地刻画出一张扭曲的笑面脸谱。
【——我又在什么时候欺骗过你了呢?】
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如此说道。
似笑非笑的声音仿佛从水底传了出来。
在女孩的眼中,她的影子张开了口对着她如此说着,温柔和蔼的声音像是一名慈祥的长者,话中的语调却又好似婴儿的哭腔,尖锐而扭曲的音调让人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
“你说过,会帮我实现愿望的——”
“要将一切的一切从冥灵那里夺过来,样貌,名字,歌声,家人……她所拥有的我无法拥有的全部,我要把它们全都变成我的!”
“只差一点点了,如果刚才有你来帮助的话,我明明马上就可以得到冥灵心念所构成的那个世界,将它转化成我的心灵世界了!!”
这是一个死寂的世界,没有任何的颜色,也没有任何的光芒,它所有的,只有那周而复始的轮回。
然而,那一天,那个小小的女孩却在这种下了一枚樱花种子,许下了心愿。
种子发芽,生长,茁壮,伸展开繁密的枝桠,绽放出樱色的美丽花朵,然后,凝结出了那名小小的精灵……
在这死寂的世界之中,她是唯一的色彩。
凝结着世间美好祈愿而诞生的,樱花色的精灵。
“我也想……能够像她那样啊……”
【原来如此,你也忘记了吗?】
女孩显映在泥上的影子缓缓地摇了摇头,被漆黑的泥映衬着的影子咧开了嘴,仿佛在看着一场滑稽可笑的戏曲。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任何一句谎言,事实上,你心中的愿望早已实现——】
【——只是,你忘了而已。】
影子注视着女孩的眼睛,从她的眼中,她看见了慌乱,看见了错愕,看见了那深藏在表面神情之下的孤独。
女孩此时全部的表现,都和影子在许久之前,曾在冥灵身上所看见的那般神似。
——无名的灵魂啊,终究,你全部的色彩,只不过是从他人身上所沾染上的,杂色罢了。
【放心吧。】
在清澈的溪面上突然掀起了一阵环状的涟漪,而在溪流的底端,漆黑烂泥所组成的溪流就像是与上方的无源溪流相互交应一般,在同一刻泛起了相同的波纹。
映在泥上的影子随着波纹一同散开,就如同扩散的涟漪一般,渐渐地归于平静。
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如是说道。
【你心中想要的,终有一天,是会回到这里的……】
那道声音越来越小,却深深地传入了樱发女孩的心中,肯定的话语带给了女孩些许的勇气,以及,让她对自己所追求的事物更加地执着。
“恩,我相信你。”
女孩看着水中倒映着的,那张与冥灵一模一样的脸庞,喃喃地念着,只是……
……那又是,对谁说的呢?
……
世界与世界的夹缝之间,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那里没有方向,甚至也没有距离的概念。
它阻隔在无数的世界之间,将所有的世界彻底地隔离开来,却又像是铁索一般将世界之间紧紧地联系起来,使他们保持在某个恒定的位置,不得寸进,亦不得分离。
冥灵朝着黑暗的深处不断地坠落,然而,在这片没有方向亦没有距离的黑暗之中,她却永远也无法落到尽头。
女孩紧闭着双眼,在这纯粹的黑暗之中,她的眼睛感受不到任何的光芒。
然而,她却感受到了,此时,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地消散着,从她的脚步开始,缓缓向上。
她对此没有任何的反应。
在由她的心念所构成的樱色世界破灭之时,一直支撑在她心中的,最后的信念终于崩溃了。
她明白的,距离她和幽幽子姐姐约定的那个年代,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们曾经所共同居住的那个木屋,现在或许已经化成了历史的尘埃,再也找不到半点的踪影。
但是,冥灵不愿承认,因为,那是幽幽子姐姐曾经和她约好的,也是她所知道的,最有可能再次见到姐姐的地方……如果连那里也不在了,那她,又能去哪里呢?
她是应着幽幽子的愿望诞生的,除此以外,她别无所有。
如果姐姐不见了,那她不就等同于不存在了吗?
所以,女孩默默地接受者自己的消失的事实,静静地等候着,终于,消失的地方已经到达了她的头部,缓缓地没过了她的眼睛。
紧闭着的双眼在那一刻,忽然感受到了光芒。
冥灵疑惑地睁开了双眼,出现在她的眼前的身影,在她依旧有些残缺的记忆之中,有着一道模糊的影子。
她记得,幽幽子姐姐和她说过,那是她最好的朋友。
“紫……姐姐?”
冥灵看着正在空中与灵梦相互交错的金发少女,眼中再一次亮起了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