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澄夜没有说话,躲在一颗大树后面,静静地观察阿莲。
阿莲看着手里几张皱巴巴的饼和一包什么东西,又露出了笑容,只不过那笑容是苦笑,和往常的如沐春风不同,是能刺痛人心的笑。
苏澄夜并不蠢,见到刚才的情景,她知道,阿莲手中的干粮是怎么来的,靠着出卖身体换来的。
阿莲小心翼翼的把饼和那包东西放在草地上,漫漫地脱鞋,她把灰色布鞋放在岸边,卷起裤腿,双脚踏入溪流,捧起溪水洗脸。
一会儿之后。阿莲索性解掉外衣,向溪水深处走去,把身子浸在水中,阿莲的后背肩膀和黝黑的脸部皮肤不同,里面的皮肤没有经过风吹日晒,还是保持着雪白,只是那雪白上面有着一道道红痕,看起来是鞭伤或者是棍伤。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终南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
阿莲一边洗澡一边唱起了那首民谣,歌声轻飘飘的,空旷深远,极远处是废墟营火,近处是清冽溪流。
阿莲的“终南”又在何方?
突然,阿莲的歌声戛然而止,只能听见几声乌鸦的鸣叫。溪水“叮咚”,阿莲双手在水中清洗着自己的身体。
她不断的洗,好像有顽固污渍黏在她身上,极难洗掉似的。
春天的溪水还是很冰凉的,这个时间下水,必定会侵骨,伤口泡在水里,必然会刺痛,可是阿莲浑然不觉。
忽然,阿莲表情平静了,仿佛午睡刚刚醒来,空气都恬静起来,阿莲,继续向前走。
这溪水并不浅,最深处,一两个人深还是有的,慢慢的,阿莲只剩下了一个头露在水面,可是,她仍然在向前走……
“阿莲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啊!”是苏澄夜的呼喊。
阿莲一愣,不由得回头,看见了苏澄夜的浅笑。
“阿莲姐姐!你在干什么啊?”苏澄夜露出疑惑的表情,天真无瑕。
“澄夜呀!现在有空顺便洗个澡,省得晚上再洗了!”阿莲淡淡地说道,慢慢走回到了岸边。
“找到阿呆了吗?”苏澄夜问。
“没有!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晚上,她自己会回来的!”
“阿莲姐姐,那我们回家吧!”苏澄夜呼唤。
“回家?”阿莲直勾勾地盯着苏澄夜,好像想从苏澄夜漂亮的双眸中读出“家”的含义。
“也对,是该回家了!”阿莲慢慢地穿衣,左手紧紧地攥着饼和那包东西,右手紧紧地攥着苏澄夜的小手,一瘸一拐地向前走着。
苏澄夜真的如同一个凡俗间乖巧的小妹妹一般,被阿莲牵着,只是苏澄夜眼中琥珀色的瞳光变成了红色,里面燃烧着森森的寒冷。
不一会儿,就到家了,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阿莲把那包东西打开,是一包药材,阿莲熟练地把要放入药罐子中,煎熬起来。
“以前,我母亲被流兵的冰刃刺伤,好大一条口子,血留了一盆,为了止痛和安抚,带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医生边开出了这药,这种药虽然能够止疼,但是会让人产生依赖性,我母亲虽然侥幸捡了一条命,但现在一旦断药就会犯癫痫病。”
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苏澄夜说话,阿莲加了一根柴火,药的味道飘荡在四周。
苏澄夜知道的,这种止疼药止凡人伤痛效果极好,但后遗症也极大,若非危急时刻,医师并不会轻易的开出这种药的。在修士眼中,这种没有灵气的凡俗药材就是杂草。
在凡人军旅之中,这种要要还是吃香的,可以让伤兵在最后的时刻走得安详一点。
“澄夜吃饭了!”
阿莲把药拿给母亲,把皱巴巴的饼烤了一下,递给苏澄夜一份。
“可能有些难吃,忍耐一下吧!”阿莲温柔地摸了摸苏澄夜的头。
苏澄夜慢慢地嚼动着,药罐子下面扑腾的火焰映照在苏澄夜的双瞳之中,那股火焰好像是在苏澄夜的眼眸深处燃烧的一样。
这个时候,阿呆回来了,不过后面跟着两个大汉,看起来也是同村的村民。
看到阿莲,露出淫邪的笑容,手中拿着两包东西还有几个馒头,不用说,那两包东西就是她母亲需要的那种药。
“阿莲呀!我们来照顾你的生意了,走吧!”
阿莲如同被炭火烫了一般,慌乱起来,看了苏澄夜一眼,又移开视线,目光闪躲,眼中充满卑微。
“好漂亮的小妹妹呀!阿莲,要么一起?我出三倍价!不。十倍!”
一个壮汉见到苏澄夜,顿时双眼发亮,就想靠近。
粗布短衣之下,苏澄夜精致的容颜并没有被掩盖,光洁的肌肤,亮丽的双眸,羹火之下的苏澄夜犹如一个精灵。
“滚!滚!滚!”
阿莲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发疯一般,把他们递过来的粮食打翻在地,狠狠踩在脚下,药包翻落,药渣子掉了一地。
那样轻灵的嗓音也能这样歇斯底里,好像阿莲的世界全部都在崩塌。
“切!”似是被阿莲吓到了,以为阿莲真的发疯了。
“臭婊*子装什么清高!全村脏的就是你!被兵哥哥弄得舒服了,就忘了我们了?”壮汉骂骂咧咧地走了,走之前,仍旧是不怀好意地看了苏澄夜一眼,好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在这种世道之下,为了活命,也许人已经不能称作是人了。
魔门小妖女眼中的杀意已经浓郁得快要溢出来,这些蚕食同类的村民、这两队在附近驻扎的士兵,在她眼中,已经是死人了。心意所致,率性杀人,是魔修的特性。
阿呆默默地捡起地上的馒头,拍掉上面的尘土。
“你还捡它做什么?真是个垃圾,活着就真的什么都可以放弃吗?为了活着当一个拉皮条的,自己带那些人渣侵害自己的姐姐?那可是你亲姐姐啊!有人想动她,你就该和他拼命!废物!呸!”
苏澄夜不再隐藏自己了,大怒,出声骂道,她从未这么发自内心的鄙夷一个人。
阿呆呆住了。
“咳咳!”屋里的母亲的咳嗽声微弱地传来,好像是外面的动静惊到她了。
“我们不一样的,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天上的凤凰,我只是路边的野狗!”阿呆倔强地看着苏澄夜,一双眼睛十分清亮,宛如那种小孩子玩的玻璃球。
像阿呆这样的人,居然也有这么干净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