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的废墟当中，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正在艰难的前行着。
虽说是衣衫褴褛，却是看不到什么太好的风景，破损的衣衫下，是大片的冰冷的机械，偶有的小片肌肤，上面也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创伤。
少女的左手和双腿已经完全被机械义体取代，事实上，她身上的五分之三都是这样。
只是这些机械现在的状况并不是多么好。
多种多样的机械构成出现在那些机械义体上面，只有很少的部分自己的做了封装；明显的东拼西凑的痕迹，让这些义体看起来像是垃圾场当中用来处理垃圾的铲车。暴露在外的齿轮和线路上，有着细密的裂纹，当中有相当的一部分已经停止了运转，亮眼的电弧不时出现，那是机械体已经到了极限的迹象。一些细小的碎片不时从衣衫当中落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一滴一滴的鲜血不断的滴落在地上，少女艰难的喘息着，她现在应该坐下来休息，或者干脆去医院里躺下——这副本就残缺的身体，这个时候已经到极限了。
可是她仍然倔强的前行着，拄着那把同样残破的剑。
她的目的，是不远处的黑色高塔。
紧咬着牙关，将口中的鲜血咽回去，少女努力的前行着，然而意识有些恍惚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地上的一个小小的凸起，直接踩了上去，身体略微一个踉跄，好在没有摔倒。
然而这对那些本就不怎么可靠，已经到了极限的机械肢体来说，是致命的。
“哗啦——”一声，机械的肢体化为零件崩溃，叮叮当当的机械碰撞声在这片寂静的废墟上回荡着，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随着腿部义体的崩溃，身上的其他机械也纷纷开始脱落。
她最终还是倒在了地上。
鲜血染红了地面，不过一些黑色的光芒覆盖了她的身体，将那本就不多的血液牢牢地锁在体内。
“你还真是倔强啊，不过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极限了吧？本我能做的，也就是给你吊住这条命而已。”点点光芒在旁边凝聚，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旁，那是一个银发金瞳的男子，身上穿着华贵的长袍，面容俊秀，恍若天神。
女孩没有说话，用残余的手按着地面，拖动着那残缺的身体。
“何必呢？”看到这一幕，男子面色不变，淡淡的说了一句之后，默默的跟随在她的身边。
没有帮助，也没有阻止，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明明是暖色调的金色眼眸，却是给人一种冰冷的无机质感。
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是爬到了那座高塔面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门，希冀的目光看向门内，就像是漫漫长夜当中跋涉，终于迎来曙光的旅人一样，可这个期待的目光很快就凝固在了脸上。
里面，是空的。
只有一面镜子一般的，实质化的黑色屏障立在那里。
“你安心了？”看到这一幕，旁边的男子轻轻的“呵”了一声，声音当中带着些许的嘲讽。
“如果前面真的有路的话，那么早该有人到达了，我们本就是挣扎求生，因为一点机遇才活到现在，你还指望能够创造什么奇迹？”
“该说你是天真呢，还是愚蠢呢，你明明是‘自我’，我们应该没有太多的分歧才对。”蹲下身来，金色的眼眸看着少女，当中带着疑惑和淡淡的联系。
“放弃吧，这幅借来的躯体已经到极限了，本来就不怎么符合，再加上破成这个样子，你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呢？我之前收集到的能量，还可以给回溯之钟充能一次，我们还可以从头开始，不过我不会再让你犯之前的错误的。”
少女依旧没有说话。
她低下头，沉默着，已经血肉模糊的手仅仅的握着那把残缺的剑，用力向前爬行着，向着那面黑色的屏障。
银发金眸的男子微微歪着头，看着她，眼眸当中带着困惑。
事到如今，这女孩还能做什么？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有些颤抖的抬起那仅剩的右手，少女用力的挥动着那把残缺的剑，砍向眼前那黑色的屏障，剑刃和黑色的屏障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剑身上的裂纹多了一些，而那屏障却是连颤动一下都没有。
“呵。”看到女孩的动作，男子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我可真是服了你了，这种事都做的出来，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是在祈求什么人的可怜吗？可现在谁还能可怜你？”
女孩依旧没有说话，再一次的挥剑。
“算了，随你吧，反正还有挽回的余地，让你任性一次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你越弱小，对我的好处就越大。”
剑刃再一次砍在黑色的镜面上，些许的血液从少女的口中流出，洒在地面上。
“喂，本我，这家伙已经魔怔了，你还要跟她继续胡闹吗？”无奈的摇了摇头，男子对着少女身上的黑色光芒招呼了一声。
黑色的光芒颤抖了一下，最后，缓缓的脱离了少女，一只黑猫缓缓的在空气当中成型。
随着黑色光芒的抽离，少女身上的伤口也崩裂开来，身下的地面咋一瞬间被染红。
那双明澈的眼睛正在逐渐失去神采。
“抱歉，超我说的是对的，自我，已经没有意义了。”
对着少女轻轻的点了点头，眼眸当中略带些歉意，小黑猫轻轻一跃，跃入了银发金眸男子的手中。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再次举剑。
摇了摇头，银发金眸的男子站起身来，带着黑猫向外走去，完全没有留恋的意思。
回溯之钟能够让他们恢复三位一体的状态，那个时候，就算这个任性的自我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只要留下一点点存在，就能够恢复过来。
大门关闭，高塔当中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四周陷入了彻底的寂静，就连对于地面的感知也在随着生命的流逝而逐渐远离。
些许的，黯淡的银色光芒凝聚在少女的手上，那是属于自我的光辉，这微弱的光辉，给了少女最后一丝挥剑的力气。
“哗啦——”这是剑刃碎裂的声音。
这把一直陪伴着她的剑，这个时候也已经不堪重负地碎掉了。
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剑，少女有些茫然。
本我走了，超我走了，这原本最不可能背叛她的同伴离开了，而她最信任的，手中的这把剑，这个时候也已经碎裂。
挂念的人不在了，挂念她的人也不在了，这幅躯体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她之所以还能思考，完全是依靠她所代表的自我，仅剩的一丝光芒。
一无所有，真正意义上的一无所有。
要放弃吗？
借着微弱的光亮，少女看着眼前的墙壁，没有一丝的裂痕，稳固，坚定，让人绝望。
可它就立在那里，阻碍着一切的可能。
或许超我说的是对的，她所做的一切是毫无意义的，她应该学着那些古神，努力搜集资源，把能找到的一切都化作薪柴，然后努力熬过长夜，等待新的柴薪长成。
麻木不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可她答应过的。
答应过她现在这副躯体的主人。
虽然说好了要珍惜这副身体，好好的活着——虽然这一条已经违约了。
但是她答应过的。
那就，赌上一切吧。
原本已经黯淡的眼眸，骤然亮起闪耀的光辉，白色的火焰在残破的身体上升腾，少女的身躯在一瞬间补完，手中的长剑也被暴力的粘结在一起。
然而她的身影却是在迅速的虚幻。
“给我，打开啊！”狠狠的将剑挥下，比之前几声碰撞声都来得响亮的声音在这片空间当中回荡着，在狭小的空间当中，蹭蹭叠叠的叠加在一起，宛若黎明的钟响。
这一剑的结果，女孩已经没有办法确认了，她的一切已经作为燃料投入了最后的火焰当中，她原本所在的位置，只剩下将要熄灭的微弱星火。
那黑色的屏障上，一道裂纹却是悄然蔓延着，一些莫名的信息从当中蔓延出来，悄然和那星星点点的火光汇聚在一起……
“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另一边，黑猫询问着银发金眸的男性。
“个体最基本的诉求是为了自己的延续，而其上更高的诉求是为了文明的延续，我的目标正是这两个，大家也都是这么做的，我的做法没错。”银发金眸的男子面色淡然地解释道。
“我是指，将那家伙丢下这件事，她毕竟，也是‘我’啊……”
“我知道，但是没办法，回溯之钟会解决一切，之后好好安慰一下就好了，但是主导权这次我不会交出来……”
话音还未落下，两个人的身形却是一阵波动。
“该死！”银发金眸的男子骂了一声，飞快的从口袋当中掏出一块晶莹的多面体。
这块多面体出现之后，他们的身形才逐渐稳固下来。
“那家伙……？”
“哼，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银发金眸的男子面无表情的收起多面体，走向了眼前的仪器。
但是那双手却是攥的紧紧的。
现在，这里只剩下两个了。
机器轰鸣，周围的画面变得模糊，一人一猫的身形在天地之间消失，而他们没注意到的是，在他们离开之后，银色的星云瞬间覆盖了整片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