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更加猛烈。
商队又一次地启程。马夫拖起受惊的驮马,用鞭子赶着他们向前走,拉出陷在泥地里的车轮,受惊的人们拖着散漫的队伍,行进在马车周围,随时准备帮忙拖出陷住的篷车。沉重的货物都被抛弃掉,好让这些马车跑得快一点。
有些商人和亲属不可思议地看着行进的车队侧方——那些包围来的灰精灵战士和它们的凶猛坐骑真的散去了,只有华勒和灰精灵首领留下来,和带着安雅的卡德尔对峙。
“我们答应你,让商队通过。你该放人了吧,人类?”华勒的声音透着厌恶和鄙夷。
她替代了黑着脸的灰精灵女王与卡德尔交涉。
卡德尔收敛了剑光,却依然把剑横在安雅脖子上。他狠狠勒住精灵女孩的身体,挡在身前,仿佛将她作为盾牌使用。
华勒翠绿的眼睛中隐含着怒火,却无法发泄。
“他们到达安全地方才能证明你的信誉,议长先生。我怎知你们不会让麾下的精灵和马贼趁黑袭击商队!?”卡德尔粗着嗓子叫嚷。
“我以自然神和精灵长老评议会的议长身份发誓!绝不会做违约的下作之事。”
“哈,即使您是自然神的信徒,那边那个女刽子手怎么说?这片草原上的马贼和灰精灵都听她的。这样的下作之事她可没少做!”卡德尔吊起眼角看着骑在剑齿豹上的灰精灵首领。
绑架了商人讨要赎金然后撕票的事情,灰精灵和他们庇护的那些马贼可没少做。在这方面,这些盘踞在荒原上的恶名昭彰的精灵比任何人类盗贼劫匪都要过分。
“够了,华勒!”灰精灵女士插嘴,她的双眼愤怒地盯着卡德尔,“你最好别对公主殿下做什么,不然……”
而骑士少年眉头一挑,不为所动地瞪回去,手中长剑又一次地带起电花,靠的离安雅的脖子更近了。
精灵小公主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刚才近距离的咆哮声震破了她的耳朵,虽然现在血已经不再流淌,但明显她的呼吸变得无力,就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灰精灵首领和华勒的表情越发慎重。
更远的地方,米莉尔出神地回望卡德尔的身影。
卡德尔桀骜地挡在那两个精灵首领面前,像块石头般冷硬,却又无比可靠。
他带着安雅两人一马,仅靠虚张声势的言语和诈术就逼退这些危险的屠杀者,挽救了近乎崩溃的局势。这一次卡德尔让他们所有人都免于灭顶之灾。
这幅画面触动了少女心中的柔软。无数的复杂思绪郁结在心中,想要对他吐露,却没有机会。
可是至少有一句话想要对他说——
谢谢,又一次,你救了我,救了我们所有人。
“走吧,米莉尔。别忘了卡德尔的叮嘱。”基德提醒她说。
于是红发少女转过身来,和其他人一起沉默地骑马向前。
她想起了最后与卡德尔敲定计划时的对话……
“记住,切不可对我说些什么。我拖住了他们,你们就立刻离开。不要和我说什么,也不要回头看!”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心理上的较量,谁更肆无顾忌,谁就会占据上风。一旦她们觉察到了我和你们的关系,那么一切就都完了!他们会用你们几人的生命作为筹码来和我谈判。我们都会死!”
“……好吧。”
“特丽斯你带着他们连夜去柯林斯要塞,中途不要停留。弗里曼我已经打过招呼,他会听你的。中途如果遇到了任何敌人,立刻发射信号箭。马贼们这个天气是没办法作战的,唯一的威胁就是那些灰精灵,我会负责搞定他们。”
“了解了。”
“平安抵达柯林斯要塞,这是你们所有人的任务。我要拖住他们,所以队伍中一切事宜都听从特丽斯指挥调度!”
于是全部计划就定下来,让米莉尔意想不到的事,那个少年真的把构想中的一切都奇迹般地变成了现实。
现在灰精灵已经退让!
整个商队绝处逢生。除了依旧大作的狂风骤雨,仿佛一晚上的惊魂从未发生过。
夜色大概已经进入了后半夜,可是狂风暴雨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夹杂在风雨声中的还唇枪舌剑的交锋——
“你要什么时候才肯放人?”
“等商队安全抵达柯林斯要塞附近,我自然会放人。现在他们刚走了不到三分之一。”
“可是公主殿下已经快不行了。如果她的身体出了任何问题,我们一定会杀光商队的每一个人——你也不例外!”
“少来这套,我知道精灵族能自行治愈!”卡德尔冷喝道。
华勒面色一沉。虚张声势的伎俩卡德尔早已了然于胸。
“……看来你对精灵族了解不少啊。可是公主殿下她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她的自我治愈能力不全,你在那样的距离的吼叫,她不可能承受得住。”
卡德尔心中一动。
说起来,精灵族的治愈能力也只是他听安雅说起过。可是这丫头该不会为了让他宽心,故意夸大了治愈能力的效果吧?
她看起来很痛苦虚弱,卡德尔摸着安雅的背部,也能感觉到她背上渗出了冷汗。而且小丫头的确已经失去了意识,让他举棋不定。
然而,不可以在这里退让——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就算这位小公主的身体出了任何问题,也比死了强不是吗?”卡德尔冷笑。
“你……”华勒一瞬间咬紧了牙,但作为为政者的修养却让她强行忍下来。
森林长老评议会的明争暗斗并不比人类世界干净多少,尽管外族多认为精灵们纯洁又爱好和平。在那样的地方摸爬滚打,让她也学会了许多诡计心术。
“我们来谈谈条件吧。你早点把公主殿下交给我,我来替她当人质,如何?”
“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把戏?或许议长大人有什么精灵族特有的法术,可以暗算我。”
“可是她快要死了,她死了的话,你也会死。”
卡德尔犹疑了一下,然而这一瞬间的停顿就让他觉得不妙——
“不止你会死,那支商队里所有人都会死。里面有你很在意的人吧?只要我下令,那些笨重缓慢的马车和步行的人员根本逃脱不了剑齿豹的追击,刚看到一点生存希望的他们会被撕成碎片……你所在意的人也是。”
果然,破绽被华勒捕捉到了!不愧是老辣的政客,察言观色的本领也非同一般。
“让他们死掉的局面,我们都不愿意看到,对吗,年轻的人类?”
“是的,他们会死掉。不过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别忘了,公主殿下在我手上。”
华勒却低笑起来:“……呵,年轻的人类,虽然你伪饰欺诈的本领很了不起了,在你的同族之中。其他人可未必有你的沉稳!那几个和你同行的骑士,他们的眼神早就暴露了你们之间的关系……那个红头发的女孩,还有带着把魔剑的金发女孩,她们对你可是非常在意呢。在一个活了三百年的精灵,她们的心情简直写在脸上。那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她们可都爱慕着你。你希望她们死吗?”
这话语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剑刺过来,无法反驳。
竟然让这位议长大人掌握了主动权。
卡德尔皱起眉头,又一次抓紧了安雅的身体,努力板起脸,不让心中的想法暴露。
“那又如何?公主殿下还在我手上。而且议长大人既然答应了允许商队离开,又要违背誓言,不怕我杀了这丫头吗?”
刚说完这句话,卡德尔就自觉失言。
这下破绽太大了……
而这时候,女精灵议长终于露出了获胜般的笑容。
“……这你放心,我不会违背誓言。不过我派人把那几个俏丫头捉来呢?我自然答应了让商队安全离开,但邀请其中的几个可爱的人类女孩子回来在这茶会聊一聊,也是我的自由。并不包含在誓言的范围里。”
卡德尔终于难以掩饰脸上的动摇。
完了。
弱点被看穿了。
让华勒这只三百年的老狐狸看透了,他真的那么在意米莉尔她们几人的安危,还可以用这个来要挟他。
到底是低估了对方,艾琳娜等人疏于掩饰,破绽到处都是,不可能逃脱这只老狐狸敏锐的眼神。而这样心智和意志的交锋,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自己也是太嫩了……
“啊,请你不要这样担心,精灵族一向是爱好和平的。我也不要求你立刻把公主殿下交出来,这不公平,我虽然不想暗算你,不过既然你如此提防,就先让公主殿下在你手里吧……”
这老狐狸绰有余裕地笑了,释放出一丝善意,却是为了稳住卡德尔,不让他恼怒之下杀人。为此她甚至从立场上后退了一步。
这样看来,所谓的安雅治愈能力不足,生命危急的话果然是谎言了,利用一个谎言轻松地打乱了卡德尔的节奏,还借此撕开突破口……真是难对付的老太婆,卡德尔心想。
如果说灰精灵首领尚可以依靠言语对付,眼前这个活了三百年的女流氓实在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