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油灯灯光摇曳。
三人的影子在灯光下变得梦幻迷离。
忽然,艾琳娜心中闪过一丝不协调。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和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母亲的容貌近在咫尺——哦,是的,这时候的母亲更为年轻,也更陌生,似乎是太久没见过她的模样,艾琳娜已经有些认不出了?
父亲的表情、母亲的话语,屋子里的灯光,窗外沙沙作响的树叶,都细致入微,纤毫毕现。
艾琳娜赤着小脚丫,踩在地板上,冰凉的感觉从脚底传来。
如果这是梦,梦也未免太真实了些吧?
可母亲说的话,的确留存在记忆之中。
心中的不协调似乎放大了。
“倘若这是你自己的意志,你的选择,那么我和你父亲都会鼎力支持你。我们会给你请来最棒的老师,我和你父亲还会亲自教授你剑技和战技……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们也会让你上最棒的学院,和整个帝国最有前途的骑士生在一起生活学习。”
然后,母亲话锋一转——
“可一切的开始,艾丽,你都要明白——骑士是贯彻内心意志之人!你不是为了卡德尔或者你的父亲,拔出剑。这样无法继承真正的骑士意志!”
艾琳娜尚在疑惑。
似乎有着微妙的不同,母亲大人的说辞。
嘴唇却动了。
“……我,母亲大人,我是为了……”
“艾丽,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接下这柄剑?!”
艾琳娜这才发现,墙壁上挂着的那柄剑正发出幽蓝色的闪光,冰晶席卷在半空。
那时候,她记得克里斯瓦尔德是在……
“艾丽!回答我!”母亲催促着,湛蓝色的眼睛凝视着艾琳娜。
她忽然觉得,这双目光比起母亲的眼神更为深邃,仿佛能洞穿她的内心……
心中涌动的东西催促着她开口。
“我是为了,为了……”
小女孩张张嘴,却没能说出口。
不对,这是不可以犹疑的事,艾琳娜心想。可一时,自己也说不出答案。
身体不受她控制——原本这就是过去的记忆!
少女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正被囚禁在过去的躯体之中!
她那个时候没能说出口,却被母亲温柔地抚摸着额头,没有强制只有七岁的她说些什么。
而且……母亲身后墙上的那柄剑——
她想起来了,那个夜晚,剑根本就不在这里!
“呵,你的答案呢,小丫头?”
母亲的嘴角露出一丝奇妙的笑意——的确是金发,蓝色的瞳孔,容貌也很母亲很像,但记忆中母亲笑起来绝不是这样子……
“不,不,你不是母亲大人,你是,你是……”艾琳娜瞪大眼睛,脚下不自觉地后退。
下一刻,墙壁、天花板、窗户、家具,甚至是父亲都出现了裂痕,咯吱咯吱作响!
然后,崩碎了。
整个世界化为幻影消弭于虚无!
宛如镜子一般碎裂的世界中,唯有这个假扮母亲的女人笑容依旧,她背后的那柄剑则放出了夺目的光辉!
等艾琳娜回过神来的时候,世界已经变了。
“这里是……”
碧蓝高远天空中,冷风撕扯出一缕缕的流云。
群山之巅,浩大磅礴的冰川沿着少女脚下一直延伸到目光所不能及的远处。云海在山脚下升腾浮游,极高极远的距离之下,河川和平原就仿佛棋盘,城市村庄则变成了极小的细点……
天空神殿。
残破立柱耸立在四周,刺眼的阳光从坍圮的墙壁映照进来,在无数的冰面和洁白大理石柱之间反射,将这座废弃的殿堂映得雪亮。
“这里你来过一次,只是我抹去了你的记忆。现在想起来了吗?”
假扮母亲的金发女子笑盈盈地站起身来。
她全身的轻便华服已经全部化作轻盈的白纱,漂浮一般奇妙地环绕着身体。她原本就明艳容貌,却更加闪亮,有着超出了人类范畴的威严和美,让人想要臣服膜拜。
神性。
“您是……啊!”
艾琳娜认识这个女人。在她继承这柄剑的时候,也曾经看到过她。
荣誉回廊之中挂着她的画像,和另一位家主并列地挂载最显眼的位置。
“好久不见,小艾丽。你长大了不少呢。”女人巧笑着,慈爱地看着她。
“谢谢,娜塔莉娅大人……呃,说起来,我该称呼您为……”
第十代史顿家族的家主,二百年前作古的先人,娜塔莉娅·德·帕罗迪·史顿。
艾琳娜心想,她应该算自己……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奶奶?
“那样听起来也太老了,很难听哦,就叫我娜塔莉娅吧。怎么样,这个梦做得舒服吗,小丫头?”
“诶……可我记得我原本是……啊,卡德尔,他,他怎么样了?!”
艾琳娜想起失去意识前惊险的一幕,慌乱地问。
女人沿着嘴笑起来:
“小艾丽差点就和卡德尔一起死掉了。刚才真是太危险了呢,逼得我也必须出手了。放心,他还活着,不过危险还没解除呢……”
雪白的墙壁上忽然投射出了光景——卡德尔正在激烈地和那个钢躯骑士战斗!
那激烈拼杀的动作几乎让艾琳娜心惊肉跳。
她们看到卡德尔晃过了敌人的视线,猛地斩断了格莱姆的右手,然后退入了黑暗。
四十年来最著名的战争英雄,也被他玩弄于股掌。
“卡德尔,好厉害……”
“嗯,这个小子蛮厉害呢,不只会轻薄调戏可爱的艾丽,打起架来也很有一套。”娜塔莉娅玩味似的看着卡德尔的身影。
“诶,轻薄什么的……”
想起刚才她和卡德尔两人做的事都被先祖看见,羞耻感一下涌了上来。
在幻境里,似乎脸颊的触感也不真切了。
“不过他大概还是赢不了。”女人盯着光影之中的格莱姆忽然说。
艾琳娜的心猛地提起来。
“怎么会……”
“小艾丽,这个男人比卡德尔更强,而且强得多,”娜塔莉娅确信地说。
艾琳娜知道,这位先祖曾经是家族几百年历史上最强的两名家主之一。她作为骑士的高深实力,一直为后人所敬仰传颂。
和那位女皇陛下同时代的传奇骑士,史顿家族两百年基业的奠定者之一。
如果她说卡德尔会输……
“这也是为什么我让你重新做梦回去,还把你叫来这里——时间不多了!虽然还早了点,不过情况特殊,你得快点真正唤醒剑的力量。”
艾琳娜看向神殿中间的那柄剑。
每次娜塔莉娅开口,那柄剑上的光辉都会摇曳。
“我懂了,娜塔莉娅大人,请您将剑传给我吧!”
得快些去帮卡德尔,如果有办法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如果能够获得力量,便能击败强敌,让卡德尔和自己都转危为安。
“不行哟,小艾丽。”
“诶?”
“那个问题,你的母亲看你只有七岁,没有强迫你回答……”这位先祖严肃地盯着艾琳娜,让她惊疑地瞪圆了眼睛,“可是现在,唤醒剑之前,你必须回答我!”